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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從別後疏,淚向愁中盡。遙想楚雲深,人遠天涯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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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冬天

(2009-03-13 17:20:17) 下一個

這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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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看我的黃黃。飛利浦有點憂傷的對我說:“露茜死了。”

 

露茜死了,享年15歲。對於一個狗女,是很高壽了。

 

露茜一點也不漂亮,是一隻黑色的大狗。剛剛遇到她的時候——我們都用“她”而不用“它”來稱呼露茜, 因為她真是一隻很靈性的動物——她還很年輕。 毛色黑亮,兩隻大耳朵耷拉著,對我大叫。

 

就是我們通常說的“狂吠”。

 

後來我們成了朋友。因為我和他的主人做了很好的鄰居。

 

每次看到我,她都會奔跑過來,嘴裏叼著一個網球或者一條大概半米長的繩子——這是她最喜歡的玩具。

 

能把自己心愛的玩具拿出來與人分享,我想,露茜的善良和友好是很多我們人類做不到的。

 

或者,在我散步路過的時候,她會從院牆裏探出頭來添我的手。露茜的舌頭溫溫的,很毛糙,舔在手心癢癢的很舒服。

 

後來,我有了黃黃,很頑皮的小貓男。

 

他們倆不太合拍,經常可以看到黃黃在樹上,露茜在樹下,對峙著發威。

 

樹在飛利浦家的院牆裏麵,黃黃喜歡做侵略者。

 

我們也常常隔著院牆說話兒,瑪格麗特是那家的女主人, 也是我的朋友。

 

“我看見你的貓來訪問我們了。”她喜歡貓,可是養了三次都給車撞死了,怕再傷心就沒有再養貓了。

 

“噢,是的,我看到露茜在和他說話。”我說。

 

然後,我們會心的大笑。

 

我的黃黃也很靈性,會吃醋還會千山萬水的找回家來。 所以我們用“他”而不是“它”來稱呼。

 

有一次我出國公幹,把他交給幾條街外的一個朋友照顧。他居然逃出來, 穿過幾個街角找回家。家裏沒人, 餓了,就蹲在飛利浦家門外討飯吃。

 

瑪格麗特就這樣照顧了他一周。

 

“露茜怎麽辦?”想到兩個對峙的樣子,我回來後問瑪格麗特。

 

露茜很忍耐,黃黃叫我慣壞了,不知道什麽叫謙讓,累了,就老實不客氣地跑到露茜通常睡覺的沙發上,一卷身睡下了。露茜就隻好看看飛利浦再看看瑪格麗特, 自己走到門邊的地毯上度過一夜。

 

一周,就這樣過來了。

 

露茜的謙和和忍讓叫我心動。

 

再後來,我必須搬離那所大房子了,黃黃成了我的牽掛。我需要經常出差,我不知道不肯離家的他怎麽辦。

 

瑪格麗特決定收養他。

 

我把黃黃的日常用品給他們送過去,就坐在沙發上和他們聊天。

 

露茜很安靜的躺在我的腳邊,前爪搭在我的腿上,黑黑的大眼睛,很專注的看著我。

 

我沒來由的感到一絲憂傷。

 

都說,狗通人性。 我沒想到,等我再回去看我的黃黃的時候,露茜就已經沒了。。。。。。

 

“你搬走後不久, 我們發現露茜得了癌症。 她老了,已經有了白胡子。我們隻好同意人道毀滅。”見我有難過的神情,飛利浦補充說:“她不會痛苦,隻是注射了一針。”

 

我想起露茜把前爪搭在我的腿上的情景,眼前浮現出電視上看來的人道毀滅病狗的鏡頭:輕輕拿起狗的前爪,把一管不知名的毒藥打進去。。。。。。

 

針紮進去的時候會有一點兒疼,可是我知道,聽話的露茜會忍耐。她喜歡人們稱她為“good girl”。做一個好女孩需要學會忍耐。

 

露茜沒有子女,她在她還是一個小purp的時候就已經被閹割了。

 

她和許多寵物狗一樣,是人們的寵物。所以對人們充滿了信任。可是,她的兩次入院都是被剝奪:一次是失去了作為自然生物的本能,一次是生命。

 

我突然感到,人類的愛,竟是這樣的殘酷和自私。

 

當時,天色很美。見我回來, 黃黃竟三下兩下從房頂上蹦下來。一個小貓頭就一直在我腿上蹭來蹭去。 

 

時隔這麽久了,他居然還記得我。

 

我托起他的頭,他定定的看著我,眼裏,是我熟悉的依戀和信任。

 

生命是孤獨的,孤獨的生命才會產生依戀的情懷。有了依戀才會有長久的記憶。

 

無論是露茜還是黃黃,他們都是忠誠的。他們不說話,他們隻是用眼睛看著你,那麽信任的看著你。

 

我感到羞愧。作為一個同樣孤獨的我,是不值得信任的。因為,在孤獨的同時,我還是一個脆弱的,掙紮在生死之間的卑微的生命。

 

 


(二)

 

難得的好天氣,性急的,愛美的女孩子們居然有穿裙子的,袒胸露臂好不惹眼。遠山在陽光下很幹淨。海很藍,天也很藍。

 

可是我知道, 冬天還沒過去。

 

這個冬天很長很長。陽光下,心裏依然是冰天雪地。

 

“阿姨,起來沒有?來吃飯吧。”姍姍打電話來。

 

“不是說好我帶你出去吃嗎?”

 

“不要啦,我炒的菜哦,專門給你吃”。姍姍很甜的聲音,一如窗外的美景。

 

在車上和姍姍說笑的時候,想起女兒坐在身邊的日子。我揚起臉,感到有一種苦鹹的東西,流進心裏。眼眶很幹燥,心抽了一下,感到了疼痛。

 

然後那種感覺就來了,那是一種鈍鈍的,隱隱的,空闊的疼,在胸腔裏生長。

 

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呢?10年?還是更久? 我已經說不上來了。

 

強忍著送走姍姍,就輕輕的滑坐在矮凳上,這種姿勢是唯一能終止這種感覺的。

 

那時候我總是綣坐在地上,抱一隻大枕頭。心還是不能遏止的被淘空,掏空。。。。。。

 

疼痛有多大,我的心的空洞就有多大。

 

然後,我就看到一個個死去的朋友,在眼前飄過。

 

最難忘的,是甜心的媽媽。甜心是我給她起的名字,那時候,我總是叫她:“Sweat Hart”。她個子小小的,作為一個2歲的孩子,她看起來隻有一歲大,可是,卻有一張過分成熟的臉。笑聲很清脆,很有感染力,總讓我想起清晨花瓣上滑落的露珠。

 

甜心的媽媽喜歡來我店裏和我說話。說一些她沒法兒對別人訴說的煩惱。

 

“他又回來了,偷走了我藏在枕頭套裏給孩子買自行車的錢。”

 

她說的他, 是甜心的爸爸。一個酒鬼加賭徒。和甜心的媽媽分開已經很久了。

 

甜心想要一個小自行車已經很久了。這麽可愛的孩子,他居然忍心連她的錢也偷。

 

“為什麽讓他回來。”我有些生氣。

 

“他說回來看孩子。我這就去申請保護令,禁止他再回來。”

 

甜心叫我糖女士。和很多孩子一樣,他們知道能在我這裏得到糖果——如果他們夠乖的話。

 

我抱起甜心,把一個棒棒糖遞到她手裏。

 

甜心就在我臉上很響亮的親了一下。

 

小手溫濕的摟著我的脖子。 陽光下,她的金頭發把她淺灰色的雙眼映得閃亮。然後就咯咯地笑了起來。

 

這是一個很快樂的孩子,很容易就能心滿意足的好孩子。

 

後來,我為瑣事煩擾,每天都在繁忙中度過。

 

“有一個女士抱著一個孩子來看你。聽說你不在,她說回頭再來。”一天,當我急急忙忙從外麵回來的時候,我的店員告訴我。

 

我在台曆上劃了一下,問:“沒留下電話或姓名嗎?”

 

“沒有。”

 

這樣的事情很平常,他們通常都會再回來的。我就又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繁忙中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轉眼半年過去了。我也淡忘了這件事。

 

後來的一天,那天正下著雨。 一個年輕的女孩,推著嬰兒車進來,車上坐著的, 居然是許久不見了的甜心!

 

她沒有像往常一樣進門就咯咯地笑個不停,也不叫我糖女士了。我叫她甜心的時候,她小小的身子抽動了一下,眼裏是驚悸的慌張。在我遞給她糖的時候,她的驚慌達到了極限,大叫道:“不!”

 

“發了什麽事?她媽媽呢?”我感到極度不安。

 

“你原來認識她的媽媽? 你還不知道嗎?她死了。”女孩子笑著說,眼角卻淌下淚來。

 

“什麽?”我大叫。店員在後麵用手輕輕拉我,小聲對我說:“就是這個孩子和她媽媽來找你,那天你不在,記得嗎?”

 

“怎麽回事?什麽時候的事情?”我近乎呻吟的問。

 

“她吃了過量的安眠藥。清早,鄰居們聽到甜心一直在哭,天不亮哭到中午,敲門也沒人開,就報警了。警察來的時候,甜心坐在媽媽的身體上,糖撒了一床。。。。。。”

 

她說的日子,正是甜心和媽媽來看我後的第3天。她說,她是孩子的姨媽,她說,從那天以後, 甜心就不再讓人叫她甜心,也拒絕吃任何甜的東西。。。。。。

 

已經很久沒再看到她了,那個為了媽媽不肯吃糖的小姑娘。她後來隨她的姨媽去了另一個城市。

 

可是,我卻在今天想起了她。想起了她的苦命的媽媽。

 


(三)

寫著《血色翅膀(二)》的時候,憂傷突然襲來。

故事,本來是可以有不同的結局的,如果憂傷了,為什麽不換一個快樂的結尾呢?

可是,淚還是一直的流。。。。。。

真是一個寒冷的冬天啊, 連心情也結了冰。然後,一點點化成清淚。

如果,我們的人生也能如我們的故事該多好?不如意了,擦掉,再來。

可是,我注定是一個異類。

有一天,大雨問我:“天涯,你是不是覺得快樂很奢侈?”

嗬嗬,豈止是奢侈。奢侈的東西,至少可以在心裏悄悄的期望,幻想。而我,大概已經忘記了快樂應該怎樣去設想了。

有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就如我們的單純,我們的快樂,我們的未經玷汙的清澈的目光。一旦失去,便永遠不再了。無論我們用什麽樣的努力,都是無法學會的。我們或許可以用技巧,模仿得惟妙惟肖,可是,無論怎樣,它們都不再是曾經了。

今天,本來應該是很快樂的。可是,細細想來,一切的快樂,不過是在凡塵瑣事中,又成功的作了一次凡夫俗子。

所以,我迷戀網絡。在這裏,我可以放開胸懷的感受美,感受疼,感受一切最真實和最直接的關懷和傷害。

可是,當黎明來到的時候,這一切,就如我的吸血鬼朋友們一樣,消失無蹤了。


冬天即將過去的時候,居然下雪了。整整一個星期,雨雪交加。

房子就漏了。

當太陽出來的時候,一切就從頭開始了。隻是心已不再是從前了,滄桑了以後,要不留痕跡,那是癡人說夢。

“幸福是什麽?你的幸福指數是什麽?”

難道幸福也是可數的嗎?如果可以數,那麽,有沒有負數?

很多人都要求我好好兒活下去。我似乎也沒有理由不這樣。可是,如果活下去,心疼的時候怎麽辦?

我為自己小心的畫了一個圈,嚴厲的不許自己以任何理由逾越它。

可是,心卻不理這一套,每天我都能聽到自己的心在要求自己“逃!”

而我,逃無可逃。

那麽,如果有一天,我就這麽消失了,會怎麽樣呢?太陽照樣升起,夜幕降臨的時候,依然有風有雨, 如果運氣好的話,還會看到圓圓的月亮。

不是嗎?沒有什麽會真正改變。天地之間,我們是如此渺小啊。小到毀滅也發不出什麽聲。

那麽,請不要責怪我,如果有那麽一天。

習慣了一個人去看海,習慣了轉身,看自己在海灘上留下的腳印。那麽,就讓我祝福你們吧,在你們還能在回過頭來的時候,看到的不僅僅是自己的痕跡。

如果,注定要支離破碎,那麽,請由我來做最後的碎片。我的生活已經是一片狼藉了,再多的碎片也不要緊,隻要你們的生活平靜完整。

總是會有不如意的,一個人的不如意真的算不得什麽,我不要緊,我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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