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莊遺事（1）

萬莊遺事（1）
        呂孟申 
       萬莊，緊挨漯河京廣鐵路東的一個近萬人居住大莊子，萬姓人稍多，村上有五條街，前街是村裏的主街，打記事起，村上所有的大事，基本都發生在這條街上。不知何朝何代起，我們祖輩呂氏家族就定居在萬莊前街近東頭路北一片居高臨下的大宅院裏。50年代初，我出生在這片老宅裏，在這裏我度過了美好的童年、少年時光，20來歲時離開故鄉，這一走就是50多年，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的精神家園，回不去了生我養我的那片夢裏依稀慈母淚的萬莊。
      萬莊後街緊依大沙河，沙河碼頭就在這裏。記憶裏的沙河真是美得令人心醉。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沙河百舸爭流，檣櫓欸乃，白帆飄飄，一片繁忙祥和景象。沙河沙白水清，遊魚競翔，岸柳婆娑，涼風習習。莊戶人家夏天成群結隊到河裏洗澡、洗衣、納涼，撿一塊平滑的石頭當搓板，掄起棒槌，將打好肥皂的被單、衣物在石頭上槌打，此起彼伏的棒槌聲、人們的歡歌笑語聲、噗通噗通孩子的跳水聲、組成和諧的樂章。沙河河岸上人們種上甜瓜、西瓜、花生、玉米、高粱、小麥、大麥，蔬菜等，瓜果飄香時，人們在樹蔭下乘涼消暑。入春的沙河，最早解凍，春河水暖鴨先知，成雙成對的野鴨子在河麵上鳧水覓食，回歸的雁子開始在河坡蘆葦叢歇腳，時而掠過水麵彈起一圈圈漣漪。河柳綻芽，柳絲依依，童年夥伴總是撕下柳條編成綠瑩瑩的帽子戴在頭上，取一段柳枝做成柳笛，或低沉或清揚，妙趣天成。初春時節，岸堤麥苗青青，各種野菜應時而生，蒲公英、麵條棵、薺薺菜、麻粉菜、散落在鬆軟的沙土地，人們三三兩兩踏青挖野菜，柳林也是青年男女約會談情說愛的地方。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在國家三年自然災害的日子裏，村上的鄉親們不少靠碼頭上散落的糧食、丟棄的瓜果蔬菜 度過艱難歲月，我還清楚的記得，我和童年的夥伴在河裏撈西瓜吃的往事。碼頭上常常會有裝滿醬菜的壇壇罐罐、破碎之後就丟棄了，當地百姓撿回來洗淨當成寶貝。從坡底到碼頭足有二三百米的坡道，在人力架子車為主要運輸工具的年代裏，幫腳拉車成了普通出力階層謀生的最佳選擇。不少沒文化沒技術的人們就憑一根拉腳的繩養活全家，那黝黑的臉上淌著熱汗，那勒進肉裏紅紅的印痕至今還不時浮現在我腦海裏。
      沙河裏的船，高高的桅杆，迎風的白帆，逆水行船時船工伸出長長的篙，吃力地觸進河底，一篙一篙用盡吃奶的勁。遇上缺水時節，纖夫赤裸著全身，隻是在腰間圍一圈布，拉起纖繩，喊著號子沿著沙礫碎石一步一步前行，一步一個深深的腳窩，一步灑落飛濺灼熱的汗水，那纖夫古銅色隆起的脊梁，艱難奮進的身影成為我生命的標杆。

       漯河的振興和飛躍得力於京廣鐵路漯河火車站的出現和沙河航運，水陸通達四方，人貨的聚集和交流的順暢。清代乃至民國時期，漯河就有“小上海”美譽，號稱“日進鬥金”，一點不為過。
       萬莊西挨漯河車站貨場，北靠沙河碼頭，東接3515軍工廠，南鄰漯周公路，得盡天時地利，想不興旺都不行，老人們說提起萬莊，號稱“江上萬” ，方圓幾百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我家老宅一路之隔，是李家老宅。李家老大李天元，是漯河火車站貨場霸頭，在民國時期的漯河可是響當當的人物。李天元足有1.9米的個頭，生得虎背熊腰，又有武功，且生情豪俠仗義，還通曉文墨，起初開有自己的商行。李天元開始並不在鐵路貨場，隻是由於鐵路貨場是多少人眼熱的肥肉，各種勢力競雄，都垂誕它源源不斷的財源，先後發生過幾次火拚，還死了不少人，最終誰也拿不下這樁肥缺，還是有當時的漯河民國政府公安局長出麵請李天元出山坐鎮貨場，這才安定下來。
       李天元，小名老虎。不嫖不賭，不貪財，是遠近聞名的大孝子。不取無義之財，坐鎮漯河貨場數十年，平安無事。李天元雖然在鐵路上做事，但他生性喜愛務農，種菜種瓜是他一生無法割舍的情節。他在漯河老大橋頭開有一菜園子，閑暇時總愛在菜園子裏打發光陰，他喜歡吃自己親手種植的瓜果蔬菜，吃不完的就送到貨場大夥房。
       據傳，毛澤東離開長沙到北京參加李大釗、瞿秋白等人組建秘密革命組織乘坐的火車行進到漯河，由於沙河發大水鐵路橋斷道，火車無法通過，毛澤東當時缺衣少食身無分文，無奈在河堤轉悠，恰好碰上李天元，李天元邀毛澤東走進菜園好吃好喝招待。毛澤東沒有記住李老虎的小名，誤認為李老五，在此住了3天，沙河水退卻，鐵橋通車，臨走送給毛澤東一件長袍衫、一把油紙傘、10塊銀元，毛澤東感激不盡，並誠懇表示：“倘革命成功，不會忘記你的，有事你到北京找我！”並寫下自己的名字毛澤東，交給李天元。此後經年，據說毛澤東後來投身革命，去安源時穿的就是李天元送的那件長袍衫，拿的那把油紙傘。再後來，新中國成立，土改運動時，李天元定成分為地主霸頭，按當時政策屬鎮壓對象，危機時刻李天元說出了和毛澤東的一段交往，並拿出了毛澤東的簽字。李天元保住了性命。毛澤東一直沒忘李天元，隻是他一直在找李老五，想報答他。李天元死後，原在萬莊村裏不遠的墓地，有一年漯河政府有關人員奉上級指示前來祭奠，據說是毛澤東一直念念不忘李天元，多方查找他的下落，最終在李天元去世後查到了，原來他就是毛澤東認為的李老五。童年時，我曾多次到他家裏玩，沒見過他，隻是見到他的三弟李三元，三元的兒子李清郎是我的發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