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莊遺事(8)
呂孟申
自打五十年代起,萬莊就像萬花筒一直呈現不同光怪陸離的畫麵,又像一條流動的河閃著粼粼波光那麽優雅迷人,無聲無息把曾在這裏生活過人們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隨風卷走,它永遠像一個謎,留待後人解開。
這裏一年四季都是那樣熱烈紅火,走街串巷的絡繹不絕。童年的記憶,賣糖人的小鑼敲得當當響,立馬引來小孩圍了上來,那藝人拿出麥秸稈挑一點糖稀一邊吹,一邊用小剪子剪出不同造型,孩子們最喜歡孫悟空手持金箍棒,還有豬八戒的大耳朵大肚子,女孩喜歡月裏嫦娥高高的發結飄飄的裙裾,還有麻姑獻壽的美女。捏麵人的手裏捏著嘴裏唱著,不一會兒的功夫一個麵人就捏成了,穆桂英身穿盔甲帥字旗在肩上,手拿長槍威風凜凜,黑臉包公蟒袍玉帶足蹬朝天靴,還有鼓上虱石遷屈膝跳躍。孩子歡喜雀躍,大人不時討價還價。
一撥未走,又來一撥,擔挑子的搖著撥浪鼓唱著放下了擔子,形形色色的針頭線腦綁頭發的花頭繩 、還有五顏六色的彈珠子、小人書勾得孩子們眼饞;賣山楂串的、冰糖葫蘆的、賣焦饊子的、再加上各種各樣的叫賣聲,“熱豆腐剛出鍋的熱豆腐”、“喝油茶了不香不要錢”,賣油的敲著梆子,盲人拄著一根長竹子身上搭著布褡吆喝著賣眼藥,“清涼散薄荷散紫金錠眼藥囉”.......
那時候萬莊富庶,又有自己的劇團,財大氣粗,春節從正月十五到二月二都是廟會,最熱鬧的時候當街搭起三處戲台,各唱各的,看戲的像潮水一樣湧來湧去,哪台戲精彩唱得出彩演員有絕活,那裏的戲台前就人多,所以各個劇團都攢足了勁拚個高低。十裏八莊的親戚早就憋足了勁來萬莊趕大會,逢會期間莊裏擠得水泄不通,甚至幾百裏外的生意人也趕來湊熱鬧賣東西。萬莊的名氣可不是憑空而來,而是多少代人的努力才贏得的。
那時的青年男女正好趁看戲期間展示自己姣好的麵容,瀟灑的氣質,總愛成群結隊打哄哄,我記得遇上哪家姑娘哪家媳婦長得出眾在人堆裏,常常會贏來無數豔羨的目光,忘了是看戲還是看美人。村上人還有親戚都把看戲趕集當成大事,一年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走動走動聯絡感情,也是談對象戀愛的最佳時機。
由於萬莊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周邊工廠企業無論是領導還是員工都與莊上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從207廠、204倉庫、漯河雙匯、漯河機械廠、漯河外貿局、漯河儀表廠等對莊上給予方方麵麵的幫助和支援。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文化相對貧乏的情況下,都會不失時機的來放電影、文藝演出等。
我小時候最喜歡跟著我媽到姥姥家盧王莊、還有黃崗我母親最好的閨蜜妗子家走親戚。那時去姥姥家覺得是那樣遠,路還很難走。出街西口看到碩大無朋的大楊樹,嘩啦嘩啦的楊樹葉子還有呱呱的烏鴉飛過心裏有幾分膽怯。去姥姥家的路上要走過“四大坑”,老漯河人都知道四大坑,四大坑的來曆無從考究,有人說是修京漢鐵路墊路基挖土取走的,也有人說是當年日本人撩重型炸彈炸的。四大坑那個大大得驚人,幾乎望不到對岸。坑沿堆積著不知哪朝哪代埋葬的棺槨磚石,層層疊疊破敗的不成樣子,有些棺槨白骨裸露,荒草瘋長,野狗出沒,烏鴉翻飛,雜樹叢生。還要翻過一道高高的河溝,平時河溝裏沒水,隻是到了汛期才會有水流過。爬上爬下吃力穿過河溝,走不多遠就到姥姥家了。姥姥長得富富態態慈眉善目,大舅能幹又孝順,二舅在鐵路上幹事,不時往家拿錢。當時過得是全村羨慕的日子。
姥姥家有幾棵大棗樹, 棗紅的時候是我們最開心的,用長竹竿朝樹上敲,劈劈啪啪的大紅棗像雨點一樣落在頭上,那個心裏美極了。吃在嘴裏甜在心裏。隻是後來大舅二舅沒有兒子,盧王莊姥姥家也就衰落了。
黃崗,離盧王莊不遠,也就二裏地。母親打小的閨蜜嫁到黃崗,長達幾十年的歲月裏母親一直與黃崗的妗子來往不斷。為什麽叫妗子,不叫姨,不得而知我也沒問過母親。妗子有兩個兒子,隻記得一個叫漢,兒子孝順老實,他們家是種甜瓜的好手,每年麥收過後也是瓜果成熟的時候, 黃崗就會迎來一年一度的廟會、唱大戲。我和母親就會前來趕會。黃崗的二柏一所廟,名氣大得很,不少外鄉人都是衝著他來的。誤以為是二百零一所廟,非來看個究竟不可。廟裏供著龍王黃金龍,廟會期間總要找一條活的金龍蛇在供桌上供著。我清楚地記得供桌上的黃金龍盤成一團昂著頭紋絲不動也在看戲。黃崗就是因由黃金龍而來。據傳黃金龍是東海龍王的兒子,因冒犯天條被打入凡間。傳說有一年沙河發大水,漯河各村都要派青壯勞力到河堤巡堤護堤,黃崗的數百名棒勞力是夜激戰大堤,無奈堤高水漲,眼看洪水就要衝破大堤,此時一條數丈長的黃金龍堵在潰堤口,人們趁勢傾卸大車門板石頭沙袋終於堵住了缺口,洪水落了下去,大堤保住了。人們才意識到是黃金龍顯靈來救護生靈了。從此黃崗龍王廟香火更旺。
在黃崗 的時候,西瓜甜瓜吃個夠,臨走還要帶走好多瓜。母親在的日子裏,一年三節妗子一家和我家來往從沒斷過。母親和妗子的友誼一直保持到最後,那是一種多麽溫暖真實的情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