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不凡疏遠了小草,他深深地愛著夏娃,不管夏娃離他近還是遠,他不能傷害夏娃的感情。他懂了什麽叫做寂寞,在寂寞中,餘不凡朦朦朧朧地過著日子。每天很早就想離家,很晚又不想回家,家中那個他愛的人,讓他無法忍受空蕩四壁的感覺,他很怕早到辦公室,又不得不很早離開,辦公室中那個他怕愛的人,讓他無法忍受無處不在的感覺。若大的世界,竟容不下一個小小的餘不凡!
2001年1月3日,美國財政部主席格林斯潘開始降息,為不景氣的美國經濟打了一支強心針,那斯達克小幅度回升。可是好景並沒有維持多久,過熱投資和過剩產品使得整個股市再度下沉。格林斯潘的再次降息、第三次降息,一切努力都無濟於事,那斯達克變成了一個無底洞。Genesis的股票每天創立著曆史最低價,3月23日竟然跌到了$6.40。
餘不凡麵臨巨大的財政危機,他去年買下的三億美元股票,扣除股權價格四千萬,贏利值是二億六千萬。按照美國的稅收法律(Alternative Minimal Tax),他個人收入的39%需要交稅,也就是說,2000年他得交一億美元的個人所得稅。然而,他手中的股票隻剩下六千萬的價值,他的財產總值已經是一個巨大的負數。4月16日,交稅的期限近在眼前,餘不凡可以說是內外交困。
餘不凡仰天長笑,這個世界真是太滑稽了,昨日還是個趾高氣揚的新貴,今日卻已經變得一貧如洗。那些紙麵上的財富,竟然可以消失得這麽快!他餘不凡,堂堂的Genesis董事長,已經比街上任何一個叫花子都窮困,窮困無數倍!
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這種時候幽魂居然也來個落井下石。
親愛的董事長,
好有好報,惡有惡報,
不是不報,時機未到。
你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幽魂
餘不凡再次來到羅馬,他沒有臉麵進Sistine Chapel,隻是靜靜地坐在門前的台階上。他在那兒坐了整整三天,回想了許許多多事情。他想起了金馬山莊車庫創業的歲月,想起了慈父一般的唐伯伯。十年了,一切就象在發生在昨天,車庫創業的日子很辛苦,現在回想起來卻充滿了快樂。他常常去唐伯伯的家,唐伯母一直給他做好吃的,吃完了還要帶一大堆東西回家,唐伯母一個勁地在後麵關照:“多帶些去放在冰箱裏,工作辛苦的時候可以有東西吃。”他挺喜歡與唐雨的女兒們聊天,十幾歲人的天地總是廣得無邊無際。餘不凡也喜歡炫耀,他身邊走馬觀燈般的大美人,令她們睜大了眼鏡片後麵的丹鳳眼。她們也挺喜歡餘不凡常去,每次不凡哥哥在家,媽媽就沒空盯在後麵練鋼琴了。時間過得真快,這對小妹妹已經長大成人,做了他人的妻子和母親了,他餘不凡卻落得行隻影單,9月8日的婚禮可以說是凶多吉少。不要說空中婚禮,每兩星期一次的跳傘培訓課,從一開始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至今他仍然不知該如何脫離地麵。他一直以為自己會很早結婚,十二歲時就有女孩子要嫁他,更有女孩子詐稱懷孕逼他成婚,三十五歲的他卻是與婚姻沒有緣分。
夏娃現在在哪裏?她會想他嗎?她還愛他嗎?他還有什麽值得她愛的?如果,如果他因不能交納個人所得稅而進監坐牢,夏娃會去替他探監送飯嗎?小草會的,可是他的心已經給了夏娃,覆水難收。餘不凡已經成了另外一個人,生生死死,夏娃是他心中唯一的、永恒的愛人。他一直是一個很濫用情感的人,也一直是一個很不負責任的人。當他對小草動了那份心的時候,他對夏娃的愛卻變成了一種銘心刻骨。是啊,他要負責任,對自己,對自己的感情,對Genesis的一千六百七十一名雇員。
想通了,餘不凡的心情好了許多。他抬頭望了望Sistine Chapel的尖頂,十五世紀教皇的威嚴依然如故。餘不凡站進了門前的長隊,他要再去領受一下創世紀的磅礴氣勢,重新省思一下他的人生意義。餘不凡走進了擠滿人群的小教堂,仰著頭將九幅創世紀細細地看了一千遍,用他的凡眼,將凝重而又絢爛的色彩,完整地裝入他跳動的胸膛。
上帝說要有光,於是世界上有了光。《晝夜分離》中的天神撩開黑幕,露出了滾滾翻騰的白雲,1965年1月31日,餘不凡哇哇啼哭著見了光。上帝揮灑著神奇的手臂,描繪了《日月星辰的誕生》,世界奇跡般地長出了草木。《水的分離》為地球鋪上了生命的源泉,餘不凡吮吸著奶娘的乳汁,慢慢學會了在地板上爬行,他漸漸長大背著書包上學去,也學會了與漂亮女孩手牽手。《亞當的誕生》是九幅創世紀中最著名的一幅,隨著上帝點向亞當的食指,餘不凡的生命展開了輝煌的一頁──Genesis International。上帝趁著亞當熟睡的時候,用他的肋骨締造了《夏娃的誕生》,Eve Campbell笑盈盈地闖進他的生活,那雙海水般的藍眼睛很美麗,卻也能將初涉者拋到驚濤的尖端。他們一同鬥膽嚐試禁果,B2B樹上的甘果令人大開眼界,也使得人心不足蛇吞象,以至招來《逐出伊甸園》的命運。最後三幅諾亞的故事有些古怪,《諾亞的祭典》、《大洪水》、《諾亞的醉酒》次序似乎倒了過來,也許是為從東門而入的人安排的。美國經濟注定要經曆一場洪水的磨難嗎?Genesis能否搭上躲避災難的諾亞方舟?無論是大公司還是小公司,每個公司都會有一部分人生存,隻能是其中的一部分人嗎?難道,難道Genesis的命運在兩千年前就是一個定數嗎?曆史何以這般不知疲倦地輪回複演著?如果說從嬰兒墜地的那瞬間,他最終的結局已經注定是消逝,他是否還有必要來人世間走一回?走過這一回不同於沒有走過,有限的生命可以留下永恒的腳印,重要的是中間轟轟烈烈的那一段!也許他不應該這麽在乎Genesis結局,也許他應該拋下精神重負去尋找救命的諾亞方舟。
餘不凡迫不及待回到了矽穀,他盯著夏娃海水般的藍眼睛,“夏娃,我愛你!在你與Genesis之間,我選擇了你,選擇你來拯救Genesis,拯救那些曾經為公司賣命的人。”
夏娃咬住了鮮紅的下嘴唇,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餘不凡又找到了會計師,在4月16日的最後一個小時,寄出了延長交納個人所得稅期限直至8月15日的申請。逃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8月15日以後他該怎麽辦,餘不凡心中全然不知道,不過他知道自己不會申請破產,他寧可坐牢也不會讓餘氏家族蒙受恥辱。
餘不凡生活得很平靜,與夏娃相守在金馬山莊。他們準備5月26日去小教堂,舉行一場簡樸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