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無求品自高
天氣炎熱,閑居山裏,每日裏又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讀書,前半生胡亂折騰,什麽樣的跟頭也翻過,春風得意也罷,失魂落魄也罷,這閱讀的習慣始終沒變,那時候也曾想過,將來老去之時,不望榮華富貴,但能有粗茶淡飯,滿屋書香,也就再無奢求,現在到好,還沒老去,這日子先就來了,雖說飯不粗茶也不淡,但滿屋書香卻是實實在在的。 前幾日偶然翻到劉向的《說苑》,卷八裏有這樣的一段話:“魏文侯從中山奔命安邑,田子方從,夫子擊過之,下車而趨,子方坐乘如故,告太子曰:“為我請君,待我朝歌。”太子不悅,因為子方曰:“不識貧窮者驕人,富貴者驕人乎?”子方曰:“貧窮者驕人,富貴者安敢驕人,人主驕人而亡其國,吾未見以國待亡者也;大夫驕人而亡其家, 吾未見以家待亡者也。貧窮者若不得意,納履而去,安往不得貧窮乎?貧窮者驕人,富貴者安敢驕人。” 那天上午挑著擔子去菜地澆菜,休息時躺在菜地邊的坡地上,空山鳥語,清風徐來,忽然就想起了這段話,反複咀嚼,越想越有意思。田子方回答太子的那段話翻過來的意思就是“當然隻有窮人才能這麽無禮對人,富貴的人怎麽敢呢?你想想看,當君王的人這麽對人就注定要亡國了,我還沒有看過有這麽笨希望亡國的君王;大夫這麽對人則注定要亡家,我也沒有看過笨得準備亡家的大夫;至於窮人,了不起穿上鞋子到別處去,還怕到哪裏會讓你窮不了嗎?” 這個故事的俗名就是“我赤腳的還怕你穿鞋的?”學名則是“除了腳鐐手銬,再也沒有什麽可以損失的了。”細細想來很有道理,我都窮到一無所有了,那麽還有什麽可以束縛我的呢?田子方就窮啊,他做為一個“王者之師”,竟然沒有薪水,始終是個江湖中人,本無拘束,自可以恃才無禮,傲慢待人,盡管多少有些文人普遍都有的臭脾氣,但是他這一番話卻是至理名言,人之所以放不下,無外乎是因為我們有太多的羈絆罷了。 若是有一點身份,或是有一些身家,怎麽會如此無禮呢。首先不可能無求於人,既然是有求,那勢必會恭謙,街上的流浪漢則不必,去飯店後門的稍水桶裏撈點吃的,完了往路邊一睡,還怕你殺了他不成,因為他已經那樣了,心中再無妄想,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到了無求的境地了。 俗話說人到無求品自高,但是這句話用在流浪漢身上不合適,他沒有品性可言,他之所以無求並不是不想求而是求不到,這就由不得讓人想起王朔的那句名言,我是流氓我怕誰?這多少有那麽點無賴的意思在裏麵。誰見過市井無賴對人彬彬有禮的麽? 那麽我們調過頭來說君子,也就是受過教育的人,可是這又難了,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有工作有身份,很多人還有地位,要想無求,天方夜潭,從商的人想銀子多掙點,從政的人想位子再高點,人前都要有個麵子,背下還要有個裏子,誰不求人? 所以說想放下,一個難字都已經很是牽強,根本就是無從放下。所以於君子來說能求到而不去求,才叫無求,方為最難。 無求自然不必諂媚,更不會阿諛,胸懷坦蕩,當然也就遠離了營營苟苟,這個時候我們才能說到品性。而美好的德行,是需要我們自已在不斷的覺悟中不斷提高的,在現實生活中,我們看得更多的,不是這種品性建立的艱難,而是這種品性墮落的頻繁,相反的若是能以一種從容的心態來仰俯於這個不盡美好的現實世界,就能在這種不平衡的外在狀態下尋求到一種自我平衡之道,而隨之我們就會灑脫很多。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陶淵明的這首詩不正是君子無求的最高注解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兩句誰都知道,可為什麽不往深處想一想呢?這悠然二字,其實正是一種無求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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