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的生活呢喃
愛人，被愛，珍惜，寬待
老公下個月初要回母校UIUC為公司也為自己招兵買馬。自從開始做manager，最令他頭大、抱怨最多的就是太難找到滿意的員工。我跟他說，麵談就像相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優等生最先被勤快的公司搶走了，越到後麵越是leftover剩男剩女；你們公司三月份才去大學相親，已經有點太晚了！想想當年我們自己大四那年昏天暗地的麵談，也是很多苦樂紛呈的難忘經驗，其中最特別的就是和CIA的那一場。
我大學念的是UT Austin電機電腦係，一向是全國排名前十大。98年全美國情勢大好，各大小公司都在滿天撒花（撒錢）拚命招人。UT工程學院設有專門給學生和公司牽線的Career Assistance Center（CAC)，規模著實不小，程序非常成熟。把成績和resume交上去，每個禮拜都有好多公司排排隊來做首輪相親。學生選公司，公司選學生，功課好resume漂亮的學生常常一天要去CAC趕好幾場，功課墊底的多拋幾個媚眼，東家看不上試試西家，沒魚蝦也好。碰上景氣好，電機業一片火紅，同學個個都都忙得如陀螺一般連軸轉。
其實大四第一學期，我就已經有了幾個大公司的offer；不過offer當然多多益善，下學期繼續跟各公司相親較量。
每個大四畢業生都必須做畢業project，優等生可以選做honor project，但要自己找導師做課題。大四時我選的主攻是Telecommunications and Signal Processsing。我也巴巴地找了一個導師，還是個有名的大拿。剛好上學期我修了一門“Digital Image processing”，自己很喜歡，我這個導師有一個軍方課題是跟這方麵的，看起來還蠻有趣的。導師拿來一堆紅外線照片，我的任務就是找出照片裏的卡車和坦克。其實想起來，那個algorithm實在有夠小兒科，我做了一個窗口來掃蕩，掃蕩的方法也各有千秋，後來做的細致點兒，還先用matlab來做demo，再用C++玩真的。前麵說過，大四學生超忙啊，除了功課，要跑CAC相親，周末更是在全美國飛來飛去做第二輪相親，累得骨頭都散架。攤上這個坦克照片課題，真的耗費了我不少青春和腦細胞，不過做完時自己還是有點小小的成就感。
回到找工作。這天早上突然接到電話，對方說是CIA的招生，要我當天下午去Alumni Center麵試。我很驚訝啊，連問了好幾遍是哪個CIA？因為自己根本就沒有申請CIA的工作，也沒在CAC的schedule上看到CIA來招人。下午趕緊換上西服去Alumni Center。坐下就忍不住感歎，CIA就是牛啊－－我們在學校的麵談一直都是在CAC樓裏麵一間一間小小的麵談室，隻夠兩三個人對坐最陽春的桌椅；可是CIA的麵談卻是在全校最豪華的Alumni Center，桃花木的長桌上擺設著漂亮的鮮花蔬果，厚厚的地毯踩上去高跟鞋都有點不穩。
坐下不久就來了一個看起來精明幹練的HR，給我一大份考試卷作答。大概有好幾百題，內容有時事，數學，邏輯，心理，行為，personality等等，還有一些是追溯祖宗三代：爸爸媽媽姓名工作，等等。題目雖然繁多又瑣碎，倒是不怎麽難，感覺像是以前做過的IQ和EQ測試。做完後HR再帶我去一個小房間，有個穿西裝戴眼鏡，年約四十的大叔站起來笑著和我握手，鏡片後的微笑眼神很和善，我心裏想，“哇塞，真正的CIA agent就長這樣的嗎？”
大叔自我介紹是電腦工程師，是個什麽部門的頭目。他笑著問我對於CIA的印象如何。我老老實實地說，全部印象來自Hollywood，“True Lies”那樣的諜匪片。他問我，“你知道CIA全稱是什麽嗎？”我說今天早上接到麵談通知才知道。他簡單介紹了一下CIA的曆史，說一般在CIA的工程師的工作沒有電影裏那麽華麗麗，不過他驕傲地宣稱，CIA的員工都是美國最頂尖的人才，做的研究也是最尖端的。很快我就發現大叔之後都稱之為“the Agency”。
接下來大叔立刻切入正題，“我們看了你做的畢業課題，對你這個algorithm很有興趣。。。”我一下就驚呆了，導師一直說這個課題還沒發表，CIA怎麽這麽快就拿到了我的報告？茫茫人海，要在千萬的報告和課題中注意到我這麽個無名小卒，CIA真個太恐怖了。更令人驚異的是，大叔顯然是有備而來，已經跟我導師通過氣，對這麽specific的課題比另外兩位把關我畢業課題的教授還要了解深入。記得我做報告時，除了自己的導師，另外兩位教授的提問比這位大叔可是淺顯得多了。這大叔太牛了！！CIA一定是每天有成千上萬衛星收集的照片要找敵人的軍事基地等等，想想都覺得真切得可怕。。。我這人有點blunt，不想給自己製造虛假印象，一等大叔說完，就先坦白說，“我相信CIA有很多Image Processing的需要，可是我還沒想好要不要一輩子做這個。”大叔愣了一下，好像不相信一個小丫頭就這麽直接地拒絕了他。然後他看著我的課程單－－我心裏又是一驚－－去公司麵談那麽多次哪有人能拿到這個？！大叔說，“那你說說看，自己想做什麽？你都在拿最厲害最切身technical core的課程啊，大四了還拿六科，最喜歡哪幾門？嗯，這門Real-time Digital Signal Processing Lab看起來很有意思啊。。。”聽到這裏，我的內心忍不住再度呐喊：今天真是碰上了行家！那麽多core classes，大叔一眼就切中要害。這也太神了！
接下來就聊很多功課和實驗，我對大叔早已佩服得五體投地，大叔大概看我也還算順眼，彼此都有點相見恨晚。大叔說the Agency除了Image Processing還有很多用得著我的地方，然後就開始吹他們的研究有多尖端。就像大部分傻孩子，我一聽到CIA做的東西多麽厲害，也忍不住心癢癢了。
這次的麵談顯然頗為成功，因為不久CIA就請我去DC二輪相親。
二輪麵談非常不一般，因為email裏明白指示不能跟別人提起我將去CIA麵談。害我比平常麵談還緊張，前一晚飛DC，住旅館，第二天一早我連早餐都沒吃（太緊張），就坐計程車直奔CIA。
到了目的地，先要過security進入visitor center。98年還沒有911後的機場安檢，我連手機也沒有，安檢很簡單。然後拿到一個visitor badge，就坐下等人。環顧四周，驚喜地發現我同學Justin居然也在座！我們曾經合作做過兩科的partner，兩次都合作非常愉快，沒想到我們同時被CIA選來麵談。我雖然功課拿全A，不過知道自己斤兩，我隻能算是不笨，Justin卻是我們班最天才的同學，而且最難得的是，他人特別謙遜，有想法卻從來都彬彬有禮，很照顧對方。我們兩個都穿著正式的西服，跟平常在校園的T恤打扮極度落差，彼此都嘲笑對方人模人樣，立刻有難兄難妹的親切。Justin說，“email上叫我travel discreetly，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你！”我們說起各自跟CIA相親的經驗，時間一會兒就過去了。
不久笑容可掬的HR就來了，我們跟著她去房間簽署文件。（因為簽了這個nondisclosure的文件，這麽多年我都不敢披露CIA的這一段，現在都快20年了，內心還是有點怕怕。）填了好多表，再做了好多題，上次麵談的大叔終於笑嘻嘻地出現了。我和Justin被分別被帶去各自麵談的部門。後來我們兩個私下聊起來，我們的麵談都是group interview。具體的麵談題目我不便提及，不過大叔的部門人員都很友好，雖然group麵談壓力超大，technical問題很多也很難，我一路盡量開玩笑，還算是行進得流暢。等麵談完畢時，他們都說很喜歡我，very impressed，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對每個來相親的小姐都這麽說。
group麵談後，接下來就是最特殊的一環－－測謊。這是我一生唯一一次跟測謊器的親密接觸，老實說，相當不舒服。測謊的內容很誇張：有無吸毒經驗？有沒有想過自殺？有沒有想過殺人？然後就把你以前一生的種種細節都拿出來曬，拿出來拷問。我自認從小就是乖乖牌，沒有什麽dirty laundry，不過被人這樣一路窮追猛打還是超級不舒服的。。。
好容易被測謊器放生，又是更多tests。。。考得我更加昏頭腦脹。各種細節因為簽過nondisclosure我還是不敢提，因為CIA實在太厲害了。
知道CIA的厲害是最後一關跟大叔的麵談。大叔手裏握著我大學的成績單（自己上交的），加拿大的高中成績單（他說已經跟我在加拿大高中的數學和化學老師分別談過！），甚至我在台灣做過的IQ和EQ成績報告！他還從移民局調了檔案，看過我父母移民一切的記錄，知道我有雙重國籍，會兩國語言，曾經住過哪些地方等等。他質問我對美國的忠誠，還說我得放棄其他國的國籍。最後他頗為委婉地問，如果為了國家，為了a good reason，are you comfortable 隱瞞事實或者製造假象？我以為自己聽錯了，立刻扮天真小白兔，“啊？請問您是什麽意思？”大叔有點尷尬，又換了一種委婉說法，可我還是一派很傻很天真的模樣，睜大眼睛繼續作不懂事的小白兔。終於他放棄了委婉，直接說，"Will you be able to lie for your country?" 我就整個傻了，“這不是technology部門嗎？又不是做真的spy。難道True Lies裏麵演的都是真的？”大叔斬釘截鐵地說，“嗯，有些工作是特級保密的，有必要重新給你新的ID，你也不能跟身邊任何人，甚至你的父母提及你的真正工作。”
跟老公說到這裏，我自作可樂地說，“你知道嗎？其實你老婆真名根本不叫量子，其實我從來沒在motorola工作過，我一直是CIA的臥底，為了國家，我不得不一直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老公，你好可憐啊，被騙了十幾年！”一絲疑慮閃過老公的臉上，不過他馬上就打發了我，“算了吧，我才不相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