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二十三號了,還不見田豐的影子,家中老少都很生氣。唐根華心早已傷透。他們的婚姻隻是田豐勢利錢欲的合約。
他給父母表明了他的想法:由他自己負責把再興培養成人,和田豐離婚。
唐父說:“笑談!沒有可能!明天進城去看望你嶽父和田豐,不要給人留下話柄:唐家的洋博士是陳世美。叫我們怎麽活人,叫我怎麽麵對同事熟人。記住:做人做事要考慮社會輿論,決不可有損我唐家聲譽。”
唐家書香門第,忠孝繼世。父命難違,二十四日唐根華帶上兒子去城裏嶽父家。他又叫堂弟孝華一並進城買些木材瓦磚修繕大門房。
到了源山一中前,見一海報:
我校高材生李濟國,考取北京大學。因家遭禍災,缺少學費,請眾惠施愛心,多少不限。李濟國誓言:他將來學成,當濟貧助學,以報家鄉熱土的重恩。
源山一中校委會,校長:丁大寬。
唐根華向那募捐處學生打問丁大寬,得知丁帶老母親去了銀川醫病。他遂拿出身上帶的一千元買修房材料錢放進了募捐箱。募捐處學生要他簽名。他便簽了‘源山人’三個字,離去。他又吩咐孝華去把要買的木材瓦磚先說定好,回去,明天再來付錢。
父子倆去買了少兒足球,再興高興,踢著追著,滿頭大汗往外公家。
田培苗拄著拐杖迎接女婿,把唐根華從頭到腳細瞧:“方四十出頭的人,頭上白發參雜,顯得比國內的同令人老,留了洋反而憔悴老多了。且精神十分不佳,該是祖母去世的哀痛未過。”
趙阿姨也忙乎起來。
半個多小時後,唐根華看見一個紅黃卷發的東南亞華僑進了門。隻見她:寸長黑發根分明,白粉紅脂唇似血;修眉如彎刀,眼影似熊貓,假睫毛近乎半寸;翡翠雙耳墜,金鏈寶石墜,紅寶石戒指纖手;金手鏈,金腳鏈,上下二十指甲紅透;紅高跟涼鞋長筒襪,勞動布牛仔短裙秀;胳膊上掛一咖啡色皮手包,手指中隻缺了一支香煙‘萬寶路’。這一打扮在城裏找不到第二個人!她是田豐!驚得唐根華差點從椅子上栽了下去。
他冷笑,鼻子裏哼了一聲,隻恨出國前沒能徹底分手:“為了兒子再興,我暫且忍著,老書記的麵子大。”
田豐也沒有夫妻相見的喜容:“唐根華這個黃土洋芋蛋,出國四年了,回來不著洋裝,穿國內的便裝,真丟人!”
趙阿姨看出了唐根華的心事,說:“先吃一碗家鄉的釀皮解解饞。”
田培苗也看出了女婿的不高興,隻是拿女兒沒辦法,好生尷尬。
唐根華從包裏掏出了兩盒西洋參,給嶽丈一盒,另一盒叫轉給丁大媽,說:“回來親友多,給您們嚐嚐,好歹是個心意。”
田盛端來了芥茉、油辣子、蒜泥和香醋,嫩嫩閃閃的釀皮。
唐根華道:“一聞就香。”
父子倆吃得又辣又解饞。唐再興說這麽好吃的北京飯館裏沒有。
田培苗瞪了田豐一眼,道:“根華出國四年,鬢毛始衰,鄉音未改,國內便裝,家鄉人一看都親近。那些腹空無墨,縱然金玉滿身,隻是肉囊飯袋。”
田豐暗恨了唐根華一眼。
晚飯時,田培苗拿出好酒來招待女婿。唐根華心裏憋氣,端起酒杯一通猛灌,一時三刻爛醉如泥。再興扶他爸到單人床上去睡,到了半夜又嘔又吐,其味噴人。田豐氣得恨不得把他蹬出門去。次日早,再興把嘔吐物打掃幹淨,開窗通了風。趙阿姨到鄰居家要了一碗酸菜漿水給他醒酒。他頭昏腦脹,緊陪醉酒不是。
早飯後,唐根華說他後天要起程,得回鄉下準備。謝過眾人拉著再興走人。
趙阿姨把田豐叫到跟前說:“你怎麽不跟根華到鄉下去?娃,不是我說你,你自找沒趣。根華一生氣,和你離婚,你一點治都沒有。”
田豐說:“離就離,誰怕呀,少了張屠家還連毛吃呢!”
趙阿姨說:“你說的輕鬆,你跑去北京,你爸還在縣上呢,他丟不起這個人。做人做事要留後路。唐老伯每年都來看你爸,今年沒來,不是很清楚嗎?”
田豐懷著一百個不樂意,跟著唐根華和兒子到鄉下。大家對她少了當年的親熱勁。田豐自己也明顯地感到了,心中自然不高興。
晚飯後,唐父說:“明天我們回賀蘭,過兩天根華往上海去加拿大,把東西收拾一下。”又叮囑孝華把老屋的門看好,不要奶奶走了,家裏成了家鼠燕雀的天下。孝華臉紅地答應著。
爺爺問再興:“你去賀蘭還是在這和你媽一起回北京?”
再興說:“我要跟爸爸去加拿大,爸爸出國,我都想哭了。”說著他又大聲哭。
唐母和小妹蕙華也在擦淚。
爺爺把再興抱在懷裏,淚水盈眶,說:“我的娃不哭。你爸再有一兩年就是洋博士了,給我們先人爭光,回來給國家效力。你要好好念書,長大也攻個洋博士;唐再興,唐再興,家族興盛。我的寶貝孫子不哭,長得象小牛犢,還哭,羞不羞。”
再興說:“不羞,就不羞。”
爺爺哄道:“好好,不羞,自個兒家,羞什麽。”
再興平時回到老家就和爺爺睡覺。聽他爸說明天要走,就纏住爸爸不放,非睡在爸媽中間,抱著爸爸的胳膊睡。田豐把頭轉向牆,生了一夜悶氣。
第二天早上,田豐憋氣:“姓唐的,你不理我,我還不想理你呢!,要我守空房,做夢!在北京有姬工做性夥伴,小娘我過得美的很!但這也太欺負人了。”
她越想越生氣。再興下去撒尿,唐根華剛要起床,她把他猛踹一腳。因她靠著牆,借牆之力,唐根華噗通一聲掉下了床。
再興撒完尿跑回來,正好看見他爸被踹下地,哭喊:“不要打爸爸,不要打爸爸。”
這一哭喊驚動了全家。
田豐吼道:“你回來幹什麽來了?我是誰?你認識我是誰?”
唐根華說:“你是個什麽爛玩藝兒,你自己不清楚嗎?離婚!兒子歸我,和你再無多言。”
“離婚就離婚,嚇唬誰!我沒怕!”田豐一邊向外走,一邊連哭帶吼,“誰不知你吃洋的,喝洋的,嫖洋的。陳世美!我不是你們唐家的奴隸!”
唐根華說:“陳世美不陳世美,我自己清楚!我現在聲明,你聽清楚了:從今日起,你我夫妻關係一刀兩斷,永不和你再做夫妻。就那一張法律紙張,遲早會扯的。”
田豐往外跑。
唐母在大門口擋住了,說:“娃,有話好好說,丟人的很!”
田豐說:“丟人?問你兒子去,我守了四五年活寡,回來一趟還守活寡,我圖什麽?”
唐母心想:這兒子太過分了,是不是外麵有了?就勸田豐道:“他的不是,我收拾他。不要鬧了,我們沒虧待你。”把田豐拉坐下,給倒了杯水喝。
家鄉的小吃,牛肉麵,五糧液、茅台酒,天底下沒法比,使人心往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