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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晚的風涼意漸深,這有別於其他季節的吹拂中,我聞到了秋天的氣息。一個創造了無數的詞語、心情和故事的季節,有著不可複製的風姿和情韻。就象百媚千紅的女子,有人獨愛其中的一種(有嗎?書上說有的),我也獨愛秋天。 在我的家鄉,長江邊的家鄉,它的腳步早已無所不至了。類比的黃色紅色係列在林木上恣意漫流,皆可入畫,衝擊視覺的溫暖色調,象情人的目光,跌落進去隻有迷醉。 鄉間,搖曳的野菊花大片大片地迷漫著,每每從車窗裏望去,仿佛嗅出略帶苦味的清香,我不知道這香味兒是真的還是想象。那時,我在另一個城市工作,周末來去裏,它們就這樣一整個季節默默地目送著我,隔著透明的玻璃,隔著流動的空氣。那時,我從它們被稱為檸檬黃的純淨裏,刻意地體會著蒼涼。 街邊法國梧桐掌形的葉搖搖欲墜,永遠忘不了,風搖動它們時發出窠窠的聲響。寂靜的夜晚,那聲音更憑添了寂靜,如同古琴曲中,那些擦板的聲音,它們使音樂出現了換氣式的間歇,但其實是張弛中的緊密連接。那些掌形的葉就這樣連接著一層層更深的寂靜。 我的年已秋天的雙親,在碧雲天,黃花地中,在西風緊,北燕南飛中,完成著一個又一個的送別。這一主題,很久以前就跟秋天建立了一種固執的聯係,父親和母親的緊叮嚀慢囑咐在空氣中緩緩飄蕩,許多年過去後,想起來時終於不再是無謂的嘮叨了。隻要在他們跟前,每一個夜晚臨睡時,母親都會問一句:“刷牙沒?”她這充滿人間煙火味的習慣,讓我們總也長不成大人。那擔憂著關切著的臉,在時間裏擴充成一張張特寫,從夢裏,從這個秋天迎麵撞來,我清楚地看見了白發和心酸。 很久以前,我曾在飯桌上指手畫腳地對他們說:“我規定你們每天必須喝一杯牛奶,聽到沒有?”爸爸說:“聽到了。”我轉過頭:“媽媽呢?”媽媽點頭,又怕我似的怯怯地問:“會不會長胖呀?”“長胖也要喝!”我沒得商量餘地,那個嬌嗔呀!那已是好久以前了。 …… 記憶在越來越遠的時光裏,沒有被模糊舍棄,反而打磨出自己的光華,這麵平滑的銅鏡照出了所有的前塵往事。風拂過,留下憂傷。憂傷總是跟愛有關,對於季節對於人都一樣嗎?我不知道。理智排斥著無端的情緒,但它仍然從各個縫隙裏插足進來,試圖淹沒我的現在。 對於現在,我不能說厭倦,因為我沒有;我不能說熱愛,因為我也沒有。他說你怎麽了?我說秋風起了。這是南方的秋天,在這個水泥森林裏,秋風有一樣綿長的手臂。女子的紗巾和衣裙飄揚著,畫出或素雅或豔麗的弧線,飄動使一切變得柔軟溫情。在風中好象昔日重現,水麵上,它們有著一樣流動的波光,蕩漾的微瀾,但在水的深處是不同的,我深知這一點。 夜晚,我的“溫柔毒藥”在某個酒吧的角落裏,靜靜地散發致死的香味,它不同於秋天野菊花的苦香。遙遠的異鄉,我們小心地珍愛著自己。在那裏,我所要的常是一杯叫做“隨便”的飲料,借調酒師的目光來打量,透過杯中的色彩,偷窺一下別人眼中的自己。有時,杯底會有一顆沉落的紅色太陽,它揮灑著光芒,使液體漾出越來越淺的微紅,那時候,我想我看起來孤獨但並不憂傷;有時,是一杯綠白相間的混合,淡淡的清雅的口感跟色彩很一致,看著並喝著它,我想我是什麽呢?記不住它們那些飄渺的動聽的名字,它們跟夢境一樣總是迅速地消失在白亮的光線裏。 在這個南方的秋天,我離我的父親母親很遠。 我對他說,跟我說點笑話吧。但也許我要的並不是自得其樂的淺淺一笑,那些不能淡化什麽。聰明的話很好聽,是一場微型的智慧較量,譬如“我要向你取取經呢。”“可是我在東方啊。”笑。但另有一些聰明的話在好聽之外掩藏著真實,經不起琢磨,我不喜歡。我真正愛著的是真心的話,尤其是真心的讓人感動的話,但那是很難得的,因為跟真有關跟心有關。 “好了。”我對自己說,“許多事情不能要得太多,哪怕在秋天。”但事實上,我一直追逐的還是體驗,對於美好的事物我無法磨滅好奇。關於體驗,它當然不是端於想象,它是演唱會現場的衝擊,是醉酒後真實的頭暈。體驗它不為擁有,也許不必,但隻有體驗了,才可以超越。因為純粹的精神和純粹的物質一樣另人生厭,因為秋風再柔也不可以握在手心。那因向往而生的仰視裏,每一段距離都在刻畫遙遠和神秘,誰不希望接近或者抵達呢?想起來還有那麽多事情在我心理處於未完成的狀態,從我離開家鄉的那天起,就已注定了不可停歇。 在異鄉的秋天,我期待著能象男人一樣思考,象女人一樣感懷,象雲朵一樣行走,象雪山一樣等待。或者象這些渙散的文字一樣漂浮,片片鱗甲在星光下熠熠閃耀,卻隻是心神不能歸一的情狀,就象我的現在,就象這個秋天啊。 也許秋天它真的適合懷念,也許秋天它真的適合戀愛,也許我又在說一些風花雪月的事,但其實隻是:秋天,我好想家,真的好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