李靖岩2010-03-14 10:15:56
——————口舌的力量,有時更甚於刀劍。
魏朝的直臣們大多性格鮮明,剛正敢言。
然而象楊阜這樣一句話就戳的皇帝臉麵險些掛不住的愣頭青還絕無僅有。
傳統的道德觀念認為容忍直臣是有道明君應盡的義務。
因此皇帝即使十分不悅表麵上還要溫顏做出應有的姿態。
實際上,不僅是囿於道德的皇帝,連身為魏朝宗室貴戚向來肆無忌憚的武將曹洪也懼楊阜三分。
以至於楊阜在場的時候曹洪不敢輕易召集歌舞。
這些重量級人物對楊阜的謹慎並非沒有原因,此人脾氣一旦爆發,是那種殺人一千寧可自毀八百的人物。
若幹年前,威震天下的西涼猛將馬超就在他手下碰過釘子。
馬超的勇武天下聞名,但之前藉藉無名的楊阜卻敢死咬住他,甚至親自交鋒。
交鋒的結果是楊阜竟然奇跡般的從戰陣生還。
此後此人名滿天下,再沒有什麽人敢輕攖其鋒。
馬超的鬱悶不在於他沒有殺死楊阜。
楊阜這個級別的人物存活或死對整個天下格局影響並不大,甚至可以說微乎其微。
然而馬超發現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天下的公敵。
不隻是事實上的而且是輿論上的,真是豈有此理。
建安十七年,馬超軍攻陷曆城,抓到了死敵楊阜的姑母。
薑老太太麵對馬超凜然不懼。
用不了幾句話就把馬超脆弱的心靈傷的千瘡百孔。
“背父之逆子,殺君之桀賊”這十個大字如十塊大石一樣沉甸甸的鎮壓著馬超。
薑老太太手無縛雞之力,彈指之間就可以殺她。
但正因她手無縛雞之力。
倘若天下百姓都和她一個看法。
那麽天地悠悠將無馬超容身之所。
而這十個字還不是全部。
因為當馬超攻襲曆城的時候,暴起反噬的楊阜和他表兄薑敘的聯軍也襲擊了馬超家屬所在的冀城。
馬超幾乎失去了他所有的親人。
若幹年後,羈旅蜀國的馬超孤單的度過一個春節,他的一名妻弟來向他慶歲,馬超驟然想起當年滿堂百口的熱鬧融洽和今天對坐兩人的孤單冷清,憤懣捶胸至於吐血。
這一切噩夢般的變化,是從建安十六年開始的。
那年春天,曹操麾下的兩大重臣鍾繇和夏侯淵並受命討伐漢中張魯。
夏侯淵是曹操親族中屈指可數的猛將,善於迅速突擊。
有“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的稱號。
他對漢中的討伐被西涼諸將認為不懷好意。
因為此舉勢必要經過西涼的領地。
西涼軍此時的統領是馬超和韓遂,而馬超之父馬騰則已在數年之前被朝廷征辟為衛尉,即九卿之一。
一度,西涼和中央朝廷的關係是溫和的。
馬騰就曾經與朝廷相配合,派出以馬超龐德為首的大軍幫助長安的鍾繇掃蕩叛亂郭援。
勇猛的將軍龐德在這次戰役中親手砍下郭援首級。
郭援雖是國家叛逆,卻是鍾繇的外甥。
鍾繇看到首級後為之含悲。
然而就《三國誌》本傳及裴鬆之各家注之中,我們並沒有發現馬騰作為衛尉被提到的記錄。
一般來說,以這個級別的官員,倘若在曆史上竟然沒有一絲相應影響,其中必有詭異。
從漢王朝末年到魏朝初建,衛尉一職頗有名臣,如辛毗等且在本傳中有一席之地。
相對而言馬騰的默然則令人心生疑竇。
這並非捕風捉影。
當日後吳國初建時,史書上關於吳國首任丞相孫邵的記錄便寥寥可數。
以至於孫邵以開國首相的地位竟至於在吳書中無列傳。
是時外患未寧,內亂將生。
孫邵得據此位,如非有過人之能,便必有過人之德。
而兩樣任有其一便足以在吳書中列席。
但當時負責史籍編寫的張溫等人與之關係不睦,所以故意在史籍中抹去他應有的政治地位。
馬騰的情況倘若不是屬於這種,那麽至少也是近似這種,
馬騰在建安年初崛起於西涼。
雖然據說他是東漢名將馬援的後代,然而時已二百多年。
正如孫堅從容稱說其孫武子之後的出身一樣,源流已難以查考。
而且即或身份真實也往往難說明什麽。
對世家大族而言,倘若生性謹慎,不被查抄滅族,則數代之後後裔就將繁衍出一個相當驚人的數字。
最著名就是劉備其祖中山靖王劉勝。
劉勝在其位時表現出異常的對權力的漠然和對女色的熱中。
這未必不是韜晦之計,但附加的後果是他因此而擁有一百多個子嗣。
這些子嗣繁衍到王朝的末年,總數當不下數萬。
從這一點來說,劉備選擇這個祖先無疑經過慎密考慮,劉勝這一支的譜係龐大足以令本朝宗正為其歎服束手。
證明其非的難度比證明其是的難度還要大。
同樣的例子常見於帝王。
明太祖朱元璋的後代繁衍至明末時總數已逾四十萬。
這些人都是皇族,他們的生活理論上則需朝廷財政供給。
以至於明朝雖無八旗子弟而照樣被這群朱氏子孫吃的盤光碗淨。
而其中最令人歎服的則是成吉思汗。
他的後裔隨著諸子的東征西征而遍布整個地球。
帶有他血脈的人數今天已經超過一億六千萬。
但馬騰的母係是羌族這一點則疑問不大,因為統共望上推兩代就夠了。
而且羌族當時也罕有馬援孫武這樣有名的或劉勝這樣腐化的人。
這個實際身份比他的虛名更加重要。
日後馬騰馬超兩代父子深得羌人之心,絕大的一個關係就是因為他們都是半個羌人。
西涼土燥風烈,生長出的戰士驍健而精銳,他們組建的軍隊一直是中原朝廷的忌憚之一。
馬騰和韓遂先後在西涼土地上脫穎而出,並且據說彼此相互攻擊,直到建安年中才相與緩和。
即便如此,馬騰和韓遂的聯軍勢力隻要仍然存在,對朝廷而言就始終是一個潛伏的威脅。
建安十三年曹操討伐荊州時就曾擔心過背後伺伏的馬騰與韓遂。
此後不久,馬騰入朝為衛尉。
我們已知馬騰的衛尉不過是優容之職。
即使身居其位,作為長久的政敵,曹操也不會令其實居其職。
魏朝人撰寫的《典略》中記述這一段,說,“十三年,征為衛尉。騰自見年老,遂入宿衛。初,曹公為丞相,辟騰長子超”。
看上去雍穆和平,日後一切兵凶禍結均起於馬超的狼子野心。
然而關於這件事另一人的記述則頗有不同。
張既是繼鍾繇以後戍守長安的名臣,素以嫻於政事而揚名魏世。
在他的傳記中也有對此事的記述。
“太祖(曹操)將征荊州,而騰等分據關中。太祖複遣既喻騰等,令釋部曲求還。騰己許之而更猶豫,既恐為變,乃移諸縣促儲偫,二千石郊迎。騰不得已,發東。太祖表騰為衛尉……”
這一段既已被堂而皇之的記載於《張既傳》作為功績,則與《魏略》稍相對照便可得出其中的不同。
馬騰對入朝為官的意見從“自”而變為“不得已”。
則其最終成行也並非真實意誌的反映而是在猶豫中被張既的政治逼迫推了一把。
馬騰的思想之猶豫我們也可稍推一二。
當曹操征荊州時,大兵出動,西北空虛。
是時馬騰韓遂的勢力在戰略上居於優勢。
馬騰即使從容入朝,迫於形勢,曹操也絕不敢對其稍動。
但倘若荊州戰事結束,朝廷兵力回溯,則馬騰孤身入朝就不但起不到原有的作用,反而有尷尬的人質之虞。
此時形勢已然改變,但前言既已許出,張既終於還是將他請上了這條不歸路。
“不得已”三字即是明證。
馬騰的入朝與曹操的優容既已是政治博弈,則曹操對馬超的垂青也就不見得是真實意誌的反映。
馬超的實際地位由其手下雄兵決定,官職隻是形式,而作為征辟的對象。
前一個被曹操征辟後打的無處存身的袁譚血尚未冷。
建安十六年,夏侯淵的軍陣終於要緩緩推進過來。
麵對這一可能的戰爭威脅,馬超和韓遂勢必作出相應反映。
雖然名義上的敵手乃是漢中張魯,然而五百裏天獄的險峻地形日後也令善於突擊的夏侯淵捉襟見肘。
即使真正交鋒,戰事也決不可能迅速得出結果。
那麽曹操的後續軍隊便將有充足的借口源源不絕的開拔進西涼這個中原與漢中的緩衝區。
一旦變起,西涼軍將無措手之力。
因此馬超和韓遂都感受到了撲天而來的強大壓力。
他們必須作出抉擇。
此事與同期劉備借攻打漢中為名暗襲劉璋的最重要區別在於,麵對不懷好意的來者,劉璋的態度是鬆弛而不設防的。
因此給劉備以喘息立足的機會,並且從容發起挑戰,一點點的吃掉整個西川。
因此劉備雖然在戰事上占據優勢,但在道義上卻顯然落於下風。
麵對這一點,即使是謀主諸葛亮也沒有更好的措詞可以掩飾。
隻能寄希望於攻克劉璋之後對其優容待遇以為補過。
方當群雄並起的亂世,機遇可能稍縱即逝。
千餘年前周文王那種漸漸蠶食的方法顯然不切實際。
在爭霸天下的過程中必要采用一些暴力和陰謀。
資本主義中有所謂原罪的概念。
而此即爭霸天下的原罪。
劉璋在道義上並無過錯,然而卻被滅國,而且甚至連諸葛亮所設想的優容也未得到。
如此則道義上的優越實際於事無補。
不但如此,他的猶豫和暗弱還因此成為天下的笑柄。
他的部屬和臣僚們大多數在沒有實質抵抗的情況下就歸附了劉備。
沒有任何勢力拔刀相助應援劉璋。
即使孫權曾有動作,客觀上其趨利性也十分明顯。
他是為了荊州,不是為了劉璋。
這是一個公義很難被執行的年代。
倘若還固守道義上的信條就可能遭受實際中的滅頂之災。
有先驗性的感覺靈活敏銳的人或許會提前數步就對此作出反應,以提前封住敵手尚未落下的棋子。
此即傳說中的醫於未病之時。
作為起自草莽的軍閥,韓遂馬騰以及他們的部下均不具備這種政治素質。
但西川劉璋的屬下們則已紛紛進諫,請劉璋拒絕劉備所謂假道入蜀的提議。
因為劉備心意未知。
倘若劉璋接受其入川的請求,則在道義上理所應當為地主之誼,劉備可以因此獅子大開口向劉璋索求各種需求。
一旦需求得不到滿足劉備即能找到理由發難。
即使誰都能看出所謂理由不過是借口。
而倘若不顧賓主之誼搶先發難製住劉備,則在道義上又陷入強主欺賓的不利境地。
無論哪一邊對劉璋和西川的實際利益均甚不利。
但劉璋力斥眾議,僅出於對劉備賢名的仰慕和同為漢室宗親的交誼而斷然促其入川。
日後,劉璋將為自己的輕率痛悔不已。
劉備素以仁厚待人,這是他數十年來仗以取得天下賢名的法寶。
但是賢名既不能助其取得天下,也就難怪劉備為巨大利益引誘而背叛道義。
因此建安十三年馬騰的入朝即可被看成西涼禍亂的前兆。
從此西涼的統帥馬超和韓遂將麵臨兩難境地。
隻有相信曹操會謹守道義與西涼始終保持友好互不侵犯才完全合乎道義。
但已經相繼在大地上消失的那些星辰——呂布、袁紹、袁術、劉表一次又一次的證明了這種信任事實上不能存在。
然後,選擇保護西涼即等同於舍棄馬騰。
因為馬騰現在京師。
即使馬超有掀天之力也不可能在曹操的手中先將父親救出。
一旦發生爭執,馬騰就會是曹操用來製約西涼的人質。
而選擇保護馬騰即等同於舍棄西涼,理由前已敘述多番。
麵對巨大的利益,劉備尚且反目,何況曹操向來並無劉備的仁厚之名?
建安十六年對西涼來說,打還是不打,這是個問題。
後世的典籍中對馬超此時的痛苦抉擇均缺乏記載。
有一些來自魏國的傳言說馬超輕而易舉的拋棄了他的父親,象撣落袍袖上的煙塵一樣。
然而倘若馬超果然能夠如此薄情,他就不會在思念親人的憤懣中捶胸吐血,他就不會以天下勇將的身軀而僅活到四十七歲。
迄今為止沒有充分的史料可側麵證明來自魏國的傳言的虛假。
但同樣,也沒有任何旁證可證其真實。
馬超既與曹操交鋒,雙方已成勁敵。
敵國的傳言雖然不見得盡屬空穴來風。
但對己方的渲染和對敵方的貶低則是最嚴謹的史學家也難免為之的。
最終,馬超選擇打。
做出這個決定的艱難和痛苦不言而喻。
而且從事實上說這就是對他父親的背叛。
一旦西涼與朝廷交兵,馬騰不可能還有生還的機會。
作為兒子而將父親陷入如此險惡境地,在道義上還有什麽可說?
然而對西涼而言,這卻是他們共同的心聲。
即使朝廷迅速抓住馬超這一道義上的弱點廣加宣傳,其力度甚至使婦孺也知道天下又出了個不孝的梟雄叫做馬超。
但西涼的羌人和氐人卻堅決的站在馬超一邊,鼎力支持他,矢誌不移。
當日後馬超兵敗而走,本地氐人勢力遭到夏侯淵鐵騎近乎絕滅的屠殺。
然而馬超在羌氐中的聲望卻並未因此而稍減,他還是他們的神威飛將軍!
因為他們堅定的認為這塊土地歸他們所屬。
即使是朝廷也不可以憑借虛無的借口輕易搶奪!
而曹操的真實用意,也就在於這裏。
建安十六年從三月到七月之間,曹操按兵不動。
作為一個成熟的軍事家和政治家,他已經知道夏侯淵的軍隊必然會帶來何種後果。
這兩年來邊境無事,兵力漸雄。
從純粹軍事因素上說,曹操完全有料敵機先搶先平叛的能力。
但是他不動,他在慢慢的等西涼諸部兵馬齊集,勢力逐漸養成。
為此不惜先讓長安附近部屬受點損失。
因為他在等機會。
一個徹底將西涼平定的機會。
而這不是僅僅消滅馬超和韓遂就能了事的。
倘若他以巨大兵力一開始就將韓馬擊潰,則當地少數民族必將因為缺少領袖而四散。
但此地還是他們的活動範圍,大軍對分散勢力的征剿既有難度消耗且高。
與其留下後患,不如在一役之間將主要的不安定因素盡數掃平。
因此曹操與馬超的戰爭,其本質是漢民族中原王朝對少數民族的征伐與兼並。
至於因此而精心準備的對馬超的不孝和不義的宣傳,不過是將這場征伐局限在君臣不和與道義紛爭中的借口而已。
因此不得不越將馬超抹黑,以使其征伐越具有正義性和合理性。
是時漢室雖已衰微,但王朝畢竟仍然保有相當實力。
隻是這些實力平時彼此內耗因而難得顯現。
但偶爾稍露崢嶸,還是可以震懾住四野群氓。
曹操和他的以勇猛聞名的兒子曹彰就曾多次主持過對少數民族的征討。
相反被征討的少數民族則極少向王朝提出領土要求,而僅是作為禍亂的肇始或耀武的對象而加以攻殺。
當時誰也不會想到的是,僅僅數十年後,中原大地就將相繼被各少數民族的複仇鐵騎吞沒,因而產生的亂世相承近四百年。
史稱“五胡亂華”,那是一個直到今天還充滿爭議和疑問的混亂年代。
馬超所聊以自慰的是,他的軍隊漸已齊集。
這些聚集了西涼諸部戰士的部隊戰鬥驍勇,善於使用標槍和長矛。
他們的身量跟中原人比多半稍高。
雖然西北天風凜冽,他們的皮膚卻不但不因此粗黑反而泛出一種白色。
據充滿想像力的傳言說,這支軍隊的先祖並非生於這片土地。
大約數百年前,當時西方的大國羅馬執政官們經常率領部隊發動遠征,從異域奪取奴隸和金寶。
在其中的一次遠征中,曾做過羅馬執政官的司令官克拉蘇不慎戰敗,他率領的部隊也在敗軍中紛亂。
數十年後的典籍中記載了一批不明來曆的奇怪人種的出現。
他們特殊的相貌,膚色,頭發以及對長矛標槍魚鱗陣等的應用令日後的曆史學家們眼前一亮。
這批人在漢朝的邊陲築城而居,並且世代繁衍。
因此馬超的軍隊中很可能也存在著這批羅馬戰士的後裔,甚至他們的作戰也是羅馬式的。
該傳言在最近數年得到曆史學家的批駁。
熟習經典的人並且仔細計算過克拉蘇失散軍隊的數目以及漢朝進攻西域的大將陳湯所掠奪的俘虜的數目,從中得出結論所謂羅馬馬超軍恐怕多半是一種浪漫的想像。
即便如此,正統史學界對此事的認識和反映也足以證明其傳播之廣影響之深遠。
之前,曹操的兩個反應使他的臣下愕然不已。
一是群臣建議西涼軍善用長矛,應以弓弩對付。
曹操答道西涼軍雖有長矛但不見得能刺到我軍。
二是在戰局已形成相持的時候西戎各部援軍仍然相繼前來,每一部援軍都會使曹操倍感歡悅。
既然曹操與馬超之間的衝突其根源是中原政權與西戎的衝突。
那麽隨之而來的戰爭就並不隻是戰爭本身。
西諺有雲:戰爭是政治的延續。
中原政權無論人力物力地力在西戎的衝突中均占上風。
西戎雖然作戰勇猛,但單憑幾次作戰決不可能就此壓服甚至威脅中原政權。
雖然發動戰爭,但對西戎而言最奢侈的目標不過是自保。
倘若這一點能達到,則試探性作戰之後雙方將恢複和平。
即使軍隊的領袖馬超本人因此背負不孝罪名也是一樣。
但倘若連一點也不能達到,那麽無疑西戎勢力將團結在主戰派身邊,將戰爭繼續下去。
曹操深悉其中的奧秘,所以主動退避三舍,給西戎集團留下考慮和自相分裂的時間。
倘若倉促交戰而不勝,自然並無好處。
但曹操已命徐晃朱靈部渡過蒲阪津占據了關右要衝,鞏固了後防。
因為韓遂的猶豫,馬超的半渡之擊未能實現。
此刻在軍事上已無過多優勢。如果能將曹操逼到戰略決戰,那麽憑借精銳兵員素質或許還能取得勝利,但是曹操顯然並沒有那麽單純莽撞。
這樣一樣,西戎軍的精銳戰力被輕描淡寫的卸掉。
雙方進入戰略相持階段。
而相持拚的是資源和耐性。
這兩方麵,西戎顯然都不擅長。
西戎各部來自西涼的各個角落,而今卻要靠一隅之地供給十萬大軍的兵甲糧秣,所以在幾次交鋒沒能擴大戰果之後,西戎果然如曹操所料的提出求和。
此中曾發生過一個插曲。
當曹操單騎馳出陣前的時候,馬超曾經計劃突然衝上去將他捉住。
這樣做的目的當然並不是炫耀其勇武。
而是要以曹操挽回本來對西戎太不公平的輿論。
即使拿曹操換回馬騰,則“背父之逆子”的罪名便可以悄然化為烏有。
據說,為了這場突襲,馬超之前曾經反複刻苦練習,足可見其並非一時之衝突。
隻是因為有擔任曹操護衛之職的許褚的幹擾才臨時取消。
許褚是曹操帳下號稱虎衛營的精兵的首領,向有勇名。
他所領導的虎衛之中後來出了數十位將軍。
在這樣的猛士保衛下,馬超生擒曹操的機會幾乎是零。
即使代而將許褚殺死對整個局勢也不會有大的改變。
但倘若自己略有疏失,則西戎局勢岌岌可危。
這個險馬超不能冒也不敢冒。
雖然並沒有靈魂附體,但那一刻,馬超的確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然而即使是求和也是陷阱!
在曹操的諸謀士當中,賈詡以損人而不利己知名。
這個領域比他更甚的隻有劉曄。
若幹年前,僅僅是出於個人的求生欲望,賈詡就使整個王朝幾乎被董卓的餘部掀翻,天下為之攪亂。
這次他提出的建議是:離!
離,也即離間。
曹操假裝同意求和的態度蒙蔽了西涼群雄,使他們的離間計劃有充分時間開始。
西戎大多性格直爽,不諳陰謀詭計。
曹操的賈詡的離間應驗如神。
不久以後,西涼群雄就開始了分裂。
而且是兩個領袖馬超與韓遂之間。
馬超攻擊了韓遂,並且在曹操趁勢發起的掩擊麵前不敵而走。
倘若戰爭是政治的延續,那麽這次戰爭失敗推本溯源不過是西戎政治失敗的延續而已。
建安十六年也即公元211年。
這一年年末,馬超戰敗,曹操取得勝利。
從此年算起,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事實已經持續十六年。
但十六年來從沒有任何一場戰事能象建安十六年西涼聯軍失敗一樣明顯而深刻的昭示出這一政策的優越性。
曹操是可以如此巧妙的通過朝廷詔令一步步將他的敵手逼到進退不能的窘境。
稍一舉動便會被他找到道義上的借口。
這是因為,四百年來王朝習慣將皇帝置於至高無上的至尊地位。
則他的詔命當然也被視為絕對真理。
在政治博弈當中永遠是掌握絕對真理的人掌握話語權。
馬超在毫無招架之力的情況下被在曹操掌控下的朝廷從容畫為“背父之逆子”,不久又將加上“殺君之桀賊”的稱號。
理由是馬超攻擊了涼州刺史韋康。
但對馬超而言,無論是形式還是本質上韋康什麽時候成為他的君主了?
然而朝廷不會給他辯解的機會。
他被一點點抹黑。
在語言和行動上斥責他的老嫗和主婦都被朝廷隆重表彰並且加上絢爛的道德光環,而等待馬超的唯有黯然而已。
一直到今天,一千八百年過去了,因為話語權的關係我們在正史裏所看到的仍然是一個頑固的仿佛天生不孝不義的被描黑的馬超。
昔日有人說孝子曾參殺人,第一次第二次的時候,曾參之母並不相信。
三次之後,曾母逾牆而逃。
輿論的力量有時就是這樣可怕。
在完好運用下竟能補兵勢之不足。
馬超,倘若我打不死你,那就罵死你吧。
好在曹操的好時光也已不多。
兩年……
確切的說一年半之後,曹操將成為魏公。
而此舉將使他苦心維護的忠臣形象第一次遭受沉重打擊。
挾天子以令諸侯逐漸變成一句世人皆知的口號。
輿論開始在即將發生的重大時代轉折前彷徨、默然……
政治人物的那些承諾幾乎都是廢紙。
哪怕是寫下永不翻案,給發一堆丹書鐵券,曹操和獻帝在這件事情上的決裂是後來篡位的開始,何況曹操是個精明人,獻帝想扮豬吃老虎沒那麽容易。
承諾當然是沒有用。
所以俺覺得獻帝要有點自知之明或者雅量。
不是要扮豬吃老虎,是推赤心於人腹中。
平常要跟昭帝那樣,明確表示,曹將軍社稷重臣,敢言者死罪。
病重的時候要跟孫策劉備那樣,一把鼻涕一把淚托孤,嗣子可輔則輔之,若不可君自取(當然這話隻能私下說,萬不能當眾說)。
如此,若能拖到曹公死後,對曹家尊之榮之,而且荀彧這樣的還沒有暴露,或者能夠重掌政權。
象獻帝這樣的,總想著奪權,結果不但把自己不多的實力全部送掉,還把荀彧這樣的中間派害死,實在是最糟糕的做法。
當然,或者宣帝世祖這樣的長於民間,洞徹世情的或者能做到,指望獻帝這個長於深宮,顛沛流離的就有點難了。
青色水2010-03-19 18:54:13
這不僅僅是漢獻帝的個人能力問題。
也和兩人所處的形勢不同有關,宣帝盡管是霍光的傀儡,但他在位時皇權還沒有被削弱,宣帝要去除霍氏的兵權,文臣武將支持的不少,霍氏的誅滅看來凶險,其實很容易。
而獻帝的位置完全是在董卓廢立天下大亂後由曹操打下來的,不說文臣,軍隊的主幹都是曹操一手締造的,已經形成了強大的利益共同體,說個笑話,就像中國足協,這種情況下就算殺掉曹操也未必能控製住軍隊,荀彧盡管是文臣首腦,但也不見得能收攏軍隊。
所以俺一直說要拖到老曹死後啊。
一直說獻帝不該對老曹下手,應該等老曹自然死亡,然後對曹家尊以榮寵,曹家核心比如夏侯惇曹仁升太尉之類的虛銜,降將係拉攏幾個比如張頜之類的握實權。
不是要,尤其是上來就,對付曹家,那樣一傷人心,二也不現實。
大秦猛士2010-03-15 17:25:10
您有個小地方記錯了。
“曹丕說堯舜之事吾知矣,難道就想不到別人就不知道堯舜之事?”
——曹丕說的是:舜禹之事吾知矣。
他想的,是成為家天下的禹,而不是自己也禪讓的舜……
不過那個時候,對於前朝和敵國的廢君,還是比較厚道的,獻帝、劉禪、孫皓,都是得了善終的。
意思是,或者曹丕的意思是
所謂堯舜禪讓,就是一個騙局。
所以大家都一擁而上,行堯舜之事。
洪武皇帝朱棣應該是永樂。
汗顏,這個實在不應該。
開篇至今最為沉重的一章。
三國有無數才華橫溢的智謀之士,有的人選擇忠於自己的抱負,投靠一個最能發揮自身能力的主君從而一展拳腳,如郭嘉、龐統、諸葛亮;
有的人選擇忠於自己的欲望,為了苟活性命於亂世,為了高官顯爵,不在乎道義和理想,如賈詡、張鬆,華歆;
惟有荀文若,始終忠於自己的信仰。
忠誠於一個行將就木的王朝也許很傻,但卻不由得讓人心生敬佩。
怎麽說呢,兩次黨錮嚴重削弱了知識分子對漢政權的忠誠。
加上漢室衰微,皇權旁落,他們要想出人頭地隻能選擇調整忠誠的對象。
蔡邕為了實踐自己的政治理想竟然選擇董卓是典型的例子。
自玩光榮四代起,偶就最喜歡荀彧了……
縱使一切都看穿,經曆起來仍不輕鬆,或者說,更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