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人會直抵心靈深處 對於曆史來說,太多人的生命是不存在的,沒有的,不管用何種說詞想證明他們曾經存在過,在人類的基因裏攜帶著他們的影響。但他們是不存在的,回憶他們的時候,什麽也沒有。還生著的人用各種辦法要人相信曾經來過,有過怎樣怎樣的一個人——在那些廣闊的天地之間,在某個熟悉的渡口,他曾經日複一日地眺望水麵和日出、遠山;漫漫荒漠,樓蘭的古遺址前,有誰還能考證那些細節和往事,輝煌的殿前有過多少蠟燭燈台;或許熙熙攘攘街中心有過一個男子在縱情高歌,然後又突然停頓,因為不遠處窗口探出的一顆年輕的頭顱……樓台沒有了,溫情沒有了,繁華沒有了,戰爭沒有了,窗明幾淨溫柔富貴也好,茅椽蓬牖瓦灶繩床也好,有些灰塵曾落在他的發上,有些石頭曾被她相依……多少年過去,一切都被塵封。森林變成了田地再變為沙漠,平原化為高山,或漸變,或在一瞬間如唐山大地震翻轉,或美或醜的人,或平淡或跌宕的生在醒來隻化為無數人痛苦的記憶。幾代後,還有誰能告訴你,那種痛苦是如何的?而痛苦之前呢?
曆史的記憶很殘酷,會改寫,會抹殺,會扭曲。太多太多的永不可尋。不要相信宏大的畫卷,越是宏大越給人錯覺。
平常人的記憶又如何呢?曾經看過一個我喜歡的電台主持人的回憶。她說她小時家裏很窮,她總是挨餓,會跑在別人屁股後撿嫩花生殼吃。父母半夜為了商量去哪家借錢交學費而歎息良久。而和她相隔僅兩歲的妹妹卻回憶說,小時家很溫暖,也沒覺得錢讓家人尷尬。她總是使勁吃,然後拚命減肥。怎麽會這樣呢?記憶就是這樣。存在就是這樣,如果拿著照片告訴,這裏曾經如何如何?但別忘了,同樣的河堤,有時是楊柳低垂,有時卻是河水泛濫成災。到最後,河化成溝,楊柳無跡,洪災隻是地方誌裏的吉光片羽。同樣的人和物,因著不同的心境和記憶又是另一番景象?
凡記憶中的東西都會如水流去,所有的東西都將沒有。似乎是曾經存在過,但能證明嗎?何況,存在過又如何?
在美麗的酒後午夜,在依依相偎的細雨清晨,在牽手漫步的寂靜原野。那些共同的記憶如潮水湧現,視如珍寶的過往漫上眉梢。在你想開口的瞬間,對方的聲音真實的響起,那完全是另一付不堪回首的痛苦麵貌。被誤讀是每一個作家的宿命,被熟悉的人誤讀是每個人的宿命。
我在鬥地主,因為他們都希望和喜歡。其實我不喜歡鬥地主,但我裝作喜歡的樣子,以換得另一些我喜歡的東西。
我在看杜拉,看她的《情人》,我驚異她不讓人感到煩燥的羅嗦。不過是一場簡單的青春戀愛,然而,在不同的記憶和心境下,在不同人的眼裏,她和情人,她的家呈現出幾種可疑的麵貌。於是,到最後,她晚年接到他的電話時,她始終無語,連謝謝二字都沒有。 無跡可循,無可珍視,無話可說,在某些人,虛無便是必然。但,總有人會直抵心靈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