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生病的故事 - by Texasredneck
(2009-04-22 19:4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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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的故事 2007-09-26 06:45:41
接到姐姐的電話時, 我正在開會. 她告訴我母親病了, 我說知道了, 就木木地走回會議室. 昨天晚上跟太太大吵一場, 隻能去睡沙發, 早上發現感冒了. 剛才頭頭批評我的報告裏數字不準, 怎麽準, 按照下麵的數據, 我國已是發達國家, 也就是說, 我的工資至少二萬五. 我不好意思找你加工資, 隻能把數據改低了一點, 你不領情, 還批評我, 這是什麽世道.
我早就知道事情都是這樣發展的. 當你打破了窗子, 如果想掩蓋犯罪現場, 玻璃會奔著你的手去. 如果要逃離犯罪現場, 它就會等著紮你的腳. 總之把你搞得鮮血淋漓, 不得不去找媽媽, 把她搞得大驚小怪. 我曾告訴過母親, 她不屑一顧, 簡單地說, 你難道不會不朝玻璃踢嗎. 我當然會, 這不是侮辱人嗎. 但問題是, 當你運氣壞時, 你朝別處踢, 球也會打著某個老師, 將他的眼鏡打爛, 然後仍然頑固飛向玻璃, 反而弄得人贓俱獲, 罪加一等. 壞事要就不來, 來就湧來, 把你淹沒, 隻到你停止抵抗為止.
等我到醫院, 天都黑了. 母親一見我就說:
“你臉色不好, 病了吧, 怎麽回事?”
“你這人怎麽回事! 你病了, 我是來看你的.” 我有些不高興.
“沒什麽, 就是頭疼.” 母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可醫生告訴我, 你剛剛昏迷了.”
多年以後, 我在美國看電視連續劇 “ER”. 劇中醫生MARK的父親曾是一個海軍軍官, 常年生活在海上. 不知是生性還是生活環境, 造成他父親沉默寡言. MARK過去曾經對他父親有看法, 認為他父親並不在乎他和他的母親. 母親死後, 與他父親的往來就更少了. 突然一天, 他父親來到MARK生活的城市, 不久後, MAR就知道他父親已到了癌症晚期, 我想他父親是最後想見MARK, 人總是想要死在自己相愛的人身邊. 到了最後一天, 他父親在昏迷中斷斷續續地告訴MARK, 他愛MARK, 他為MARK驕傲, 他一生中最好的一天是MARK成為醫生的那一天. 在彌留中, 他突然說:
“MARK, You don’t look good.”
“Dad. Stop.”
“MARK, You look tired, you need some rest.”
“Stop, DAD, JUST STOP.”
這是他們最後的談話.
看到這裏, 我突然淚如泉湧, 因為我想到十多年前的那一幕.
父母對子女的情感無疑是非理智的, 是進化的產物. 哪個物種對自己的後代照顧得越好, 這個物種在生存競爭中取得優勢的可能性就越大, 於是這種愛就變成了潛意識. 當由於某種原因控製力變得薄弱時, 這種愛便赤裸裸表現出來, 叫人心酸不已. 悲劇在於, 子女對父母的愛可沒有什麽生物學的基礎, 純粹是理智的產物, 往往得到了一定年紀, 多半自己有了孩子, 才能理解這種愛, 但往往為時晚已.
我小時候身體不算好, 春秋和節假日, 是我生病的高發區. 我一病, 就嘔吐, 非得打針. 結果弄得別人高高興興過節, 我母親卻要帶我去醫務室打針. 有一年初春夜裏, 和往常一樣, 我 病了. 在去醫務室路上, 又和往常一樣, 我走不動了. 母親蹬下身子, 讓我趴在她背上, 她再把我背起. 打完針,母親總拿出點糖果餅幹, 等我吃完後, 再背我回家. 往往在這時, 我的精神就會變得好些, 從媽媽的頭頂, 睜大眼睛看著周圍. 這路是條不寬的水泥板路, 兩旁是高高的櫻花樹. 那天在如水的月光下, 櫻花開得正旺. 突然一陣風吹來, 花瓣紛紛而下.
“媽媽, 你快看!”
“哦, 真是飛花似雪.”
“它不是雪, 媽, 它不冷.” 我抓住了一隻花瓣.
“身上不冷, 但心上冷.”
“心上為什麽會冷? ”
“因為落花就意味春天結束了.”
“可老師說, 春天才開始呢.”
“對, 但對櫻花, 她已經結束了”
我抬頭望去, 隻見在紛飛的花瓣中, 一輪明月在簌簌繁花中穿行. 風忽然向下卷來, 頓時吹迷了我的眼. 等我再睜開眼, 花瓣已落了母親一頭. 我立刻向母親的頭頂吹去, 想把那些花瓣替她吹落.
“飛兒, 別吹, 快別吹.” 她邊笑邊說.
“可你頭上都是花瓣.”
“媽媽不在乎, 媽媽怕癢.”
“可我不願意, 我要吹.”
媽媽一邊用雙手緊緊勒住我的腿, 怕我掉下去, 一邊咯咯笑著, 向家裏跑去.
有一朵卡在母親的頭發裏, 一下吹不掉, 我就使勁地吹呀吹.
母親就在這皎潔如水的月光裏,在這隨風飛舞的花瓣中,背著我一路小跑,沿路灑下她咯咯的笑聲.
一到家,放下我,母親馬上用她的臉緊貼過來,不過這回時間長得多,邊喘氣邊說, “你可不燒了,你把媽媽累死了.”
可我看到, 那朵花瓣, 依照留在媽媽的頭發中.
幾天前的一個夜裏, 我醒來再也無法入睡. 我推開門, 又見皎潔的月光灑滿後院, 風卷起了滿院的枯葉, 我突然想起了多年前那個夜晚. 在那之後, 我在長城上見過塞外月下的飛雪, 而月夜和落花我見了不知多少次, 卻總也無法使我感動, 像缺了點什麽. 現在我明白了, 當然缺了, 缺了母親和她的笑聲!
我這時感到心中一片明靜, 好似進入了禪宗的空明境界. 我在這茫茫世界的小小一隅, 領悟到人生的淒苦, 生命的短暫, 時間的無奈. 少年的理想, 年輕時的奮鬥, 已離得很遠很遠. 那些榮辱之事, 現已淡漠. 那些愛恨之人, 連名字都遺忘. 忘不了隻有那月光飛花裏母親的笑聲. 現在閉上眼, 仿佛又能聞到母親頭發的芬香.
我突然覺得一陣輕鬆, 我再不那麽恐懼死亡. 也許有另一世界, 也許我能找到母親, 也許這次我能吹落那朵依然留在她發中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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