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楓葉君, 前新華社資深編輯,駐外記者,所著長篇小說《移民》在精致小號(ID: lovejzxh)連載。
作者:楓葉君, 前新華社資深編輯,駐外記者,所著長篇小說《移民》在精致小號(ID: lovejzxh)連載。
崔永元爆料事件還在發酵。6月16日,崔永元在個人微博中稱,對於自己近期披露的娛樂圈“陰陽合同”、“偷漏稅”事件,“已經把材料分成幾部分,很多人名我都熟悉。下一步準備交給證監會、國稅局、公安部、中紀委等部門。”
在附帶曬出的照片中,厚厚的一堆材料讓人聯想到崔永元所說的“一抽屜合同”,其中,帶有“北京華誼兄弟影業投資有限公司”字樣的材料被明顯突出出來。
崔永元特別能戰鬥,這一點沒有人懷疑。但是,為崔永元叫好的支持者們特別能遺忘,這一點恐怕也少有人懷疑。
我隻擔心,當崔永元還在以堂吉訶德式的情懷單挑娛樂圈的利益大風車時,回頭一望,原來的支持者都已經散去,或者,去圍觀更搶眼的熱點新聞去了。
人民是善良的,但善良的人民忘性很大。我們已經習慣了“人民永遠不會忘記”這樣的句式,但實際上,人民忘記的東西太多了,不是說人民有意要過濾掉什麽,而是生活的艱難讓人民實在忙不過來:人民能關注你一會兒就算不錯了,讓他們總為你鼓與呼,那怎麽可能?
都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可是,中國人更信的一句話卻是“趁熱打鐵”。這就像在森林裏,晚起一分鍾,樹上的蟲子就讓早起的鳥兒給開了。
打個比方,如果要懲治一個貪官,機會可能稍縱即逝,如果不速戰速決,你看吧,等局勢稍一緩和,群眾的精力再被吃喝拉撒一分散,貪官就又太平無事了。如果運氣再好點,這本該下去的壞官更上層樓都說不定。這樣的例子在現實中隨處可見。
特朗普算精明吧?他到新加坡會晤朝鮮領導人,想拿諾貝爾和平獎還在其次,更主要地是為國會中期選舉積攢資本。因為如果在中期選舉中,共和黨能夠控製住眾議院,則意味著特朗普在2020年大選中獲得連任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可是,美國中期選舉將在11月初舉行,距離現在還有小半年的時間。即便特朗普宣稱他與金正恩的會麵是一次“成功”,但是,到了11月,準備過冬的美國人民中還有多少人記得剛剛結束的特金會?加分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朝鮮無核化出現反複,那麽,其後坐力打到特朗普本人倒是十分可能。
崔永元並非執法者,他所能做的也隻是反映情況。但是,這些材料如何被采納,調查工作如何展開,那就是相關部門的事情,其中可能出現的變數更遠非崔永元所能左右。
崔永元特別能戰鬥,群眾特別能遺忘,相關部門特別能磨蹭,利益集團特別能稀釋。這四個拚盤同時擺上來,隻要腦袋尚未短路的,結果會怎樣,基本都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
大麵上不了了之,局部上崔永元“小勝”,娛樂圈會有所收斂,但是生態係統整體不受影響,這將是崔永元事件最可能出現的結果。
這次崔永元踢爆娛樂圈的利益內幕之後,民間出現了空前的團結一心。明星大把撈錢且撈得極為輕鬆,比如天價片酬等,就已經讓很多人十分不滿。這次崔永元爆出明星大腕們在大賺同時還偷稅漏稅,則讓本來就有的不滿情緒再度加劇。
過去也有人對娛樂圈的這種現象不滿,但是為什麽沒能形成氣候?主要還是人微言輕,僅僅能在網上發發牢騷而已,而且也拿不出多少真憑實據。這次則不同,崔永元是名人,有社會影響力,而且是政協委員,有參政議政的資格。所以,當崔永元證據在手,開始炮轟娛樂圈後,他的支持者幾乎是一夜之間就組成了龐大的“親友團”。
官方迄今對崔永元爆料沒有多少幹預。首先,崔永元是站在正義的立場,雖然他自己說並不想藉此當“民族英雄”,畢竟,他所披露出的問題從維護法律的角度說是需要懲治的,而且整頓一下娛樂圈內的亂象與官方的大方針並不相違。其次,近期公眾目光過度集中在中美貿易戰和中興事件上,崔永元爆料雖然也是一盤“硬菜”,但是畢竟和明星、娛樂圈有關係,從分散社會注意力來說也是有其作用。
不過,這並不等於崔永元得到多大的支持,其實,到目前為止,崔永元得到的最多支持主要還是來自民間。這種支持看上去廣泛,但同時也鬆散,人多未必勢眾,崔永元目前就是這樣。
為什麽說崔永元爆料極可能不了了之?因為牽扯麵太大,利益關係太複雜,涉及的人太多。崔永元所爆出的偷漏稅情況,在當下娛樂圈中,除了極少數守住道德底線的演員外,恐怕是非常普遍的現象。從崔永元最初爆料到現在,圈內人士公開站出來回懟的人幾乎沒有,這說明,崔老師所說不差。可是,一個崔永元能顛覆整個娛樂圈嗎?這首先在邏輯上就講不通。
崔永元現在麵對的是整個娛樂圈,那些被崔永元點名的,和被崔永元掌握材料的,以及雖然沒被掌握但也有同樣情況的,比比皆是,他們自身有能量,他們背後還有更多的人脈和勢力。崔永元再神勇,也不可能一人幹垮一個行業。所以,很大的可能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裏還有一個社會學原因。崔永元是誰?說是社會名人,政協委員,但是,作為一名大學教師,他並不代表任何國家執法部門,隻是一個普通公民。如果以一個普通公民的作為,來開啟一場撼動娛樂圈的執法行動,整肅行動,這意味著什麽?崔永元以一己之力,完成了執法部門早就該做但卻沒做的事情。如果要以一己之力完成一件大事,其走向隻能是自上而下,而絕非自下而上,因此,從身份上說,崔永元現在的走向,與國家辦大事的標準走向相對照,屬於“逆行”。
當然,崔永元的努力也不會完全白費,因為巨額偷漏稅的確不是小事,很可能有人要被處理。處理了個案,一來可以對公眾交代,二來可以對娛樂圈給與警示,以起到殺雞儆猴的效果。其他人隻要不再犯,基本上可能就既往不咎。至於說誰會替整個圈子頂雷,那就看具體情況了,扛不住的就會被拿來祭旗。
當然,不要對處理寄予厚望。還記得趙薇事件嗎?30萬元罰款也就過去了,這點錢對趙薇這樣的一線明星來說就是毛毛雨。
崔永元的最大貢獻,並非是捅開了一個娛樂圈的黑洞,而是他出於社會責任感和出15年前《手機》惡氣的雙重原因,替稅務部門加了幾個班,替他們整理了一堆材料。其實,在信息如此發達的今天,大筆的資金流動可以不讓普通人知道,但是絕對瞞不過監管機構。認為崔永元的內部眼線比監管機構的技術手段還厲害,就像某人說自家的菜刀比警察的槍還厲害一樣,沒有人會信。
雷聲或許很大,也會下雨,但不會是大雨,毛毛細雨的可能性很大。因崔永元而起的這場雨,會衝走幾片葉子,但不會影響娛樂圈這棵能長發財果的大樹。等過了這陣子,大樹照樣枝繁葉茂,傻子看葉子,利益相關者摘果子,估計會像小崔從來沒出現一樣。
為什麽要讓子彈飛一會?子彈未必一定能打中目標,如果打不中,飛行到頭隻能落地,和一個無關緊要的小鐵疙瘩沒什麽兩樣。 崔永元需要的是爆發力,而娛樂圈“沉默的大多數”和背後的利益集團需要的是時間,而時間是崔永元的克星。隻要時間足夠,崔永元的對立麵就會不戰而勝。
從現在看,子彈還在飛。
注:此文已獲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