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頹廢者語（一）
我在恍恍惚惚之中，聽到一個聲音在慢慢的傾訴著，那聲音好像來自一個深不可測的地方，又好像來自耳畔的私語，我想努力看清對方的麵孔，但隻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我問道：“你是誰？我怎麽看不見你？”
“哦，你不會看見我的，我隻是虛空，我隻是在漂泊，我隻是在掙紮中的魂靈罷了，你怎麽看得見我呢？”
“那你無端的和我說著話，卻又是為何？”
“我隻是想向你表明一種真實，這種真實不是你所想象的真實，而是一種狀況，一種心態的真實。”
“哦，那你說吧。”
“我是那火紅的年代蛻變出來的亡魂，我的欲望禁錮已久，一旦開放便是缺堤的洪水，向大海索取我的快樂我的愛情我的幸福。
我瘋狂，我變態，我要發泄，我要向這個世界吐出我的唾液我的怨恨我的惡毒我的糞我的屎我的垃圾。
我是魔鬼，你可曾見過？在黑森林的深處，臨近懸崖的地窖？我是濃豔的女郎，可曾近過？在都市的街心，霓虹輝映的酒吧、舞池？我是生猛海鮮、黃金錠做的菜肴，可曾嚐過？在裝飾豪華的賓館？
我是別墅，我是轎車，我是畫王，我是你液體鋪做的床笫，我是你手中的紙幣與股票，我是美食，我是美色，我是權位，我是美名，我是你無限膨脹的欲望，我是你夢寐以求的一切，一切的一切。
我是魔鬼駐你心，你是奴仆遭我使，使你一夜變富又變窮，使你今朝萬人仰慕明日遭人唾棄，使你從高高的權端墜落階下；我會掠奪你所美，摧毀你所愛，使你漸失生活的樂趣，你必疲於奔命，不知所終，你必發瘋，必涉險走向滅亡，必溺死溫床變僵屍，頭必變大，四肢退化。
我是魔鬼駐你心，你是奴仆遭我使。我是天堂，我是地獄；我是刺激，我是無聊；我是妒忌，我是猜疑；我是僥幸，我是貪婪；我是虛偽，我是奸詐；我是揮霍，我是享受；我是粉紅的誘惑，我是黑色的罪惡；我是暗礁，我是溝壑；我是你看不見的黑洞，我是你腳下無底的深淵；我是一切，一切是我，我就不是你，你也不是你，世上根本沒有你。
我是魔鬼駐你心，你是奴仆遭我使。”
“你的心態不正常呀，是不是以前受過什麽打擊？”
“我的心態不正常？哦，也許；受過打擊？哦，可能，我真真隻是一個頹廢者，我生來就不樂觀，現實更讓我不樂觀，於是，我就頹廢了，我是頹廢的嗬!”
“你可以改變你自己呀。一個人的心情是可以改變的。”
“當你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莫名其妙的時候，變得越來越糟糕的時候，變得越來越無法控製的時候，你的心情還能好起來麽？”
“情況不會象你想象的這麽壞的吧。”
“情況比我想象的更糟糕，世人都以為自己聰明，創造出那麽多的知識，體係越來越龐大，一本一本的書，編的抄的平裝的精裝的新的舊的正版的盜版的……，他們還把知識的爆炸叫做繁榮，而我認為全是垃圾，全是用來玷汙靈魂的廢物。我之所以頹廢正因著了這些鬼書的道，那個可惡的培根還說：知識就是力量!我真搞不明白，社會進步得連生命都差點滅絕了，還要這麽多力量幹嘛？全是累贅，簡直多餘!我尤其想逃學，我以為課堂是窗門打開的塚廬，蠕動的唇葉抽出爛臭的符號，爬滿精神的家園，將靈魂撲殺桌麵。更可怕的還在後頭，這些符號還將傳播出去，創造更多的墳墓，把整個世界包圍起來。我生就討厭這些鬼東西，我認為作弊是個好現象，究竟是人重要還是知識重要？真是本末倒置!”
“嗬嗬，這最後的三句話真說到我心坎上去了，好似灌了蜜糖般甜!嗬嗬，還有比這更好的話麽？盡管你的話聽起來不敢苟同，可聽起來怎麽就是這麽舒服呀。”
“我好懷念遠古的時代，盡管我頹廢，在我最深最深的內心底裏，還翼求一個合理的世界任由我追求真善美；可如今這世界總愛給我無形的壓力，迫得我發瘋，神經衰弱!我真不明白，有那麽多人學電腦、學英語了，還要那麽多人學幹嘛？是不是把整個世界都裝進英語電腦裏麵去呢？我想學我所愛，比如詩歌、文學、哲學之類，而現實之雲多殘酷，我隻好違背所願，去研究營鑽非我所願；如此，我或可升官發財，大把大把鈔票拿在手中，我可以去嫖去賭去吃去喝，吃得圓頭大腦，喝得酩丁大醉，賭得財源滾滾，嫖得欲死欲仙，我還可以暗渡陳倉，收個小蜜小奶什麽的，溫柔在抱，那該多魅人，神仙也羨慕!”
“嘻嘻!你說得怎麽象真的一樣呀，聽得我全身酥軟，沒想到你的語言竟有這麽大的魔力啊!繼續說下去呀，說不定有更大的驚喜呢。”
“什麽道德，什麽律令，全是人際關係變得無可奈何做出的掙紮。狗有道德麽？豬有律令麽？不照樣生活得快快樂樂圓圓滿滿!真是世界不發展還好，越發展事情越多，問題越大，如今欠了一屁股文明債，還自欺欺人，說什麽創意創新，天天變換花樣，煩不煩？累不累？最可恨的是那些說什麽誰不學會電腦就是二十一世紀的文盲!大約此類人吃飽飯沒事幹，想以己之長來炫耀自己的高貴無與倫比的優越!試想想，沒有電腦之前，難道就不能活人了？活得就不開心了？真是傻瓜!池中的小魚小蝦都比我們過得瀟灑自在!”
“呀呀，我是不是墮落了？怎麽這種話聽起來也一點不反感？哎呀，哎呀，真是墮落了!不得了呀？墮落就墮落吧，難得墮落一次呀!”
“世界不是某些人的，不是科學家的，不是企業家的，不是政治家的，也不是學者先生們的，大約他們活得太幸福了，需要發揮多餘的能量，指手劃腳叫嚷嚷，結果搞得底下的人們象熱窩上的螞蟻，整天某個疲於奔命，為一些無用的信念，所謂的理想撞得頭破血流，好象現在就得不到幸福快樂非要到未來某個時候才可一樣，簡直荒謬絕倫!幸福快樂豈可是物質金錢所能衡量的？而是一種思想精神狀態!連我這個頹廢者都曉得，天知道學者們越學越沒見識，現在就能得到的，為什麽非等到來日才獲取呢？”
“嘿嘿!不得了!豈是墮落而已，我簡直是在背叛呀!這可不好呀，唉，可耳朵怎麽就不聽使喚，還在拚命聽呀!”
我隻想用頹廢者的口吻來表達對主流文化的叛逆，但不見得文章本身就是頹廢的，而是想將讀者引入更深的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