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可以靜下心時,在黑暗中閉上眼睛吧,你將領略到一個抽象的空間,無形無色無味——聲音。是的,它們紛紛揚揚擠過來,構建成自己的世界。我沒有思考的時間,就這麽跌進聲音的世界。
首先飄來的,天呀,竟是一隻小蟲的私語。或在草叢裏,或在屋角。這小小的急促的輕巧的鳴聲,仿佛在訴說著一個故事。是什麽呢?細小的它頑強而清晰,在紛雜的聲音中。我願意猜測,那一定是一場戰爭。誰說這小生靈沒有到過遙遠的戰場呢?那麽它一定見過了無數的生離死別,毀滅後的滄桑,物是人非的淒涼。也許它曾停在英雄的腳邊,在它身後一滴混著泥和血的淚泛濫開來它在淚的鹹濕中掙紮,無異於海濤中的一葉小舟。最後英雄倒下,手抓一把泥土。可是,那土已不是故鄉的土了。故鄉的土裏有父親、母親、情人的目光。小蟲迅速的逃離了。現在它在傾訴,代替英雄。而親人不懂,他們說:真吵!它隻有無奈的固執的傾訴,也許它認為自己已肩負了一項偉大的使命,而完成這項使命的前提卻是溝通人與生靈間的陌生,完全的絕望的陌生……
我試圖聽懂它的故事,似乎已一步步走進,睡魔卻帶著它漂亮的舞鞋將我領到迷蒙的森林舞會。
迎麵而來的是紛雜的聲音。僅僅可辨的是幾個簡單的毫無意義的音節,之間間插著或快或慢的的音樂。偶爾,幾句高亢的感歎清晰可辨。我放棄了分辨,它們卻淘氣的湧來:有的像一張柔軟的毛巾輕擦我汗氣蒸蒸的臉頰;有的像一杯清茶恰到好處的在我的唇角留下一抹清香;有的像一根鞭子,刺痛將我從迷蒙中驚醒,伸手撥開黑夜,觸到藍天和永遠和她相伴的白雲;有的像一把刀,一下子插入我的心髒,於是我聽到血汩汩流出,流到地上,它們歡呼著:自由啦,夥計們……
然而,我無法辨出他們的位置,他們總是結伴而來,使我應接不暇。忙亂的疲憊中,我隻有逃離。直到一種輕輕的、柔柔的、屬於孩提時的聲音將我攔住。仿佛一朵小小的花,帶著野地的芬芳,落到我的耳旁。它迅速包圍了我:胸懷的溫暖,安適的氣息讓一切變得美好,美好的讓人什麽也不去想,隻是心甘情願的沉入,沉入……也許是深夜披衣而起的雙親吧,也許是伴枕而眠的愛人吧。人生路上與你真心相伴的人有幾許?也因此加倍珍惜。所以我莫名的恐慌起來,擔心它是否會疲倦,也想入睡?我很想知道它在半路會遇到那隻與眾不同的小蟲嗎?他們會交談嗎?話題應該很不同吧。
迷迷糊糊中,我又回到舞會,熱鬧已經結束。一個聲音被遺忘被失落。它生氣的折斷樹枝,踢飛石子——它霸占了森林。它築起自己的宮殿,當起自己的主人。它忘記了自己的來處——沒有鮮活的生命它什麽也不是!我害怕了,再一次逃離,這次卻沒有成功。它目光發亮將我捕獲……我終於明白了,我的一切掙紮都是做作,這聲音本來就從我的心中逃脫,我又怎能遠離它?
無奈中,我隻有輕輕哼唱,終於在紛亂的聲音中有了一種真實的旋律,淚水情不自禁的將它浸成琥珀。它以蝴蝶的姿態,優美的展示著一段曾經亮麗過曾經感動過的生命。我相信一定會有人將它收藏(哪怕在生命即將消失的那一刻),點綴在時光無情的河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