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

納蘭亓兒

迷失
我是迷霧森林裏的魔導師傑萊茜。這片廣袤的森林就是我的家。每天，我在別的生物看不見的地方靜靜地坐著。看著森林裏的妖精自在玩耍，幫助在森林裏迷失方向的生物找到他們的路，把闖入森林作亂的妖魔趕回魔界。在森林裏，隻要有生物呼喚，我就會來到他的身旁。用閃著光的魔杖，幫他解決難題。
　　
　　 可是，這天，我一覺醒來，突然發現這片我守護了幾百年的森林，竟是那麽的陌生。不，不會這樣的，我告訴自己。我熟悉森林的每一片樹葉，每一顆小草，每一朵鮮花。我拿著魔杖在森林裏漫無目的地奔跑。天那，我竟然不知道我所在的準確方位。集中念力，我的魔杖沒有發光。不可能的。我閉上雙眼，集中精神，我能感覺到強大的魔法在空氣中流動，刮起陣陣魔法風。我睜開眼睛，發現魔杖依然沒任何反應。怎麽會這樣，指明方向的魔杖呀，為什麽不回應主人的魔法。你可知道，如果對你施法失效，我將會迷失在這片森林裏，像那些找不到出口的生物一樣。
　　 怎麽辦，一向冷靜的我，麵對如此情況不知所措。隨之而來的，是從未有過的慌亂、恐懼。我把森林裏所有的妖精召喚到我這來。本來玩的開心的妖精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茫然的看著我這個平素裏冷靜、睿智的魔導師。
　　
　　 妖精族長問我：“傑萊茜大人，發生了什麽事，您把我們大家召喚至此。”
　　 “我，我迷路了。”顫抖地聲音，泄露了我心中的所有恐慌。
　　 “什麽？傑萊茜大人在迷霧森林裏找不到路？”“怎麽可能？”“她可是森林的守護者呢。”我聽著妖精們的小聲議論，心裏十分難受。我從普通的魔法師到魔法高強的魔導師，一直都是那麽的優秀，何時竟開始變得這麽無能，連自己的魔杖都無法駕馭。
　　 我的心中感到十分悲傷，激動的拉著族長的衣袖，問道：“我該怎麽辦？我的魔杖不再發光了。我的魔法，不能傳遞到它上麵了。”
　　 族長輕輕拍著我的手，說：“別著急，會有辦法的。”
　　 “你們都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我帶傑萊茜大人回去。”看著散去的妖精，族長對我說，“走吧，我送您回小木屋。”
　　
　　 我點點頭，看著妖精族長。他眼神裏的慈祥讓我那顆狂亂的心，感到了些許平靜。
　　 我們一路走到了小木屋的門口，族長對我說：“傑萊茜大人，好好休息吧。看來您還是對那件事還是無法釋懷。”
　　 “那件事，沒有，我對那件事已經……”
　　 “別急著辯解，好好看清自己的心。”
　　 我點點頭。族長微笑著一轉身，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族長走後，我一個人坐在窗邊。森林裏的微風，吹著我的長發，輕輕飄動。那件事，那個已經被我淡漠的幾百年的記憶，此刻在腦海中翻湧。
　　 那是約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吧。那時候的我剛被授予魔導師的稱號，人類還可以在迷霧森林裏自由出入。我單純的以為所有生物都是好的，包括人類。如果不是因為那件事，我永遠都會以為人類是好的。
　　
　　 他是個英俊的男孩，住在離迷霧森林不遠的那個村莊。我還記得那村子有綠綠的草地，隨風轉動的大風車，結滿了紅蘋果的蘋果樹。我也記得他被全村的女孩子所青睞，他帶著溫暖如陽光般的笑，對著那些愛慕他的女孩子說，“我愛的人是前麵迷霧森林裏美麗睿智的魔導師。”想到這裏我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回憶在繼續，時間在慢慢向前推移。他的話傳到我的耳朵裏，愛，這個字對我來說是那麽的陌生。我問著妖精族長，“愛是什麽？是不是就像我愛森林的那種感覺。”族長笑著搖搖頭，對我說，“不是的，那是人類所有感情中最自私的一種，你不懂，有一天你會明白的。”那個時候我還很喜歡和妖精族長聊天，我喜歡那個活了快2000年的白胡子老頭，他全身都發散的慈祥、平和的光，讓我感到很舒服。
　　 自從那天，他宣布他愛我，他就每天都來森林，給我帶好吃的蘋果，給我講村子裏有趣的事情，鼓勵我走出森林看看外麵的世界。
　　
　　 出去？我該出去嗎？我是天生的魔法師，懂事開始就是在學習魔法，研究魔法，修煉魔法。我的老師是天界最偉大的大魔導師。我跟著他在森林中修煉，過著平淡、快樂的日子，我的每一天都是在森林裏度過的。我從未走出過森林，不知道外麵的世界，也沒和人類有過多的接觸。和我接觸最頻繁的就是林子裏的妖精了。他講的那些神奇的故事深深的吸引了我，引起了我對外麵世界的好奇。可是，沒出去過的我對外麵的世界又有一絲畏懼。就在我猶豫不絕的時候，他向我伸出了手，溫和的對我說，“別怕，我的愛，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的，相信我。”他的眼神如此堅定，嘴角帶著鼓勵的笑，我慢慢的把手放進了他的手心，在他的牽引下，走出了森林。
　　
　　 村子裏的人都很好，他們留我吃晚飯，飯菜很美味。晚上，我和村民圍在篝火旁跳舞，他會用一片樹葉吹出很優美的旋律，一點都不輸給妖精美妙的歌聲。
　　 我和他在星空下散步，走累了，就坐在草地上看著星星。這時，一顆流星劃過夜空，他馬上雙手交握，閉上眼睛。等他睜開眼睛，我問他，“你在做什麽？”他說，“我在向流星許願。在流星劃過夜空時許下的願望都能實現。”我問他，“你許了什麽願望？”他笑著在我耳邊說，“我希望，你能永遠愛著我。”我感到臉在發燙。他對我說，“你真美，因為有你在，滿天的星星都失去了光芒。告訴我，你愛我嗎？”他的聲音像是一種魔咒，挑動著我的心弦，我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隻是呆呆地看著他，說著，“愛。”他高興極了，動情地吻著我的額，抱起我在草地上瘋狂的轉圈。那一刻，我突然感到我擁有全世界的幸福。對，是幸福，我聽人類說過這個詞。
　　
　　 回去後，妖精族長對我說，“傑萊茜大人，您不要過於相信人類，人類是很狡猾的一種生物。我總覺得那個人類對您好的有點不正常。”
　　 “不會的。”我說，“他很好呀，村子裏的人也很好，族長您多心了。”
　　 “但願如此。”族長歎著氣說。
　　 他是好人，我深信不疑，我們在一起很快樂。直到有一天，我對他的信任被徹底擊碎，連帶著對人類的好感也蕩然無存。
　　
　　 那個一個滿天星辰的夜晚，月亮散發著溫和的光。他來在森林的門口，呼喚著我。
　　 我走出森林，問著他，“有什麽事嗎？”
　　 他神秘的對我說，“親愛的，我在村莊的小樹林裏發現了一塊空地，在那裏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星星。”
　　 我說，“是真的嗎？”
　　 “是的，親愛的，跟我走吧。”他說。
　　 我隨著他走進了那片小樹林，我隱約發覺有一絲不對。可是這一絲疑慮馬上就被我對他的信任所湮沒。
　　 這一路他都沒有說話，到了空地，我抬頭看著月亮被一片黑雲遮住，身為魔導師的第六感告訴我，我要馬上離開這裏。但是在我做出反應之前，他一下把我推到了空地中央，隨即，咒語在四周響起。陣陣強風，夾帶著強大的魔法向我席卷而來，吹得我睜不開眼睛。我還沒來得及喚出魔杖，就被困在這個魔法陣裏，動彈不得。
　　
　　 這是，魔族的魔法陣。我艱難的睜開眼睛，看著他身後幾個露出猙獰笑容的村民，再看看他，我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你不愛我了嗎？”
　　 哈哈。他冷笑，眼神裏沒有了往日的溫和，放射出的寒光，讓人心發涼，他用平日笑得很溫柔的唇，說著，“你這個愚蠢的魔導師，誰會愛你。我原本以為你的魔法很強大，沒想到你這麽容易就被困在這個魔法陣裏。你這個人不人，神不神的怪物。要不是因為你的血可以使我們普通人多活幾百年，我才懶得理你呢！”
　　
　　 什麽？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來在他眼裏我隻是個怪物！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我對自己說。你們這些可惡、可怕的人類。要掙脫出這個魔法陣，就當是一次試煉。心在漸漸的平靜，所有的念力在慢慢集中，默念咒語，喚出魔杖。可是這個魔法陣的法力遠比我想象的強大，我的魔力不夠。就在這時，我聽到了妖精的歌聲。每一個充滿魔法的音符，衝破重重阻礙，從迷霧森林傳遞到我的身體。妖精們呀，你們用自己微薄的法力，幫助著我，我一定要衝出去。
　　
　　 繼續集中精力，我能感到音符化成的魔法在身體中膨脹。魔力在這一刻得到最大提升，集中在一起，轉移到魔杖上瞬間爆發，破壞了困住我的魔法陣。我撐著最後的一點力氣，用瞬息轉移，回到了小木屋。
　　 想到這裏，清涼的淚水自眼角滲出，睜開眼睛看看窗外，月亮已經升起來了，整個迷霧森林被包圍在朦朧的月色中。耳畔又傳來了妖精的歌聲。那動人的旋律在森林裏圍繞，我可以聽到，他們在為我擔心，他們在給我最美好的祝福，他們在告訴我，一切都會好的。
　　
　　 第二天一早，妖精族長來敲我的門。
　　 “早，傑萊茜大人。”
　　 “族長，您早。”
　　 “大人，您這是……”族長看著我昨夜收拾好的包袱，問道。
　　 “算是一次試煉吧。我要讓我的魔杖重新發出絢爛的光。”
　　
　　 迷霧森林的出口，妖精們為我送行。
　　 族長拿出一麵鏡子，遞給我，說：“傑萊茜大人，遇到困難就問它，它和我書房裏的那麵是相通的。開啟的咒語你知道。”
　　 我點點頭。
　　 “傑萊茜大人，走出這裏就是人類的世界了。你一定要堤防人類的陰險狡詐，不要再向三百年前那樣……佛羅爾你幹嘛掐我。”伍德抱怨著。
　　 “傑萊茜大人，我們為您祝福，希望您這次試煉一切順利。”佛羅爾笑吟吟地說。
　　
　　 “族長，我不在期間，迷霧森林的一切就交給您了。”
　　 “傑萊茜大人，切記，魔杖是開啟迷霧森林的鑰匙，如果它沒有發光您就再也進不來了。不過，我相信您，您是迷霧森林裏偉大的魔導師。”
　　 我笑著，給了妖精族長一個擁抱。
　　 謝謝。我在他耳邊輕聲說著。
　　
　　 向妖精們揮了揮手，我迎著朝陽踏上新的征途……

晚風，輕輕地吹著，我坐在屋頂上，朝著迷霧森林的方向看去，漆黑一片。記得三百多年前，從這裏可以看到森林發出的柔和光芒，可以聽到妖精的空靈歌聲。輕歎一口氣，回到屋裏。
　　
　　 坐在床上發呆，對那充滿未知的試煉之路感到迷惘。我該去哪個方向，該用什麽辦法讓魔杖再度發光。
　　 正在苦惱著，門外傳來莊園主夫人的聲音：“傑萊茜小姐，睡了嗎？”
　　 我打開房門，問道：“夫人，有事嗎？”
　　 莊園主夫人是個和藹的婆婆。三天前，我路過他們的蘋果莊園，我在感歎著它們像三百多年前一樣，紅豔豔的。夫人發現我看著蘋果樹發呆，便走過來和我攀談起來，在得知我是過路的旅人，就熱情地邀請我在這裏多住幾天，參加七天後的蘋果節。
　　 對人類的防備從未解除，可是在麵對如此熟悉的微笑，我卻說不出拒絕的話。
　　
　　 婆婆把手裏的籃子放在房裏的桌子上，說：“這是我兒子剛摘下來的蘋果，我洗了一些，挑了幾個大的給你拿上來嚐嚐。”
　　 “謝謝夫人。”
　　 “他們在莊子的庭院裏烤肉呢，你要不要下去玩玩。”
　　 “不了。我……我不太喜歡熱鬧。”
　　 “嗬嗬，傑萊茜小姐，你太小心了，多與人接觸不是壞事。你休息吧，我走了。”
　　 “夫人請慢走。”
　　
　　 “你太小心了，多與人接觸不是壞事”莊園主夫人的話在耳邊繞。自嘲似的笑了笑，就是因為有這個天真的想法，三百多年前才會被人類騙得如此淒慘。
　　
　　 桌子上的一籃新鮮蘋果，散發著淡淡的果香。我抬頭，看見一個英俊的男子站在我的麵前，臉上漾著溫和的微笑。他拿起一隻蘋果，對我說：“親愛的，這是新采摘下來的蘋果，很香吧，你嚐嚐。”
　　 我伸出手，那溫柔的麵容刹那間變得猙獰恐怖，“喝了你的血，我們就能多活幾百年，你去死吧。”
　　 不！我用力甩著頭，讓那困擾了我三百多年的幻象從腦中消失。
　　
　　 四天後，莊園蘋果節
　　 蘋果節，一個什麽都離不開蘋果的日子。大家吃蘋果派，蘋果蛋糕，喝蘋果酒，蘋果汁……就連耳環和衣服上的裝飾物也是蘋果形狀的。
　　
　　 換上莊園主夫人拿給我的裙子和耳環、發帶，聽她說，這是當地姑娘的傳統服飾。大大的圓形耳環，上麵的圖案好像在哪見過，可能是與三百多年前差不多的樣式吧，我沒有多想。裙子的裙擺很長，袖子也寬寬的，感覺有點像精靈公主的袍子。我站在鏡子前麵，看著自己，我聽到有人在說“親愛的，你真美，在你麵前，王城公主都會自慚形穢地低下她高貴的頭。”多麽動聽的謊話，我苦笑著。
　　
　　 “傑萊茜小姐，準備好了嗎？”莊園主夫人輕輕推開門，探著頭對我說。
　　 “恩，可以了。”我不安地拉拉裙擺，轉過身。
　　 莊主園夫人用驚歎的眼神看著我，拉著我的手說：“相信我，你會是這次蘋果節裏最漂亮的姑娘。”
　　 “謝謝，夫人。”
　　
　　 當我出現庭院，引起了一些人類男子的注意。他們圍著我問東問西，我不耐地皺起眉頭，拒絕回答他們的任何問題。莊園主夫人見狀連忙走過來，有技巧地幫我趕走了那群蒼蠅。
　　 “傑萊茜小姐，開心點嘛，別這樣皺著眉頭。”她的手撫上我的眉間，瞬間，我感覺到一股溫暖注入我的心。這手，就想妖精族長一樣，能撫平我內心的忙亂。
　　 她笑著，“試著融入，這並不可怕。”
　　 我點了下頭，在眨眼的刹那，我感到魔法與魔杖產生了細微的共鳴。我悄悄地走到沒人的地方，念著咒語，喚出魔杖，在一片光禿禿的土地上一指，微弱的金光一閃，長出一片綠草。
　　
　　 我一味地沉浸在魔杖開始回應魔法的喜悅中，都沒有聽到莊園主夫人在叫我。
　　 “傑萊茜小姐，你怎麽躲在這裏發呆。快和我去前院，蘋果派剛烤好，趁熱才好吃。”
　　 她拉著我向前院走去，我一直在努力控製著自己略顯激動的表情，沒有注意到莊園主夫人臉上的那絲笑意。
　　
　　 入夜，我拿出臨走時，妖精族長給我的鏡子。輕念開啟的咒語，看見族長那張慈祥的臉。
　　 “傑萊茜大人。遇到什麽困難了嗎？”
　　 “沒有。今天，魔杖已經開始回應我的魔法了。隻是魔力很小。”
　　 “恭喜您，傑萊茜大人。看來，您的試煉比我想象得順利的多。”
　　 “我明天一早就離開這裏。”
　　 “想好要去什麽地方了嗎？”
　　 “恩，沒什麽特別的打算。就順著莊園外的路向前走吧。”
　　 “哦，那是王城方向吧。也好，就當是一次旅行吧，相信您會很快完成這次試煉。不早了，您早點休息吧。”
　　 “好的。晚安。”
　　
　　 次日清晨　莊園門口
　　 “夫人，多謝您這幾天的照顧。”
　　 “傑萊茜小姐，這裏有些蘋果餅和蘋果汁，帶著上路吧。你要是去王城的話，會穿過一片森林，要多帶著幹糧和水。”
　　 “謝謝夫人，我走了。”
　　 “等一下。傑萊茜小姐，試著多與人接觸吧，帶著太多防備，心會累。”
　　 我點了下頭。
　　 “一路順風，親愛的孩子。”莊園主夫人和我擁抱著，吻著我臉頰。
　　 “謝謝，再見。”
　　 “希望下次見麵，能看到你真心的笑。”莊園主夫人在我身後揮著手喊著。
　　
　　 我聽著，內心裏似乎又感應到了三百多年前對人類的感動。我甚至對於未來旅途中可能發生的故事有了點期待。
　　 我懷著三百多年來少有的愉悅心情，走在莊園外的那條通往森林的道路上，沒有感應到身後的魔法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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