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總是一個遊子經常縈繞的情節,中國人重鄉土,親情。重要的是,故鄉往往伴隨一個人成長中最關鍵的一段時光,童年和青少年。孩童的世界純淨,快樂也簡單,一溪河流,一方池塘,可能就是全部快樂的所在,何況還有那麽多的小動物,以及各色各種的花花草草。
家鄉是個非常普通的小村子,但那個時候,水多,村子的周圍,被溝渠河流環繞,其中最大的活水,就是村子西邊的河流,終年流水,水清淺,底有白沙細草,以及很小的魚蝦。河上高堤,堤上楊柳,岸邊蘆葦。 夏天,樹上最熱鬧,鳴蟬飛鳥,螳螂天牛。 夏天經常在河裏一呆就是半天。用河水消暑,多半帶上瓶子,看見有魚蝦遊進一汪水淺處,立即用手挖沙,將水圈住,然後用手或潑或捧排水,水幹則魚現。這便是孩童的樂趣。溝渠裏的魚,則是另外一種捉法:將水不停的攪動,水變混缺養.,魚自然將頭露出水麵,手抄可得。及到了初中高中,暑假經常一個人到河堤上,在陰涼處獨自讀書。
村子的最前邊,西南是一個池塘,正好在我家門前。小時候,家中的院子裏,種過各種常見的果樹:桃樹,蘋果樹和梨樹,春天各種花會次第開放。當時的鄉下,有個順口溜說花開的順序:桃花開,杏花敗,梨花開時賣苔菜。院子裏就可以捉到蟬蛹。夏天,晴天的時候,幾乎天天到池塘裏玩水,其實,遊泳是可以無師自通的。村子後邊的西北,是另外一處池塘,一半是荷塘,一半是蘆葦。每到夏天,都會去蘆葦塘裏拔高大的蘆葦,然後從耕牛的尾巴上拔下牛毛,做成活扣。蘆葦的顏色是綠的,不至於嚇走蟬,將活扣至於蟬的麵前,它會本能的抬起前腿試圖拔開,結果蟬的頭部便進入扣中,稍一用力,蟬就被套住了。蘆葦塘雖然不大,但非常茂密,兒童難以進入的地方,常有水鳥,甚至翠鳥在其中做窩。
田地的中間,各種溝渠縱橫,幾乎溝溝渠渠都有水,且有魚蝦螃蟹和鱔魚,青蛙更是常客。小時候在溝裏挖過螃蟹,也挖過鱔魚。它們都住在洞裏,隻是螃蟹的洞穴要淺,且常冒氣泡,而鱔魚則不同,不需要直接呼吸空氣。家鄉的周圍,並無大江大河也沒有大的湖泊,現在想來,也竟然有幾分水鄉的味道。那個時候的水,如同今日溫哥華的水一樣的清澈,不過遠比這裏的冷水富饒。天也曾經如這裏的天一般的藍。我喜歡那些靈秀的水,在夏日裏,是動物的天堂,也是兒童的天堂。
小時候,我熟悉村裏的每一處溝渠,熟知各種野草和野花,有的野草,可以曬幹燒火做飯,有的可以做家畜的飼料,有的則可以在春天當菜吃。我曾經捉過幾乎所有的昆蟲,螳螂,蟬,螞蚱,蜻蜓,天牛,蝴蝶,蛾子。。。以及其他的小動物,青蛙,螃蟹,魚蝦和泥鰍,當然還有麻雀。春天的時候,雲雀也會在麥田裏做窩,它們的窩和雛鳥都在地上,那個時候,麥田是很少澆水的。燕子也會年年如約,在春天的時候歸來。田野裏,常有黃鼠狼野兔出沒。
如今的故鄉,則是另外一番樣子,河流已經幹涸填平,所有的池塘都已不在,良田變成了樹林,人口減少,雖有高牆大屋,但卻透露出冷寂,破落和荒涼。沒有水的鄉村,便少了許多靈氣。曾經的良田裏,如今種上了許多楊樹。很多對於鄉村的美好記憶,隻存在於曾經的記憶裏。那些溝渠河流,那些花草動物,曾給少時的我,帶來過那麽多的歡樂。如今鄉村的青蛙,已經近乎絕跡,那些依水而存的動物,更是消失無蹤。
曾經遊過江南的一些小鎮,比如宏村,驚歎於那裏村民的明智和愛家:池塘仍在,雖然村中的池塘水已渾濁,但是村口的池塘還是清澈的,村前的大樹,村裏的老屋,都有很久的曆史,讓人能一窺百年前大戶及官宦人家的生活麵貌。如今的旅遊收入,也算是對後代的報償。甚至我在旅遊車上,能看見河流裏有白鶴在飛。我的故鄉,也曾經是這個樣子,原本也是可以這個樣子的。
今天本來想寫篇宏村遊記,並發些照片的,因為另外一台筆記本不能上網,寫成了一個故鄉的祭文,每每想起故鄉,總是有些遺憾:一切早已麵目全非,一切也那麽無可奈何。舊時的記憶,無跡可尋,是愚昧所致,還是貪婪所致?有些落葉,注定無法歸根的。
好的自然環境,是人這種生物最大的資產,人在汙氣濁水種生活,雖富何為?詩詞種的江南,曾經是那麽的令人神往。當我帶著書中的印象前去旅遊,真的大失所望:幾乎見不到幾處清澈的水,比如故鄉小時候的河流,比如今日溫哥華的溪流。也許隻有千島湖的水,才可以稱得上是自然界的水。
在嚴重汙染的環境中能快樂生活,隻能說明人性和道德中某些東西的嚴重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