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12）小住為佳

第十一章   小住為佳

北靖王一係乃是太祖武帝的血脈嫡親，世襲罔替，位極人臣，比這定國公府鼎盛的時候都要尊貴得多。

昔年，大乾屬國高麗亞邦南北分裂，內戰連綿，禍及天地人三界。

老定國公陳衝臨危受命為征東大元帥，統禦天下兵馬征討高麗。

武帝立公子望為儲君，代天子親征。

然公子望尚未建功立業，即為天界六翼烈火鳥所傷，隕落東夷，死得是不明不白，終成大乾朝“四大謎案”之一。

老定國公苦戰天界神將，三戰三捷終平定高麗恢複天人舊約。

但是這護佑幼主不力的罪名終究是逃不掉的，最後和武帝之間芥蒂日深，獲罪閉門讀書也是情理之中。

後武帝見母壯子幼，開國功臣元勳對大位虎視眈眈，彌留之際淚囑十五歲幼子尊文敬武韜光養晦，不可參與九五之爭，將帝位傳於李氏旁支的上柱國大將軍兼首輔大臣李曉，也就是後來的文宗。

文宗傳三弟順邦，順帝傳七弟雍基，雍帝又傳公子樂，即是當今聖上康帝。

而武帝的真正血脈曆朝授北靖親王爵，冕十二旒，乘金根車，駕六馬，用天子車服鑾儀，出警入蹕甲士九千名，可劍履上殿，不禮君王。

於天京城北蓋北靖王宮，王世子等同東宮禮儀。

榮寵之至無以複加，但也僅是如此。

再沒人提起這花花世界，江山社稷本是武帝一脈的。

這其中的利害糾纏，實不足為外人道哉。

“陳平無禮！膽敢譏諷朝政，還不跪下謝罪！”

陳世大喝了一聲，手已搭上了劍柄。

樊老夫人和幾個族中長者都把老臉憋得通紅，暗道：“陳家就要被這小畜牲害死”。

陳鍾仁更是連滾帶爬地撲到李卿麵前跪下，老淚橫流道：“這個孽障無父無母，從小無人管教，性情顢頇，舉止粗魯。今日衝撞王爺聖駕，萬望贖罪！”

陳平闖了大禍本無言以對，可是聽到大伯父開口就辱及父母，隻覺得一腔熱血突地向上一衝，心中一塊掩蓋了十年的陳年傷口好像被人突然拉開，撒上粗鹽，狠狠研磨，痛苦不堪。

人卻一下子清醒鎮定了很多。

他隨手整了整衣冠，又對北靖王李卿躬身一禮，道：“王爺明鑒，這首打油詩乃陳平遊戲之作，本無惡意。若有冒犯之處，理應由平一人承擔，與他人無關。”

李卿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陳平，把手中的考卷折了幾折放進袖中，道：“這種詩體倒也少見，本王念你年幼無知又有些歪才，也不想過多地怪罪於你。不過……”

他頓了一頓，眉梢一挑道：“我到有兩個題目要考考你是不是有正才，如果答得好，不但這件事本王既往不咎，還有些賞賜；如果答得不好，就說明你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可別怪本王翻臉無情，嘿嘿。”

陳平無奈，回答道：“請王爺出題。”

隻見李卿微微一點頭，臉色凝重地從袖中抽出一柄小小的象牙描金折扇，緩緩展開道：“聖上曾賜本王海外瓊崖島進貢的蜜結迦南折扇一柄，並題聯半幅曰：

小住為佳，得小住且小住。

我思慮良久也找不到個好下聯，你可有何佳對嗎？”　

眾人聽了心中都是一凜，這個上聯看似簡單，卻有深意：小字站在住字上可謂佳字，聖上似在勸慰北靖王爺不必憂慮，大可安享富貴。

可是轉念一想，這短短一句的皇恩浩蕩中似有肅殺金石之聲，恩威並重之意。

如果有人要以小犯上，蹦蹦跳跳到主人頭上去，觸動了主人的逆鱗，這個佳人就大有掉腦袋的危險。

小住這二字到頗像一個身首異處的佳人。

卿本佳人，奈何為賊。　

拆字對聯乃是文人士子的家常便飯，陳平稍一沉嚀就揣摩出了其中的利害，心裏大叫苦也，苦也，讀書苦，讀書忙，讀書有個啥用場，寫個歪詩還要丟腦袋，關鍵時候空有滿腹經綸卻倒不出來，早知道就不讀書了。

半響無語，隻聽見李卿冷冷地一笑：“果然隻是個歪才，一較真就卡殼了。”

旁邊龍騎將軍趙忠應道：“此等庸才不足為惜，讓屬下拿了他就是。”

陳平聞言又是一急，肝火上竄，眼前無數的金星亂冒，豆大的汗珠又冒了出來，

突然陳平的腦袋裏麵靈光一閃，幾個珠圓玉潤的文字憑空地從他的靈識之海中跳了出來，熊熊火焰環繞著精光閃閃的文字，越來越大，到好像一塊塊燒紅了的烙鐵要印在陳平的腦子裏。

隻見他提起桌上的毛筆，蘸了蘸墨，在紙上一揮而就。

放下筆，陳平退後幾步附手麵北而立， 不發一語。

眾人隨李卿走來前來一看，見雪白的宣紙上有十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如何是好，願如何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