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釗(殊路同歸係列1)
過年.撥了釗的手機,就為說一聲好。
那邊他說你把視頻打開,我們慢慢聊一下。
釗是我們從大學時的朋友,幾十年不管多長時間無消息,隻要一開口彼此之間的就找到那些熟悉的氣息,一如回到當年。
好幾年沒見他了,能抓住他的浪跡萍蹤,特別是保持住別丟了,需要一些耐心和愛心。
視頻上我卻沒看見他的影子隻聽到他的聲音:‘嗨,你怎麽越活越年輕了?’
我聽了衝著那陰影大笑起來:‘你怎麽在陰影裏不出來?怕我看見你又老又醜的樣子?’
釗那渾厚的壞笑穿過半個地球透出我的電腦:‘哈哈哈,別這麽說,過年吉祥,我還是那樣,還指著你幫我找對象呢,所以不老也不醜,剛見了你家先生,電腦不給力,把咱形象給掉下來了,反正你也不想看我,就不用給你看了,你怎麽樣?看上去滿不錯的呀。’釗在那邊說著。
‘為了見你今晨特地梳妝過的。’先生在一邊打趣。
‘你現在在哪裏?又有什麽新的主義?’我問釗。
‘剛跟你先生說過了在華北地區跟人合作,種莊稼。多快好省。’釗興致很高的聲音傳過來。
‘期貨股票?’我問。
‘不是,是一種引進的新的育種方法。’他說。
‘這也太跨行業了吧?有了新的女朋友了?’我問。
‘上下求索,嗬嗬,不過最近發現可以在網上征求女友,我去試了,反映強烈。’他興致勃勃地告我。
‘你洞中人啊?’我笑著說。
‘不要打擊,我告訴你我是怎麽介紹自己的。’
‘開始拐騙良家婦女了?咱們這也太掉價了不是?’我打趣他。
‘你看你這是恐龍般的概念,還說我是洞中人!’我們兩個侃了一會兒這些事情,他問了我們一家老少的情況就和先生聊他們有關的‘階級鬥爭新動向’,我離開了電腦。
幾年前,釗說他要捉摸透巴菲特的投資意向,在股票市場好好玩一把。那時偶然見到他,滿桌子都是怎麽搞資本主義的投資,發財,股票趨向分析的書,他寄居在朋友借給他的北京的一間簡易樓房裏。每天吃著方便麵。
我以為他這幾年應該收獲不小了。不知怎麽他從研究人體,到政體,至下海個體,如今又轉入莊稼地裏。這些大幅度的變化和不著邊際的改行讓人聽著有點跟不上感覺,不過我倒是覺得這就是像釗的簽字,隻有他會是這樣的行事。
釗是一個充滿信心的人,在我們幾十年的交往裏很少見他垂頭喪氣,不管別人在同樣的情形下怎麽樣悲觀,這也是我最欣賞他的地方。後來很多人都管這些叫誌大才疏,我倒不是完全同意,寧可認為性格在命運中有著很重要的作用。
釗在歐洲呆了十幾年,轟轟烈烈地在民主浪潮裏弄過潮頭,但是在海外第一次相見時釗明確地說:他洗手不幹了,他要去做生意,沒有錢的民主活動是沒有前景的打鬧。這在當時是很深的洞察。
一晃好多年,釗因為政治避難身份困在舊大陸上掙紮,他的中國護照無法延期。2000年前後釗想回中國發展,但很長時間裏他都在黑名單上。
當年通過抗議把他在北京被扣留的妻子辦到歐洲,出來後他卻跟人家離了婚。現在他要一個人回到中國,政府又不允許。看上去很不可能的情形這反而鼓舞了釗的與人奮鬥的精氣神,他從來不是你說不行我就放棄的人。釗就給當時的國家主席寫了一封信,據理力爭陳明自己的權利和要求,而江辦最後竟指示給他放行。
釗選擇海歸了。他背著一個空空的行囊,腦子裏裝滿了計劃回到闊別10幾年的家鄉。
他從大西北到廣東沿海試著找一份能夠發揮他的才能的工作,99%沒有結果。最後釗身無分文連養活自己都是一個問題,但他還是精神抖擻地尋找,和碰壁。累了就回到西北的家中,與他做教授的有點木納的老父親住在一起。
釗在中歐之間做起了一點生意,他倒騰回來的歐洲貨物樣式花哨,質地很差,價格不菲,他賣給周圍的人也不便宜,結果使很多人認為他騙了他們,要求索賠。他的所謂洋貨全是假貨,釗名聲狼藉連家也呆不下去。釗曾用那些錢買了許多藏毯想推銷到歐洲結果也沒做成。
他兩手空空,背上一個眾叛親離的壞名聲,拿起空空的行囊揣著那顆好鬥的野心,和還有1%的人的信任去了廣東。我曾傷感地跟他說:‘也許,我們已經不屬於這片土地。’釗說:‘你是念文學和詩害了腦子,太小資,我屬於任何地方!’那次,我不認為他在吹牛。
廣東的開放氣氛接受了釗,釗進了一個小企業幫助重建和管理,他吃住在那裏呆了三年。其間我們偶然還是電話,聽上去他的聲音還是老樣子,說到具體的事項,聽的出來其實很不順,但你就是不會聽見釗認輸的沮喪。那些時候,逢年過節我就惦記他是不是又到了別處,飄,背著一個空包,飄。
我們都年輕的學生娃時代,釗長得很有個性,初見時甚至有點怪怪的感覺,因為他一頭很淡的頭發,但是很多女生追求他,他一副來者不拒的樣子,但不跟任何人糾纏,那時他的心不在焉,後來傷了好幾個人的真情也不以為然。
那年我再次見到他,我們一起坐在北京剛剛建起的MALL裏喝咖啡,他問我孩子的事情,我就有點狐疑地看著他,他從來不過問我們的私生活。他問我,相不相信他有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我當然不相信。
他很落寞地說:‘真的,你別笑,像廊橋遺夢一樣的故事。’我驚訝地伸手摸他的前額看看是不是高熱,我看見他眼神飄忽地竟是蒙著一層霧,我說:‘誰是這麽了不起的女人能讓你感動?說吧。’他拿著咖啡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說:‘就是當吹牛吧,我聽聽。講得好我請你吃新僑飯店。’
他說:‘我說不定還有個孩子呢。’
我聽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釗,真的嗎?你沒有搞錯吧?’
他哈哈大笑:‘你小看人不是?’
我說:‘我這輩子,老是高看的人,你大概是首選,不過淨是看走了眼。’
他說:‘她是一個台灣人,丈夫是個商人,她瘋狂地愛著我,我也愛著她,在巴黎時候我們做愛,做生意,她最近寄來孩子的照片,那上居然是我的眼神,但她並沒有說這是我的孩子。’
‘她現在在哪裏?’我問。
‘在台北’。
‘去那裏,把她找到一起來美國’我說。
‘能行嗎?’他聲音裏充滿了猶疑混雜著期望。
‘隻要你真愛,一定會找到辦法。’我鼓勵。
。。。。。。。
有時候我想釗就像一個大竹簍,又大又空全身漏洞。但是渾身的筋骨支撐著他不倒的架子。他是一個渾身毛病的朋友,年輕時候他是我們當中最鼓舞別人的人,堅強的個性,勃勃的野心,透徹的見解,身上放射著一種能量讓我相信他可以跟命運較量不低頭。他願意為理想去坐牢,我那時真的這麽相信過,因為年輕,也因涉世太淺。
到現在時光荏苒,飽經滄桑我仍舊在心裏相信著釗,雖然他一無名,二無利甚至沒有一個家。他飄著帶著那一份自由和夢想隨遇而安,我甚至有點嫉妒他,豐富的人生不是擁有什麽,更重要的是經曆什麽,有過什麽。
一別幾十年,真是滿世界留著痕跡都被風吹跑。
這回釗選擇了育種的事業,直覺比較吉祥,隻要土壤合適,成活成批的優質秧苗是有希望的事業。
嘿,牽強一點說這也是生物專業的範圍,民以食為天嘛。
我們終究要殊路同歸再聚首,這一路上有釗這樣的朋友,我感到人生的豐滿和張力。
從釗的身上看到我一個高中同學的影子~~~
總是興致勃勃總是對自己很有信心,愛說很多大話,有號召力人也比較大氣的那種。。。那時自己比較自卑,不敢表述自己(或者說不明白自己~~)所以特別羨慕同學中有這一類性格的人。
是不是也可以說是性格決定命運的一個例子?
問好心妹和這兒的朋友
謝謝心心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