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楊煙外曉雲輕

想到哪裏寫到哪,魚蝦在水雀在天。天南海北亂撲騰,自鳴自唱自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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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湖四海

(2009-04-14 20:26:08) 下一個

1967 年夏天,文革中各派的武鬥正鬧得如火如荼。我家雖然遠離武鬥最激烈的市中心,也時不常的聽到一些零零碎碎的槍聲。 記得有一次我躺在涼台的椅子中,把腳翹到了涼台欄杆上。到我家來玩兒的朋友看見了,馬上叫我把腳放下來,並且告訴我,“小心人家把你的腳看成是機槍!前幾天就有人這樣被打死了!”家裏的大人們也一再告誡我們不可跑遠了。

天氣越來越熱,武鬥在我們那座小城也愈演愈烈,今天聽說哪兒哪兒打死了人,明天又聽說哪個學校的學生們要抬屍遊行,為被打死的戰友討還血債。父母的單位早就不上班了,商量了幾天,決定由母親帶著我和姐姐去姑媽家躲武鬥。

姑媽家在南京一條安靜的小街上,原來屬於高級住宅區。小街的兩邊是一個個獨立的小院兒,園中圍著兩層或三層的小洋房,街邊、院內都種著高大的梧桐樹。 姑媽家就住在其中一個靠拐角的院子裏。 一進院門,正對著一座獨立的汽車房。大門的左邊,是一座三層的小洋樓,住了大約五、六家人家。姑媽家住的是二樓的兩個連在一起的大房間,拐角還有一個寬大的陽台。我們到了南京不久,小叔叔一家三口也來了,嬸嬸還挺著八、九個月的大肚子。 原來挺寬敞的房間,一下子多了兩家人,也不記得姑媽是如何安排大家住下來的。我那時還是個小人家,隻知道整天地和表弟們玩耍打鬧,日子過得倒也十分開心。

然而好景不長,我們很快就聽說有一個叫“五湖四海”的組織。“五湖四海”這個名稱來自於老毛的《為人民服務》,“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可是這個組織的目的卻是專門打家劫舍。據說他們每到一處,先把被劫人家的孩子們集中到一起,用刀逼住,然後找家裏的大人們要錢。 這種傳聞攪得人人恐慌不已。 院子裏和這條街上的大人們決定組織自衛,“院自為戰,人自為戰”,最好是不讓五湖四海進院兒,第二道防線是不讓五湖四海進樓。 院兒裏的大人和孩子們都被分派了任務,有放哨巡邏的,有守住門窗的。 比我大半歲的表哥被分去和一幫大一點兒男孩子守夜巡邏,每天晚上拿著臉盆兒當銅鑼,很神氣地在圍牆上走來走去。我和姐姐被分到了一個一樓和二樓之間的窗口,不記得分給我們的武器是什麽了,不外乎是棍棒磚頭之類。 任務是見到有人從那個窗口爬上來,就往下打。

這樣戒備森嚴地過了不知多長時間, 隻記得我在一天半夜突然驚醒過來,發現屋裏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這一下我可被嚇得不輕,光著腳就跳下床來,一邊大喊一聲:“媽!。。。。。。”,一邊就往房門口跑。好像是姑媽先出現在我的麵前,說道:“你總算醒了!”接著媽媽也進來了。她們告訴我,那天晚上有人喊了聲“五湖四海來了!”一時間,整條街人聲鼎沸,臉盆聲叮當亂響,樓裏的人們都起來各就各位,唯獨我仍然在呼呼大睡。媽媽和姑媽使勁兒的叫我,推我,可我就是不醒。沒辦法,她們隻好先去照料外邊兒了。沒想到我卻在過了大約半小時後自己醒了。 那天晚上後來是怎麽度過的,我已記不清了,隻記得五湖四海並沒有來,我們好像是一晚上也沒睡。

第二天,我們才聽說頭天夜裏是一個睡在街口上納涼的人惹出來的事。要知道,南京是有名的“三大火爐”之一,夏天能熱到
40攝氏度,空氣濕度又高,又沒風,每天上半夜基本上沒人能在屋裏睡覺。 那年頭別說空調了,有電風扇的人家都是鳳毛麟角,所以一到晚上,大家都坐在院子裏或路邊上乘涼,有人幹脆就搬個竹床,整夜睡在外邊。那天晚上,就是一個睡在街上的人說了夢話,不知喊了一句什麽,旁邊的人被驚醒了,以為是五湖四海來犯,這才把整個一條街的人都驚動了起來。 奇怪的是,自從那件事以後,五湖四海的事也慢慢地淡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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