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世紀的情線

561-2433， 又是電話留言，高檳悻悻地掛斷了線路。阿琳到底回來了沒有？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沒有阿琳郎郎的笑聲，生活似乎少了些什麽。

阿琳其實相貌平平，若不是在美國，尤其是男生眾多的矽穀，她一定不會是約會熱點。但高檳認為她很美，隻要看著她，靈與肉就會被緊緊地捕獲。

阿琳很忙，高檳常常電話不到她。商務旅行，派對，還有許多與其他男士的約會，高檳常常好不氣惱。高檳知道自己可笑，越是得不到的，總有越好的。雖然他發了許多次毒誓，從此再也不找阿琳了，挨上門來也不要。可是高檳還是會忍不住，常常想著阿琳，常常撥打阿琳的電話。

唉，又不在家，高檳非常非常地失望。

“滴鈴鈴----”終於回電了。高檳撲向了話筒，“Hello，這是高檳。”

“檳，我是月娥。”聲音很甜美，但高檳卻好失望，比剛才更加失望。

“我們星期六去吃晚餐，好不好？”

“當然好，” 高檳有些飄飄然了。月娥長得婷婷玉立，家境又好，更是對高檳百般的溫順，百般的遷就，哪點比阿琳遜色了？女生出麵約他吃晚餐，高檳的自尊心得到了滿足。他從心裏罵了一句: 哼，阿琳別臭美了。

“吃完飯後還可以去看電影，鐵塔尼號，正熱門，聽說很羅曼蒂克的噢。”

“可是，” 高檳猶豫了一下，羅曼蒂克是屬於阿琳的，很久沒有和阿琳羅曼蒂克了。他想起了與阿琳在一起的時光，阿琳在山間小路上奔跑，將他甩得遠遠的。阿琳也不是永遠不可及，在她興致高的時候，他就可以親密她，親密到身體與身體的完美吻合。不過這種特權隨時會被剝奪，阿琳冷酷的時刻，簡直就是一尊冰美人。

“我星期六晚上可能要加班，”他的謊言竟然不加思索，聲音中冰的成分不比阿琳遜色。

月娥是美的，圓圓的眼睛，在高檳看來，卻是空空洞洞的，缺乏一點味道。高檳隻是一個普通的男人，總是不知珍惜好女人。這一刻，月娥變成了累贅，高檳決意將她打發了事。

“這──沒關係，我們星期五晚上再約好了。” 月娥的聲音依然很甜美，聽不出一絲的不愉快。

“好，再聯係。”如果實在找不到阿琳，月娥總是可以做個替補的。

561-2433，高檳又一次撥響了電話鈴。阿琳，你在哪裏？那個讓高檳活，又讓高檳死的女人。

那個周末，高檳始終也沒有找到阿琳，最後他接受了月娥的邀請，一起觀看了電影鐵塔尼號。

高檳見到阿琳的頻率越來越低，而月娥總是主動打電話找他，無可奈何之後，高檳最終娶了月娥做老婆。他們的生活是平靜的，月娥凡事總讓他三分，夫妻之間也就沒有什麽爭吵了。偶爾的時候，高檳會想起阿琳，想起阿琳與他親密的時光。阿琳是一副現代畫，鮮明抽象，讓高檳永遠捉摸不透。冷酷無情，換個角度，換個光線，又是一團烈焰，一個深邃無底的黑洞，帶著強勁的磁力。女人，那個讓高檳活，又讓高檳死的女人，從心靈深處，高檳總是企及阿琳這樣的女人。當然隻是想想而已，高檳再也沒有撥打561-2433。

十年過去了，經過了千禧年的狂歡，也經曆了網絡泡沫的破滅，他們添了一對雙胞胎女兒，小日子過得太太平平。

突然有一天，高檳接到了561-2433的電話，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阿琳主動約他去星巴克喝咖啡。高檳激動了好幾天，連女兒都看出了毛病，“爸爸，你怎麽一個人發呆啊？”

月娥倒是什麽也沒有說。

當高檳再次見到阿琳時，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阿琳老了，老多了，眼圈周圍刻滿了皺紋，這就是自己一直夢魂縈繞的女人嗎？當然那是一個飽經風霜的女人，阿琳說她結了三次婚，正在第三次離婚過程中。

“檳，讓我們一起去情侶門，然後開個房間上床親密去。” 

阿琳的直截了當嚇壞了高檳，他想起了月娥，想起月娥純真的圓眼睛，沒有一絲皺紋的笑臉龐，以及她寧靜淡迫的柔性情。情侶門是一家高級酒店，是一個豪華的約會場所。高檳從來也沒有去過，僅僅聽說是個一擲千金的地方。

高檳的神色被阿琳誤解了，“檳，我會買單的，小菜一蝶。”

天哪！阿琳就這樣與許多男士約會嗎？高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怎麽會夢魂縈繞這樣的女人？高檳突然覺得愧對了月娥，多少年了，跨越了千禧年的世紀，他卻從來也沒有對老婆甜言蜜語過，從來沒有送過她一朵玫瑰，也沒有帶她去過豪華的約會場所。高檳知道自己愚蠢，近在眼前的稀世珍寶，卻是這般的視而不見。他決定去情侶門，不是與阿琳去偷情，而是帶著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要與月娥共進晚餐，沒有兩個寶貝女兒的打攪，讓天下最優秀的廚師替她掌勺。他要與月娥手拉著手，在小提琴伴奏的舞池中，雙雙親密地輕歌曼舞。然後他們就一起回家，在他們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小屋裏，享受沒有第三者的兩人世界，從靈到肉，他都隻屬於月娥，屬於那個天下最最美麗的女人。

“對，就去情侶門！”

高檳的自言自語更被阿琳誤解了，阿琳迫不及待地說道： “情人還是舊的好，立刻走吧。”

高檳這才注意到阿琳的存在，“回去吧，打理好自己的生活。“

“離了婚再相聚也行。”

高檳不想再與這個女人糾纏了，他一個人徑自走出了星巴克。取出手機，他急不可待地撥響了家裏的電話。

“檳，我是月娥。”太太的聲音好不甜美，一直酥到心底裏去了。

“我們星期六去吃晚餐，好不好？” 

“當然好，” 月娥總是聽他的。

“情侶門，舊金山市中心頂樓的那個情侶門，"高檳知道月娥在猶豫，他們的小日子從來沒有這般奢侈過，他又加了一句，“為了結婚周年。”

“那是前個月八號。”

高檳覺得自己真是混賬，對於這麽個好女人，自己卻不懂好好珍惜，“算是補辦，聽說很羅曼蒂克的噢。”

“好，一切聽你的。“

月娥總是對他總是百般的溫順，百般的遷就。握住掛斷了的手機，高檳因激動而全身震顫著，這根情線跨越了整整一個世紀，兩個日日共眠的人，終於親密無間地連接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