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莊遺事（3）

萬莊遺事（3）
    呂孟申 
      萬莊，對於老漯河人來說，是一個如雷貫耳的大村，不僅她有獨特的地理位置，更有深厚的文化底蘊，水旱碼頭地盤、經營管理高層人員，乃至於一般裝卸勞工 都少不了萬莊人直接參與。沙河岸邊萬大廟，自宋代以來一直香火鼎盛，高僧聲名遠播，前來燒香拜佛的善男信女來自全國各地。萬大廟是萬莊人的聖地，萬大廟也是萬莊的護佑神。那些常年在沙河行船經商的人，那些在漯河做騾馬生意的巨商大賈，還有以漯河車站為依托四海通達的商埠人士，都會來萬大廟燒香許願，隻是上世紀三四十年代，馮玉祥督軍河南，籌劃糧草軍餉，把重點放在寺廟，扒寺破廟尋寶換錢，萬大廟就是在那時被夷為平地的。萬大廟沒了，萬大廟成了萬莊人永遠的傷痛。
      萬大廟 沒了，萬莊前街西頭坑邊的大葉楊樹，又成了萬莊人心中的圖騰。年齡60歲左右的漯河人，沒有人不知道萬莊，沒有人不知道萬莊大楊樹。據老輩人講，大楊樹是萬姓人祖上親手所植，樹齡有千餘年的曆史。當年萬姓祖上一起種了二棵楊樹，得天地靈氣，蘊日月精華，二棵楊樹環大坑沿，長得飛快，五百年不到，已長成高數十丈，胸圍需要十個壯漢手手相連環抱才能抱住。從風水學來說，一個村莊能生長數百年的大樹，那這個地方一定是聚寶聚財人丁興旺，要出大人物人傑地靈的風水寶地。
      二棵大楊樹聳天而立，遙遙對望，更像兩個頂天立地的神人護佑著生於斯長於斯的黎民。早在數百年前，萬莊人，乃至於方圓百裏的老百姓都把楊樹當做神供養。每到年節，都有人來樹下燒香求拜，獻上供品，用紅綢布條纏繞著大樹。
      大概在上世紀初，一場百年不遇的狂風暴雨，一個響雷過後一道閃電擊中兩棵大楊樹，其中一棵頓時粉身碎骨，另一棵攔腰折斷，樹幹上部燒焦。
      我記憶裏的大楊樹，渾身傷痕累累，被雷劈過的樹幹中心早就蝕空了，還露著燒焦的痕跡。老幹猙獰斑駁，新枝青翠欲滴，從千年大楊樹的過往今昔，我感悟大千世界芸芸眾生的頑強生命之路，那就是生命任何時候都不要輕言放棄，活著就要盡情張揚釋放，當厄運當頭，就要坦然麵對，不卑不亢。大楊樹不就是萬莊人生命的寫照嗎？在常人的眼裏柳樹、楊樹是水性楊花，耐不起霜寒，經不起風雨，生命短暫，而我們莊上這棵碩大無朋的大楊樹絕對是生命的讚歌，萬莊人精神的最好體現。每當走到大楊樹下，都會油然而生崇敬之情。那時我覺得十幾個人立在樹身仍顯得空空蕩蕩，碩大無比的樹冠，天下大雨，站在樹下衣服淋不濕。至今我想起路過大楊樹白天還沒什麽，到了晚上膽小的婦女兒童絕不敢單獨從此路過。因為楊樹下就是數丈深的大坑，有風的時候楊樹葉子嘩嘩作響，黑黢黢的水麵，晃動著粼粼波光，不時烏鴉呱呱瘮人地叫著，時而撲棱著翅膀從頭頂飛過。在我童年的記憶力，對這棵大楊樹又敬又愛又怕，說實話我一個人夜裏是不敢從大楊樹下走過的。
       我記憶中對外人講總是說萬莊大楊樹那道街，就是前街了。隻是文革時期，大楊樹也在劫難逃，作為“四舊”被斬首刨根，生命終結了。
      那時的我，已經離開萬莊，後來聽莊上的人講：對大楊樹痛下殺手的直接指揮是漯河市天橋轄區派出所所長魏所長，魏所長是從一般民警勤勤懇懇熬上來的，有較好的口碑。俗話說樹大招風，大楊樹實在太大太招風了。千年的大楊樹在方圓百裏之內是無人不知的神樹，許許多多或真或假的傳說都集中在它的身上，它承擔了滅失幾十年萬大廟的功能，善良的老百姓遇到災難、遇到過不去的坎，求子求女、祈求平安的時候總會到大楊樹下上供祭拜請願還願，在老百姓心裏大楊樹成了眾神棲居的道場。“破封資修”的浪潮席卷全國，大楊樹成了那股惡風的祭品。現在已無從考證是誰、那級組織下令對大楊樹刨根毀滅置於死地。而傳入我耳朵裏的現場指揮是魏所長。毀滅大楊樹之日，前來看熱鬧的人山人海，鞭炮聲、喧鬧聲、詛咒聲、哭泣聲構成一曲刺耳不和諧的樂章。後來聽說，身體一向很好的魏所長突得暴病不治身亡。唉，世上的事就是這樣撲朔迷離，是偶然還是必然，是命該如此還是一種冥冥之中的報應？有些事、有些人可以蓋棺論定了，有些事有些人蓋棺卻無法論定。千年大楊樹成了萬莊人無法抹去的傷，大楊樹早已灰飛煙滅，大概這就是有生必有死，隻不過這種死不知何時到來罷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再後來我聽說萬大廟又在原址上重生了。期待再次回故鄉的時候到萬大廟走一走，看一看，燃上一炷香，送上我默默地祝福和感恩的心。我離開家鄉的日子越來越遠，但一刻也沒有忘記它，隨著發黃的歲月，記憶童年、少年的過往，常常令我唏噓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