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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陌生女孩的遺信

(2006-07-17 19:21:00) 下一個

冷若冰霜110

一封陌生女孩的遺信
明天就要成為幸福新郎的哥哥:
  此時安好?!
  
  我想你現在應該很好.此刻為淩晨0點10分,正是你做著甜蜜的美夢之時。再過六個鍾頭,你應該就會起床,準備去進行你的婚禮,實現你從男孩到男人的轉變。隻是,你可曾想到,有一個一直暗戀你的少女卻從你傳出婚訊的開始到現在,依舊在傷心欲絕、默默哭泣?
  
  那個少女,不過隻有十七歲,單薄纖細、孤僻沉靜。她沒有你女友時尚洋氣的衣著;也沒有你愛人豐滿高挑的身材。她一年到頭披著齊肩的黑發,抿著蒼白無血色的嘴唇。她有一張顴骨微高的圓臉,一雙盛滿冷淡秋水的黑眸。你也許對她曾經注意過。但是你已經整整三年未曾正視她過一秒。她,正是你樓下的鄰居——我——一個因幼時遭遇車禍被醫生截去雙腿,必須與輪椅相伴終身的殘疾少女。
  
  你沒想到吧,我這個女孩,這個默默與你做鄰居多年,卻一直對你報以冷眼和敵視態度的鄰家小妹,居然會對你產生愛意,簡直難以置信!是的。當你收到這封信閱讀時,一定會如前不久瘋狂上映的《一封陌生女人來信》影片裏薑文扮演的作家接到一封他從未在記憶腦海裏留下印記的女性飽含真摯愛情的信件時一樣惶恐、迷惑。其實,我當時看那部影片時,就產生了這樣的念頭。如果有一天,你要結婚,娶的人不是我。那麽我就一定要讓你知道,你的身邊,一直有一個和《一》片裏大院寡婦家裏那個清秀稚嫩的女兒一般大小的女孩子,對你愛得熱烈、無私、冷靜。而且,你從不知曉。
  
  你不知曉的原因無非在於兩個方麵:一是我隱瞞了;二是你粗心了。要說我的掩飾功夫,的確做的非常到位。任何人見到我,都會客氣謹慎緩慢地講話。因為他們怕一不小心,便會刺傷我這個以敏感和多疑出名的殘疾人那脆弱細薄如同白紙一樣的自尊。而我,無論同任何人交往,麵部表情都是那樣的呆板和麻木。我的父母是商人,整天為了他們的貨源、盈利、客戶奔波再外。隻把我托付給一個隻會負責家務的保姆。我經常昂著頭,嘴角抿緊緊地盯著出現在我視野裏的人。很少說話,令某些不知內情的人誤會我還帶有語言障礙。但是,隻有我和自己的日記本才清楚,我是多麽渴望有人來靠近我,來關懷我。讓我也能夠擁有同齡人身上的朝氣和活力、快樂和灑脫。可是,沒有人給我這樣的機會。他們總是把我看成一個怪物,殘缺不全的身體令他們感覺厭惡和可怕。頭上長角、身上長刺的個性令他們心生畏懼,遠遠避開。隻有你,七年前,那個炎熱的下午,你那鮮紅的運動背心上折射著夏日的七彩陽光,額頭上還殘留著做完劇烈運動產生的豆大汗珠。喘著氣、帶著笑、態度友好地走近我:“細妹,想打球嗎?”
  
  第一次,有一個男生會對我提出這樣的問題。我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你那純淨真誠如同動畫片裏小鹿的黑眸,深不見底,但不帶任何雜質。我的保姆卻滿臉恐慌,擔心地攥緊了我輪椅的推手。你的微笑還掛在臉上,依然柔和溫暖,隻是伸起左手,在我麵前做了一個拋球的動作,“嗬嗬”一笑:“放心,有我在,我能保證儂比他們打的都好!”我循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裏有一群活潑可愛,比我年紀還小的男生們正在好奇地向這裏張望。
  我沒有回答,隻是微微點了下頭。你興奮地跳了一下,赤裸的臂膀肌肉結實飽滿,古褐色的肌膚上泛著健康的油光。我很詫異你一個十八歲的大男孩怎麽還會作出小孩子家的舉動。但是,我當時真的滿懷喜悅,就如孤傲乖僻的張愛玲芳心一旦被風流才子胡蘭成征服,便把自己的位置放的“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但她心裏是歡喜的,從塵埃裏開出花來。”
  
  那個盛夏的下午,我第一次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和惶恐,得以親臨這一直隻能遙遙望視的籃球場地;第一次聽你解說原來平時看著很容易的打籃球居然還需要講究投籃的手法、姿勢、力度、角度;第一次可以親手觸摸籃球;第一次雙手碰到布滿灰塵的物體沒有條件反射地丟掉,而是緊緊地抱在手裏。
  
  最開始時,那些八歲左右的小毛孩看到你推我步入場內,微微愣了愣之後便哄堂大笑。他們一定是在取笑我是殘疾人還癡心妄想要打籃球。我感到無地自容,我為什麽要來這裏,我忘記了自己的分量。我要回去。我那高傲的自尊無法承受這樣的羞辱,我抓緊了車輪,阻止住你的前進。
  
  你覺察到了我的用意,可能也體會到了我的痛苦。略顯尷尬,但你馬上就對著那幾個小孩高喊:“儂表小看這個姐姐。咱們打個賭,比投籃,儂誰也不是她對手!”
  
  我驚訝地抬頭望著你,你的微笑裏寫滿肯定。
  
  我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中了什麽魔,居然第一次放心地把自己交給你,我的手舉著籃球,你的手合在我的手背上。我發現,你的手好大好大,而且手心裏有厚厚的五個大繭子,艮得我的心像做錯事似的“咚咚”直跳。
  
  非常奇怪,我從未接觸過籃球,但是,在你臂膀的托送下,我一次次咬牙切齒地努力舉高手臂,用力地投出手中的籃球,而命中率竟高得令人難以置信。
  
  後來我們都哈哈大笑起來。你笑的時候很好看。其實,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你的姓名。我隻知道你是我樓下程奶奶在外地讀大學的孫子。每年暑假都要回來,小住兩個月。你也不知道我叫什麽,隻是親熱的喚我“細妹!”
  
  知道嗎,與你結緣是因為一個物品:籃球;但愛上你是因為一個稱呼:細妹!
  到現在為止,你,是唯一一個真正走近我生命裏的男人。除你之外,我的視野裏再無第二個異性的出現。
  
  愛上你,是件幸福的事情,你給了我這個與正常人不能平起平坐(不能不服從父母的休學安排,隻能在家跟隨家教學習九年製義務課程;不能和別人一樣擁有許多的朋友,隻能默默與洋娃娃抱抱熊玩過家家;不能站不能跑不能跳不能蹦隻能坐隻能躺隻能歪隻能靠)的殘疾少女得以擁有一個記憶裏陽光燦爛的下午。而且得以產生正常人都該產生的七情六欲。
  
  愛上你,就是這麽簡單。
  
  但愛上你,卻又令我如此哀傷。那次的心血來潮之後,你幾乎總是與我擦肩而過並且禮貌客套。因為,你回家後,程奶奶訓斥了你,並告訴了你有關我的身體情況和性格特點。你居然認為自己傷了我,居然因為別人的看法對我產生愧疚和歉意。這些我都是從你的眼神裏捕捉到的,我隻能無語。因為我知道,你並不真正了解我。可是,你的假期轉眼即逝,我隻有無可奈何地用淚眼相送你那匆匆離去的背影。
  
  要再次與你相逢,還需要苦苦熬過多少個漫長的日子啊!
  
  因為想你和等你,我搜集了很多關於你的資料。你愛籃球,我就要徹底了解什麽是NBA、喬丹、世界杯;你學的專業是計算機,我就要求父母給我購了一台電腦,自學FLASH製作和網絡維修以及電腦遊戲;你最喜歡看張愛玲的著作,自認隻有她才是最具貴族氣質和文化素養的上海女作家,我就一手字典一手鋼筆的麵對桌上厚厚的《張看》、《傾城之戀》、《茉莉香片》傻傻鑽研……
  
  你每次寫信回來,程奶奶都高興地站在弄堂門口逢人吹噓,你又獲得了多少的獎學金和順利當選了什麽會主席。這時候,我都會靜靜的扶著輪椅出來,麵無表情但內心激動興奮地分享她的喜悅。
  
  知道嗎,我默默愛著你,整整七年哪!
  
  在我最美好的少年時代,你是我童話世界裏唯一的男主角。
  
  第三年的七月,終於姍姍來遲。這一年,上海的氣候變得前所未有地濕潤。開始我不知道原因,直到你回來時臂彎裏多了一位長相酷似容祖兒的女孩,我才恍然大誤。誰說“天若有情天亦老 ”?這年的上海,被傷感的小雨淋漓多日,這是老天在為我哭啊,為我傷悲啊!
  
  弄堂裏,長輩們都在聽你熱情地介紹身為係花的女朋友。每個人的嘴巴都如塗了蜂蜜一樣的甜。程奶奶,那被皺紋撕裂的臉上忽然光潤絢爛如九月菊花。而我,渾身卻像被雪水淋得冰冰透透。
  終於,你轉夠圈了,發現了呆在角落的我。似乎早已淡忘了兩年前的那個夏日以及籃球。你隻喊了一句:“細妹,好嘞!介是我女朋友小沫,不隻人靚學業也強。英語係滴的高才生,你以後叫她阿姊,英語上有啥問題不曉,可以請教她啊。”
  
  隻冷冷一笑,說:儂不知曉,我一個殘廢,從沒有上學的資格!然後轉身離去。那夜,我哭了很久。我上網,掛QQ,和網友聊天,我和所有的網友都聊起了我對你的執著問題。
  
  沒有人真正支持我,他們都說,我是少女情懷、花季心理、青春期正常現象。
  
  我懶得辯駁,立刻下線。
  
  其實,隻有我自己知道,我隻能愛你、隻願愛你、隻肯愛你。
  
  因為你是第一個,把我當正常人看待的男生。
  
  可是,我卻無法把你從小沫手裏搶回來。從一開始,你就沒有給過我搶奪的機會。
  
  細妹,好喂?”每天,我都會冷若冰霜地從你和小沫身邊擦過,你每次都友好地給我打招呼。但是每次,我都置若罔聞。
  我為什麽要這樣做,我就是要讓你感覺,我的與眾不同。我希望,你能對我有點注意,我希望,你能記起那個我們初次相逢的那個下午!
  
  你從沒有!
  
  轉眼,你畢業了。你和小沫一同回了上海。
  
  你開了家軟件開發公司,而小沫也應聘到一家高中做英語老師。你們郎才女貌、珠聯壁合。人人誇你們是對壁人。而我,這個半張學曆證書都沒有的殘疾人,即使在家裏自修了相當於高中程度的功課和精通上網衝浪的十七歲女孩,在你們這對人中龍鳳跟前,淺薄無知得如同一隻小雀。
  
  我隻有默默地關注著你們的柔情蜜意、打情罵俏。你們的歡樂是建築在我的痛苦之上的啊!
  
  你和小沫公開並心安理得地同居生活。你的奶奶早已去世,你們的私生活無人能夠幹預,也無人願意幹預。
  
  終於,你們準備結婚了。因為小沫,她懷了你的孩子。
  
  明天,你們就要結婚了。
  
  我寫到這裏,實在是難以繼續下筆。我擰開了一瓶安眠藥,倒出裏邊所有的橢圓形藥片。哥哥,我要贖罪!
  為你明天的婚禮變成喪禮贖罪,拿我的命來贖罪。
  我實在不能忍受你娶別的女人。
  
  按照習俗,你和小沫在結婚前的一夜必須分房睡。上海的住房問題嚴重天下出名。今天傍晚,你帶著小沫敲開了我家的門,嬉笑無忌地對我家的保姆提出要讓小沫跟我擠一夜的要求。我一聽,第一時間就做出了歡迎的表示。保姆她十分驚訝,但也讚同。
  哥哥,你當時的眼神裏充滿了驚訝和感激。可是你不知道,我轉身時嘴邊扯出了一絲冷笑。
  
  方才,我在臨睡前的小沫牛奶杯裏扔下了幾片安眠藥。我曾聽她無意與弄堂的鄰居聊天時提過她睡前必須要喝杯牛奶,以保養皮膚和保證睡眠。她剛才睡的很沉。我推著輪椅,來到床邊。她的確很美,但是,這份美在我眼裏不能容忍。我學過物理,把兩根導線分別纏在她那纖細白皙的右手中指和那明天就要戴上結婚戒指的右手無名指上。然後,推上閘刀。隻一下,小沫身子猛地弓了起來,然後就永遠地“睡”過去了……
  
  哥哥,莫要怪我。
  
  我現在已經吞下了所有的安眠藥,神智開始逐漸模糊。我似乎,又看到了你,高大健壯的身材,裹著一件被汗水浸濕的紅色運動背心,微笑著向我走來:“細妹,想打球嗎?”
  
  哥哥,原諒我!
  哥哥,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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