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古飄來的塤音

 

遠古飄來的塤音
呂孟申 

泥土是生命的根
原本是一坨泥土
是誰賦予了它生命
泥捏的靈魂
水就的神韻
一個小小的陶塤
竟然內蘊一顆玲瓏的心
它納天地之靈氣
從五千年的商周吹來
穿越亙古的雲煙
古樸無華的陶塤
以泥土的心聲
嗚咽低回於蒼涼晨昏
嫋嫋塤音
似慈母火熱的情腸
寸心殷殷
遁著塤音的源頭
我仿佛來到刀耕火種的昨天
看見你寂寞的等待
等待茹毛飲血的先人
能夠把你親吻
那柔軟紅潤的雙唇
是你一生的眷戀
你癡癡等待
唇中吐出濕熱的氣息
點燃你烈火般的心
你知道
自己是在泥土的肌膚上
剝離下來的
在熾熱的爐火中降臨
在淚水與汗水
血與火
撕心裂肺的痛
美麗而殘忍
涅磐的火光鍛熔裏
獲得生命之春
有了這地獄之苦的煎熬
才儲滿生命的底蘊
借著冰冷涼風
在唇間浩蕩的氣流中
發出低沉的呼嘯
頃刻間響遏行雲
刹那間萬馬齊喑

斷腸的塤
嗚咽的塤
攜帶著泥土的芬芳
鳴奏著天籟之音
你冷
你靜
摒退人世間
幾多浮躁
幾多沉淪
你圓
你潤
你舒緩古今
多少惆悵
多少怨恨
塤音千年
拂去歲月的煙塵
聲聲切
意意真
幽長的塤音
如呼吸一場氤氳的夢
人生的悲苦
世事滄桑
曆史的沉重積澱
透過這鵝卵形的塤
小小不起眼的洞
聽塤音漫起
我的魂靈
仿佛重返曆史的渡津

我看見堯帝
蒼蒼白發
仆仆風塵
我看見舜帝
滿麵煙火
駕車南巡
我看見娥皇女英
如月的俏臉
發髻如雲
那飄飄的長裙
越萬重關山
來到湘水之濱
聖明舜帝一病不起
娥皇淚眼滂沱
女英哀婉無助的眼神
一種相思苦
思君不見君
手扶青竹淚不幹
淚染青竹斑斑痕
九嶷山下紅霞飛
湘水悠悠葬忠魂
娥皇女英情慟天
天地含悲泣斯人

斷腸的塤
嗚咽的塤
曆史在塤音低回輕吟
那樣的和諧
那樣的突兀驚心
垓下之圍烽煙滾滾
那一條長長的烏江
有船漂泊
撩人塤音
是從船上飄來的麽
蒼涼   厚渾
吹奏者的嘴和手指
對準一隻隻陶塤
虞姬之舞
項王之劍
蓋世之雄敵不過
吹出楚歌的小小陶塤
那聲音低緩
如小蟲吟
如雨打柴門
這塤音喚起致命的鄉愁
鐵血男兒
萌發思家盼歸的悲辛
帳內項王聲聲咽
千喚萬呼喚不回
旋臥血泊的佳人
帳外誰的山河嘶鳴
不再聞
不再問
夢裏且追
千古英雄何處尋
為什麽我們眼中
依然是青澀的淚
嗚咽的塤曲
多少英雄在塤聲中逝去
但千古塤音依舊

斷腸的塤
嗚咽的塤
塤如秋風瀟瀟
如煙往事
被拉成如絲如縷
時遠時近
塤音中我看見蘇武
手持旌節
北海牧羊
那孤獨不屈的眼神
身在胡
心在漢
渴時吞口雪
餓極嚼羊氈
與孤月對望
饑腸轆轆咽草根
十九年冬春
十九年血淚殷殷
十九年驚心碎膽
十九年不屈的靈魂
蘇武舉起的羊鞭
那是捧出的一顆心
朔風凜冽
胡笳怨忿
滿天飛雪
且行且歌
浩歌一曲暖周身
那早已光禿禿的旌節
攪動萬裏乾坤
塤音幽幽
大漠黃沙漸行漸遠
行走於枯草寒冰的蘇武
用執著
用信念
用忠骨
用熱血
書寫
頂天立地的人
富貴――過眼雲煙
忠心――中華永恒的魂
大丈夫以身許國
能屈能伸

斷腸的塤
嗚咽的塤
隨著悠揚的調子去追尋
遠了  淡了
複輕輕折回
忍不住凝目思忖
似乎又看到
易安居士樓前月
圓缺升沉
我聽見她的怨
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兩種閑愁
我聽見她的吟――
生當作人傑
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
不肯過江東
斷腸的塤
嗚咽的塤
經過數千年的衝刷
已沒有黃鶯清脆的啼鳴
有的隻是那沙沙粗獷的嗓音
總會讓人內心的傷痛與愁苦
火山爆發般湧噴
因為塤本身凝結了憂傷
它的心裏有怨恨
它等候好久
千帆過盡
怨更深
我看見鑒湖女俠
東渡扶桑
長劍在握氣吞昆侖
女俠的風骨
女俠的忠貞
女俠的呐喊----
秋風秋雨愁煞人
身不得男兒列
心卻比男兒烈
休言女子非英物
夜夜龍泉壁上鳴
軒亭口飛濺的女俠血
西湖水流不完女俠恨

以心聽塤
聽塤音如水
悠幽
是初春解凍的小溪
從山間突奔
彌漫
如藍田美玉
煙霧氤氳
激昂
似熱血漢子擂鼓陣陣
溫潤的塤音
讓人仿佛一下子離天那麽近
抬頭望藍天
看見一對蒼鷹
在雲水間搏擊撕拚
這一生的感觸
一世的情愫
終於被這蒼涼的塤
一口細微之氣
緩緩吹盡
那解不開的萬千愁緒
就讓它化為千年陳釀
在青山綠水間豪飲
化不開的千萬情結
就讓它
隨著這綿延的塤音
亙古珍藏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