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傷了翅的落荒孤鴻
九六年元旦後,周嘉霖,這隻被關在無形籠子裏的困獅,又開始找工作。
幾家小公司都嫌他學曆太高,年齡又過了四十五歲,都說廟小神大,容他不下。
春季,終於經齊鴻誌先生介紹到齊打工的鞋廠打工,上鞋底。
博士上鞋底!他羞於啟齒。
他想幹這種活的人不是難民文盲就是偷渡來的。之後,他才知道,和他一塊釘鞋的不少是移民來的博士、碩士、大學生。這種滑稽卓別林都演不來!豈不知國內老母還以他洋博士而引以為榮呢!
原來,齊鴻誌先生也是個生物化學博士專家,移民來蒙特利爾後,找不到工作,先後在飯館洗碗,製衣廠燙衣,又到鞋廠打工。
齊博士辛辛苦苦養家、供兒子上大學。兒子半年前大學畢業工作了。近來,他老婆淡眉施黛,口紅白粉,手指腳指指甲紅。四十多歲的她還著超短裙,打敗妖豔,給他沒得好臉,三天兩頭和他吵鬧要分居。
他手抖得很厲害。據大夫說是精神壓力造成的,影響了工作,鞋廠老板很不高興,四月底要把齊辭退了。齊給周說他準備去買個店,以分期付款的形式向店東貸些款,開個小小雜貨店度日,心情十分不好。
黃教授從程鵬那聽到周嘉霖的遭遇十分氣憤。氣憤之餘,聯想到自己的遭遇-----大學教授開方便店,亦隻有歎息。
黃教授老公在國內包了二奶,生了兒子,不想回加拿大了。他們夫妻名存實亡,她傷心到了極點,打發著孤苦的日子。
她叫程鵬轉告周博士到她店裏來,她願意和他一起合作,開個店過日子算了。周還在憂慮。他頭上的白發悄悄地往外冒,心中的怨霧驅之不散,罩著他度過了夏迎來了秋。他猶如一隻傷翅的落荒孤鴻,有詞為證:
葦白枝蕭騷雀鷗,島巔楓葉霜紅。
沉雲翻卷見孤鴻,
中天嘵落伍,搏擊仍從容。
閃電撕雲驚雷炸,頓時豪雨傾盆。
風旋傷翅失前功,
莽原蓬處處,枉誌在長空。
聽人說蒙特利爾南岸的Ste—Bruno de Montarvill(蒙塔市,聖一不悔諾)山上金秋紅葉,天池仙境,他想中秋節後去玩一趟,散散心。
在鞋廠已上了半年的鞋底,中秋節下午,周嘉霖到唐人街。他想買盒月餅,又想自己一人孤苦零丁的,有月餅,無親人,反倒傷感,便買了些菜、蝦蟹之類。
出店門時,他順手拿了份當地的華人免費小報。不看則已,一看他淚水湧出,兩腿無力地靠在路燈杆上,長歎一聲。
報上說:時值中秋團圓節,據當地警察報告:一雜貨店,華人老板齊鴻誌博士由於精神崩潰,疲勞過度,入不敷出,無力付債,今晨懸梁自盡。警方找到亡者妻時,亡者妻正在和她的洋情人上床。亡者妻與兒子均表示死者與他們沒有責任,不想涉案,並且不願辦理亡者的後事,雲雲。哀哉!悲哉!
他倚在街邊路燈杆良久,心情難得平靜;抹著淚,精神恍惚地往回走。
他歎道:“不定那一天,我也會精神崩潰的,我也會懸梁自盡的。”
回到住處門口,隻聽見屋裏電話鈴響個不停。他忙打開門進去,抓起電話‘hello ’一聲。
誠謝!我是第n+1枚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