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江海洋的手記--sina 讀書
(2009-04-30 08:59:35)
下一個
一當我在剪接台看著一幕幕曾經拍攝的場景,那天寒地凍的日子似乎離我漸漸遠去,那些記憶深處未曾忘懷,但絕不敢輕易觸摸的青春時光,陡然湧上了我的心頭——揮之不去。記憶是殘酷的,記憶是溫暖的,關鍵是,你必須記憶。失去記憶的人是悲涼的,失去記憶的民族是悲愴的。不知是我選擇了《高考1977》,還是《高考1977》選擇了我。總之,此刻,我在,在每一個經曆過1977年高考的人們中間,我們一起記憶,那一段今天的年輕人難以想見的青春歲月……1977年,我正年輕,我們正年輕,我們和共和國一起經曆了命運的轉折。在我們民族遭受不幸的“文革”歲月裏,我們流了太多太多摸眼淚……今天,回想往事,我們依然會潸然淚下,但,我們的心是甜的,因為,往事,畢竟是過去了,我們的孩子們,再也不會,我們的民族再也不會流淚了……歲月,遠了,心,近了……《高考1977》,我們共同的記憶來了。二很多年輕人問我“為什麽要拍這樣一部電影?”很多同齡人問我“為什麽不多拍這樣的電影?”問的是同一部電影,問得卻是天差地別。那麽,我們究竟要什麽樣的電影?在充斥眼球文化的今天,是否有必要給心靈以慰藉?對商品文化,我們可以給予充分的寬容,但,當藝術忘記了自己的使命時,心靈就會缺失陽光……我們可以不苛求尚還不屬於藝術的電視,但我們必須要求電影少一點媚俗,少一點嘩眾,因為電影是藝術。藝術是可以震撼心靈的,藝術必須震撼心靈。曆史,社會,情感,是《高考1977》的靈魂。苦難,掙紮,奮起,是《高考1977》的骨架。愛情,友情,親情,是《高考1977》的血肉。真實,真摯,真誠,是《高考1977》的本質。激情,流暢,委婉,是《高考1977》的氣韻。如果,我們去這樣追求了,不論是否成功,至少,我們的目的是明確的:再現曆史,喚起記憶,震撼心靈……這是一部真實反映命運和生存狀態的影片。這是一個關於1977年恢複高考的故事。這是一個關於人、命運、公章的故事。這是一個關於掌握公章的“組織的人”決定自己和他人命運的故事。這是一個在命運的轉折點做出自己選擇的故事。命運的改變——有時竟是如此的無奈——一個人、一級組織、一枚公章,竟然可以決定另一個人、另一群人的命運——這就是我們曾經親曆的年代。覺醒與改變,聚焦了我們對1977年的回憶,不是感慨,而是記錄與再現——那時的人,那時的境遇。真實是電影的生命。真誠是感染人的力量。當我們在紀念我們親曆的歲月時,我們不能容忍造作,因為,我們是親曆者,曆史在看著我們。三我們沒有花裏胡哨的場景,有的隻是蒼涼遼闊的土地;我們沒有刀光劍影的搏殺,有的隻是平實質樸的瑣事;我們沒有偶象,隻有幾個熱愛藝術的演員;我們無法調侃與惡搞,有的隻是對真實生活的崇敬;因此,我們沒有指望吸引眼球,但,我們必須直指心靈,沒有退路!一個農場,一個車站,一片荒野,這就是《高考1977》的舞台。它們是真實、靈動、遼闊的。在靜、動、張、弛、明、暗的交疊,轉換、收縮、延伸中,展示1977年的那一深秋與初冬……它們是唯美的,因為,它們是真實的。一份承諾,一段愛情,一枚公章,一套複習資料……迭次出現,交相輝映,把一個“情”刻畫得愁腸寸斷、動人心扉……一場露天電影,一場扛包較量,一場火海荒原,一場命運狂奔……驚心動魄,蕩氣回腸,把一段段“命運”描刻得如泣如訴,感天動地……從每一個場景開始,從每一件道具、服裝開始,我們用真實去再現1977年的歲月。從每一個鏡頭開始,從每一天清晨、黃昏開始,我們用光影去敘寫1977年的身影。在真實、唯美、大氣、激情的旗幟下,我們出發,走向那年,那個改變民族與個人命運的1977年。四電影是以視聽作為自己的藝術語言的。電影的視聽造型,是電影有別於其他藝術的標誌。不知是出於誤會還是無知,眼下有許多走紅的“電影”,其實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電影,隻是放大了的“電視”。凡是不是依賴視聽衝擊、視聽造型來表達含義、感染觀眾的,都不能被稱作真正意義上的電影。追捧、票房都無濟證明其真身。當然,我不能這樣去評說別人的作品,但,我必須這樣要求自己,因為我要拍的是電影——《高考1977》電影的敘述,應該從畫麵開始,從聲音開始。在我的腦海裏,一座山腳下不大的農場,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火車站;一聲聲從君臨農場的瞭望塔上的高音喇叭傳出的聲音,一聲聲遼遠而清晰的火車馳鳴聲,便是我的電影《高考1977》的造型支柱。農場——閉塞的生存空間,車站——連接廣闊世界的通道。風,一定會吹來的,風吹草動是自然的規律,更是人心的使然。原本,我趁著在廣西拍攝電視劇的便利,在位於桂黔交界風景如畫的河池、南丹找到了農場,車站……那裏很美,真的很美。一天,與好友陳道明聊起未來的電影,他毫不含糊地對我說:你必須到東北去拍,白山黑水,大氣磅礴……他是對的,他使我做了一件對的事情——我們也“毫不含糊”地選擇了東北。經過兩個多月的選勘,小興安嶺的腹地——黑龍江伊春市成為了《高考1977》的外景地。這裏有綿延的森林、逶迤的河流、遼闊的荒原,還有那“一座山腳下的農場”。那“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火車站”早已廢棄,全是當年的風貌——有了,我們全都有了!但,那裏冷。五冷,真的很冷……我們想到過冷,但,我們沒想過會這麽的冷。攝影機、錄音機凍住了,去拍攝點的路凍住了,甚至,連煙氣裹身的蒸汽火車都凍壞了……我們用棉被,用燈光,最後我們用身體的熱量硬是讓攝影機、錄音機轉動起來;大車不能開了,我們硬是靠幾十輛小車,一公裏一公裏地“爬”到拍攝現場;甚至,我們膽大包天地用火去燒蒸氣火車的車頭來化凍……拍秋天的場景被雪蓋住了,想拍風雪的戲雪缺席了……用幾百麻袋的枯葉,幾千公斤的木屑,數十卡車的積雪,近萬尺的塑料布,硬是把季節“顛倒了”過來……一群全程參與攝製工作的當地老鄉同情地說:沒想到拍電影也能把人拍“瘋了”。就這樣六十多天“瘋了”般的日子,感動了每天清晨五點半必經的收費站的工作人員,那天,當我們撤離的車隊駛過時,他們都站到室外,在寒風中向我們敬禮……淚水在風雪裏閃動,群山、雪原、黑的土地、凍的河流在淚光中遠去……但,《高考1977》近了,在眼前,在心裏,在我們生命的印記裏。六一個代表時代的人物——老遲,時代造就了他,時代也改變了他,他決定了一群人的命運,他也改變了一群人的命運。時代曾經扭曲了他的質樸與良知,當他心底的善良被喚起的時候,他從一個“組織的人”回歸到一個“人”的本源,他所領導的組織也回歸到“以人為本”了。一個體現時代的人物——潘誌友,一個具有犧牲精神的“承當”者,他的命運在友情、愛情糾纏中。當責任與承諾壓迫著他命運的選擇時,他以犧牲換取了崇高,悲涼與悲壯何嚐不是那個時代英雄的標誌?一個被命運壓迫的無奈者——陳瓊,她恨自己的“家庭出身”,她恨他的父親,但,她在心底裏從來也沒有喪失一個孩子對父親的親情。一個同樣被命運壓迫的苦難者——陳甫德,他獨自承受著命運的苦難,但當命運即將殃及自己的孩子時,他毅然選擇了反抗,甚至不惜毀滅自己。他的反抗是悲壯的——私刻公章——落入了命運荒唐的俗臼。一個時代的懷疑者——強子,他始終在問:人的命運難道可以由一枚公章來決定?他下意識地挑戰著那個年代司空見慣的事情。改變命運的強烈願望,使他並沒有在無奈與自棄中妥協。七不知道知識究竟得罪了誰?在一場叫做“文化大革命”的運動中,成千上萬的年輕人被剝奪了學習知識的權利,當他們被稱作“知識青年”的時候,知識已離他們越來越遠了……這是我們曾經的狀態:從1966年至1977年中國高等院校中斷招生11年。恢複高考比高考本身要偉大得多,因為恢複高考,使我們的民族重新恢複了對知識的崇敬,它把知識還給了人們,因為我們的民族需要更多有知識的人,去完成被無知所耽誤的時間……同時,恢複高考,何嚐不是社會走向公正、公平、公開的開始?1977年12月10日,有很多很多人從四麵八方走來,走進考場,我們沉睡了11年的民族終於醒了……那是一個老人,一個智者叫醒我們,他說,孩子們,走,我們讀書去……感恩——無論1977、1978年的考生們有多少千差萬別的狀況與原因,但,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我們對一個民族的偉人,一個中國人民的兒子鄧小平的感恩。“謹以此片獻給鄧小平”——這是我心中最虔誠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