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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 (1)
為什麽人總要等到失去的時候,才懂得什麽最珍貴,如果一定要這樣的話,我不會讓他得到。
——題記
陽春三月,白駝山被漫無邊際的桃花染得粉紅,像一幅巨大的白布,乍然間落入濃重的顏料中,於是,色彩迅捷的鋪展開來,一抬頭,不經意間,風兒親吻的花瓣,醺醺然酡紅著麵孔悄然飄下,蜿蜒著落入我烏油油的發間。佇立在和緩的風中,衣擺“撲啦啦”的抖動,沙兒入眼,我隻得輕輕闔目,卻濺出清冷的淚,入土的眼淚,明年能不能生出白駝山最美豔的花呢?
粉色是最淡薄的一種顏色,它漂浮於空氣之上,無論如何也難以把持,我,卻偏偏執著於此中,其實,又有誰知曉,當白駝山的桃花次第飄落時,花瓣會突然生龍活虎起來,像沉睡千年的妖精,嗬著懶腰,困倦的伸出手,連成一片片的花瓣雨,如果在那時你不經意仰起頭,便是滿天的粉。每年的這個時刻,我站在顯赫的巨石上遠眺,任憑鋪天蓋地的繾綣裹來,等待一年的花期,我得到的,隻是這場亙古不滅的大雨。
五年的遙遙相送,他的身影在荒漠中漸漸凝聚成濃重的點,一個女人的五年,悲喜交錯的光陰,那個叫歐陽峰的魁梧男子,一次次從生命中驟然劃過,我隻想聽到他的聲音,哪怕隻是簡單的:等我。他卻吝於開口,為了完整他的孤傲,我成了白駝山最絢麗的風景,手執桃花空枝,指尖握的蒼白變形,於是,我決意嫁掉自己,夫家複姓歐陽,卻不是他,我成了他的大嫂,他相依為命大哥的妻子。
那夜,酩酊的他蹣跚擁住我的背影,摩挲著我的耳畔急促的說;跟我走。
我的笑凝固於唇角,夜幕中寒霜覆上枝頭,蠟燭落下,燒毀生命中唯一的希冀,點燃了澎湃於身體中浩瀚的痛,此時此刻,我報複的是他五年的緘口抑或報複了自己,已不再重要,我知道,我贏了這場戰爭,戰利品是無盡的絕望。
我對著他的背大聲呼叫:我一生一世不會後悔這個決定,從今天開始,我是你的大嫂,以後可以拉我手的隻有一個人,就是你哥哥,其他人沒有資格。
聲音於夜幕中散開,在四周圍的牆壁上交相碰撞,環繞於高高的橫梁上,久久回響,我無力的用手指塞住耳朵。
此時,突然意識到,我們之間,真的萬事成空,固守五年的等待,瞬間炸裂。如果那時我能立時死去,該有多好,但,很可惜,也很可悲,我沒有死,也不曾病,依舊健康的、真實的懷抱著報複後的零星快感和隨之而來的巨大恐懼,活在空落落的情感荒漠中。
曾有一個叫黃藥師人來了又走開,我托他為峰帶去“醉生夢死”酒,並且騙他說:喝下它,就可以忘掉任何事。
這分明就是一壇普通的酒,我心懷鬼胎的叫他“記憶”,為的隻是化作一顆長長的繩,牽起他的手,把他帶回我身邊,或者,至少讓他記得我。
但,他再也不曾回頭,哪怕一瞬間的回首,我的腹中孕育著一個同樣複姓歐陽的生命,卻不是哥哥的。
今年的落花,格外沉重,匝在身上,皮膚便裂開了口,我的長發,開始無休止的脫落,黑色摻入粉色的間隙,營造出刻骨銘心的疼。
我一直以為我自己贏了,直到有一天我看著鏡子,才知道自己輸了,當我最好的時候,最愛的人卻不在身邊,如果能夠重新開始,那該有多好……
桃花年年開,我的容顏卻逐漸枯萎,青春之花隻一瞬,而後是無盡的蒼老,我慌亂的醒悟,原來錯的隻是我一人。花兒落地時,依然鮮亮如初,我的眼角卻不再平複,怎能輕易容許自己在不曾見到他的時刻私自老去,如若多年後見麵不相識,我又有何麵目麵對輾轉一生的深情。
從那以後,我開始咳嗽,潔白的帕子上開出鮮豔的花,是桃花的精魂嗎?她們旋轉低回,她們曼舞輕揚,日漸消瘦的我生命隨著皮肉風化,我的路,已走到盡頭。
我的一生,隻徘徊於區區幾裏白駝山,牽掛卻遠山長,黯然銷魂的我,竟真的不再見到他,一生一世的詛咒,應驗於最後一個桃花盛開的季節,我拚盡全力踏入桃花林,一把火燃去終極一生牽掛的桃樹,白駝山的大火燃了整整三天三夜,遠處的人們看過來,以為這裏的天堂失火了,遠遠望著他的方向,不知他能否看到天盡頭恢宏的景色,隻是,我已無力再等……
好奇怪的一幕,鑿碑的匠人在為我修建陵墓時,碑石上竟落下一字,峰的哥哥發了一通雷霆後也隻好認命,孤零零的衰草中佇立著:歐陽 妻之墓。
輕飄飄的魂魄流連於墓旁,我長長的指甲在歐陽後輕輕劃上一個“峰”字,“歐陽峰妻之墓”,轉過身,淚水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