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泥飯碗
“這個是李傑老師,雖然剛工作3年的時間,但已經是我們專業最優秀的頂梁柱了,學生給她的評議分數很高,沒事可以經常和她多探討一下教學法。”
“李傑老師,久仰,久仰。”夏雨立刻做出一副非常虔誠的樣子,雖然李傑比自己年輕許多,但人家是院長眼裏的紅人,院長都高看一眼的人,自然要小心。
“這個張老師,我們這裏的老老師。”全部轉了一圈後,李院長來到了最後一個老師的眼前,指著一個中年婦女說道。李院長在向夏雨介紹其他老師的時候,臉上都帶著笑,唯獨介紹張老師的時候,有些嚴肅。
“張老師好。”夏雨很恭敬的說道。
“你好,非常歡迎你,認識你很開心。”張老師非常客氣。
夏雨坐在自己新辦公桌前,感覺到從四麵八方悄悄飄過來的眼神,有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刺得她渾身很不自在,有的目光隻是好奇,上下打量著她。新單位,新同事,外表熱情,內心冷漠。一半是敵人,一半是朋友,欺生排外,是人之常情。
沒有辦法,也不能一回國就失業,天天在家裏呆著。總是要有新的開始,現在工作這麽難找,到處都人滿為患,沒有年齡優勢,更沒有專業優勢,隻能騎著驢找驢,找個工作先幹著,以後再想辦法。夏雨胡亂的想著,感覺自己就是林妹妹進大觀園,要處處小心才是,絕對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走一步路,她無聊也無趣的坐在辦公室裏,悄悄的打量起這個新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老師外表看似都非常平和,但不知道她們的內心在想什麽。這所大學遠離城市,位於郊區,從外表上看,校園清新整潔,處處都是樹林,房屋幽靜,就像世外桃源一般,但坐在這裏人的內心是否也像桃園之外的仙人一般?初來咋到,是不是會有利益而影響到某些人,從而引起他們對自己的排斥?
夏雨坐了一上午,沒有人和自己主動攀談,更沒有人給自己布置什麽樣的工作,她看見周圍的人都在忙忙碌碌的,自己卻不知道該不該插手,夏雨感覺非常無聊,在單位,最可怕的事不是工作太忙,而是無所事事,尤其在新單位,沒有事做是不是就意味著將要被辭退了?
想到這裏,夏雨心裏很不踏實,她看見辦公室的同事三三兩兩的在聊天,心裏很悶,於是,她厚著臉皮抬起頭來,看著張老師,正好此時張老師也便頭抬起來,四目相視,趁此機會,夏雨給張老師擺了一下手。臉上笑成了一朵蓮花,張老師很客氣的回敬了一下。
“你在這裏工作多長時間了?”看見張老師對自己並不無視,夏雨找個話題談了下去。
“時間不長,也就是兩年多。”
“兩年多?看來你在這的時間不算長。”夏雨迎合著。
“是啊,這個辦公室老師的工齡都不是很長。因為這裏的流動性很大,所以經常會有變動。”
“是嗎?”夏雨聽了這話,心裏更不踏實。女人喜歡學校的工作,目的是為了穩定的飯碗,沒想到飯碗不容易端住。
“李傑算是辦公室裏工齡最長的,也隻是幹了3,4年,她是因為招生好,所以一直留在學校,其餘的也就是1年,2年的時間。”
“看來不是久留之地。”
“這是私立單位,咱們端的都是泥飯碗,怎麽可能穩定?同事之間的勾心鬥角的小事不少不說,最叫人心裏忐忑不安的就是裁人,說不定什麽時候,說不定那件事辦不好,說不定得罪了什麽人,說不定走了背運,人事處隨時一個電話,就會卷鋪蓋卷走人,這是所有老師都有可能會麵對的問題。大家端的是泥飯碗,既然是泥飯碗,就隨時會有不小心失手摔碎的一刻。”張老師看來有40多歲,不到50,快人快語,隻要開口就像自來水龍頭一樣不會輕易停止。
“什麽,人事處一個電話就會走人?”夏雨直接打了一個激靈。渾身就像被潑了一盆涼水,感覺到透心得涼,找飯碗的時候,如此困難,沒有想到丟掉飯碗的時候,就如此的簡單?一件小事辦不好,隨時開路,這太叫人揪心了。
要是被請走的話,肯定是臉麵丟盡,再也無顏出現在同事麵前。
夏雨最擔心的就是失業在家了,夏雨的家境不錯,有車有房,衣食無憂。即使不出去工作,也會有足夠的錢過上溫飽的生活,她擔心的並不是失業後淪落在大街上討飯吃,這樣的事對她是不會發生的。
夏雨擔心來自精神上的折磨,這遠遠比物質的折磨更可怕。
如果她真的不工作,將會麵臨著一係列的嚴重問題。
要是全職在家,就會變成父母沉重的精神包袱。在父母的眼裏,沒有工作的人是沒有出息的,因為生機沒著落,一輩子就徹底完蛋。父母都退休了,沒有能力幫自己找工作,隻會皺起眉頭唉聲歎氣,即折磨自己,也折磨別人。
老公嘴上不會說什麽,但是心裏肯定會把自己當累贅。夏雨閉著眼睛都會猜到,那時候家裏大大小小的活會一股腦的全都落在自己身上,家庭地位一落千丈。
有錢的女人找老公可以因為愛情,但夏雨找老公卻並不能僅僅因為愛情,還要看對方手裏端什麽飯碗。端鐵飯碗,尤其是端金飯碗的男人,更容易被丘比特手裏拿的箭射中。女人都聰明,說不定哪天時機不好,失業在家,就會顯出端金飯碗男人的優勢。
夏雨的老公張傑端的是金飯碗,算是不錯的長期飯票。但在江湖上混,總有一天要還的。夏雨心裏和明鏡一般,雖然說老公是長期飯票,但天下卻沒有無緣無故的免費午餐。吃人家的,即使吃老公的,也要看臉色。真失業了,老公的臉色也不好看,像個祖宗一般。
況且男人之間也攀比,夏雨經常聽張傑說,誰誰的老婆非常能掙錢,月薪幾萬。誰誰的老婆很有權,房子搞了好幾套。誰誰的老婆工作清閑,所以把家裏的事全包了,那誰整天在家裏甩手。至於誰誰的老婆很漂亮,這些話,張傑隻是心裏惦記,萬萬不敢從嘴裏冒出來。
這些話從張傑嘴裏說出來,給夏雨很多壓力,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反正很反感這些話,有一次張傑又開始談這類話題,夏雨反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在家裏白吃飯,叫你丟人了?當年可你是你主動的。”夏雨記性不好,其實她也很主動。
張傑愣了半天,緩緩說出一句話,噎了夏雨半天,“我又沒有反悔,買股票套住了,咱認賠還不行嗎?”
“什麽,你被套住了,那我又被誰套住了?”
最要命的是,賦閑在家,隻要走到大街上,肯定會遇見熟人。這些熟人一個個都是二百五,好像長了個豬腦子,她們會很關切的問你最近幹什麽,工作忙不忙,又漲工資沒有?過節發什麽福利了。
這些話都是失業的人士最忌諱的話,但她們卻偏偏喜歡這麽問,好像故意給人找別扭。這些話就像一把把刀子,把夏雨虛榮的心紮的鮮血淋漓。
因為夏雨的性格,不好意思說沒有工作,沒本事,賦閑在家。
連個飯碗都找不到的人,肯定不是有出息的人,名譽掃地,麵子掃地。
夏雨認為要真失業了,最好的辦法就是從人間蒸發。
為了避免見到熟人,哪怕活得像過街的老鼠一樣,也必須整天蹲在家裏不出門見人,不和任何人交際,這樣誰都不會知道自己失業。不過,時間久了,會變得焦慮,空虛,孤獨,自閉。
夏雨曾有過無業的生活,每天送孩子上學後,不知道怎麽打發時間,心茫然的懸浮在半空中,這樣的鬼日子,她不願意再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