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說下跪

中國人講"男兒膝下有黃金" "跪天跪地跪父母". 也就是說,下跪是及其鄭重其事的事情,關乎尊嚴,更關乎麵子. 隻有在至高無上的父母和天地麵前, 也可以有如此恭敬的一貴,才值得如此一跪. 否則,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是"寧可站著死,不願跪著生"的.

我記得,中國人隻有在喪事或者拜年的時候,才會給死者或者長輩磕頭的說法. 如果給除了天地父母之外的人下跪, 那除非你幹了喪天害理或者你把自己當成奴才的時候,才下跪. 在後者的場合,你下跪,要麽意味著你理屈,要麽意味著,你是奴才. 在中國的文化來講,這似乎沒有別的什麽解釋.

當然,目前的下跪,似乎和中國古代草民的下跪一樣, 下跪意味著乞求,而不是爭取. 下跪意味著,我是草民,我的命運在你老人家的手裏,請給我公平. 在下跪者的潛意識裏,隻有乞求沒有爭取. 就是我即使有理,我也是乞求老爺的公正. 隻要這樣的意識存在,在這樣的人群裏,他們的意識和靈魂就是下跪的.

下跪幾乎是中國特有的現象, 在別的國家或者文化中, 靜坐或者遊行示威,是爭取自己合法權益的方式,大家可以不說話,就是舉個標語站著. 這是種不失尊嚴的爭取. 考慮到中國曆代的統治階級從來不把賤民當人看待,以及中國人有青天大老爺思想的曆史. 下跪在古代是難免的. 至於現代,考慮到強大無比,打手凶猛的一無所有的(無產階級)政府取消了憲法中明確規定的公民有言論自由,以及示威遊行的自由. 下跪似乎又有其合理的一麵. 因為你站著示威,可能被認為擾亂社會秩序,違反了憲法關於公民沒有示威遊行的自由的規定, 因為站著示威,有可能被抓進監獄,被莫名其妙的在監獄裏死去的可能. 跪著陳情,倒也不失為一種聰明的自保的爭取權力的方法. 隻是這樣一來,有些屈辱和喪失自尊.

我曆來認為,任何社會的問題,都是在官不在民,中國的草民,從來都是要求不高的. 正如許多禦用文人和辯護士所說的那樣,人民對於民主與否,誰掌權並不關心,他們更看重物質的一麵,隻要生活好,國家強大就成. 老百姓在感謝國家之餘,是可以忍讓許多,犧牲許多的. 如果老百姓下跪,顯見在我們偉大的人民"當家做主"的社會主義中國,這些草民的利益受到了很大的損害,似乎有很大的冤屈.

不過,這樣屈尊下跪,實在有時候讓我覺得有些氣悶. 跪天跪地跪父母. 否則,寧可站著死,不願跪著生. 下跪,早中國文化裏,有自貶三分的味道. 如果說在封建社會,下跪是因為萬惡的儒教禮製規定的. 是處於皇權至高無上,以犧牲底層人的尊嚴來達到維護統治需要的話. 那麽現代社會,我們擁有最光榮正確和偉大的政黨,擁有人類發展至今最先進的最符合中國國情的最先進的製度的中國,是絕對不該有下跪現象的.

問題是,下跪之後,除了表明"我是奴才,我是孫子"以及"你是青天,你是老爺"之外,通過下跪解決的問題,似乎很少. 同時下跪也意味著. "老子都下跪了, 連最基本的尊嚴和麵子都不顧了.如果事情再不解決, 老子就拚命了. 所以, 下跪的時期之後,往往就是暴力. 沒有人下跪之後,還能保持心平氣和. 想想暴秦和暴元, 那個時候,是明明規定,你必須下跪的.

下跪和讓人下跪的雙方,其實都是不理性的. 同時,下跪也往往不是個好兆頭,譬如,你是個少年,你曾經目睹你的父母給不是"天地父母"的人屈辱的下跪過. 如果你有血性, 在你一個少年的心裏,會留下什麽樣的印象呢?

不幸的是,無論下跪的人,還是被人下跪的人,似乎都沒有讀懂這下跪的最後含義. 在我看來,下跪意味著跪者絕望之前最後的希望. 我把尊嚴都犧牲了,爭取我的權力. 下跪也意味著,下跪者不知道如何理性的去爭取自己的權力,或者沒有合法合理的渠道去爭取自己應得的權力. 那被人下跪的老爺們,是鮮有正麵回應的.

下跪不本身不是好事,至少下跪之前,不好的事已經發生. 那下跪之後,更不是什麽好事. 當下跪都不能解決問題的時候,那剩下的就是絕望和戾氣.

中國人,還是把吃人的禮教扔掉的好,即使爭取權力,也要站著爭取. 跪著,本身就意味著不平等,更意味著絕望之前的希求. 越來越多的下跪,隻能積累越來越多的暴力傾向. 強者不應讓弱者下跪,弱者低三下四的下跪,隻能換來輕蔑. 強者也好,弱者也好,人格和尊嚴上,應該是對等的. 弱者的下跪,一方麵是處於無奈,一方麵,也太不把自己的尊嚴太不當回事了. 世界上,從來就沒有跪來的權力. 否則,就不會有陳勝吳廣和毛澤東了. 我從來都認可毛澤東的話,造反有理, 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應該有反抗. 弱者的屈卑,強者是不屑的.不僅強者,就是旁觀者,也難以尊重和認可的.

中國人,少些下跪,多些站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