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源

本作品為35萬字長篇小說《移民加拿大》。取材於八十年代末一群中國知識分子移民在加拿大東海岸十年追求的夢和夢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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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加拿大》十二 這絞心的相思

(2009-08-06 13:49:05) 下一個

1-12 這絞心的相思


第三日,徐琢心亂如麻,她想去海澱,找她中學時的學友散散心。腿腳卻把她帶到了北京大學北門外荷塘畔。她背靠著塘畔柳樹,望著荷花,風動柳枝拂麵。近四年,她和唐根華從同窗到戀人。她怎麽也沒想到:在這塘畔柳下,給她留下的卻是情淚交流的,唯一的也是最後的分手吻。她隨手摘得一葉噙在嘴裏,又苦又澀。

“柳者,留也。給我留下的隻是苦和澀!而今荷塘依舊,荷紅柳依,人去天涯,”她隻有蓄淚空垂,暗灑閑拋:

那還是七九年北大畢業臨行前天的晚上,唐根華見她眼睛紅腫,眼圈發黑的等在他宿舍樓門口。他打開宿舍門,請她坐,遂道:“宿舍裏人都走了,就剩我自己。”

她問道:“還有什麽別的要收拾嗎?”

“沒有。書籍行李已托運,明天中午就走人。你準備先去報道上班,還是先休假?九點過了,早點回去吧,走,我送你到南校門。” 他態度是那麽的隨便溫和,象和其他同學道別一樣。

她轉過身去擦淚,問:“你今晚有什麽安排?”

“沒有。剛才去了史老師家,道了別,這才轉回來。”

“能不能把今晚這時間由我來安排?求你這最後一次。”

“好吧,聽你的。”

她拉著他的手向北校門外走去,說“走,我們到荷花塘去,那兒有我們的過去,那兒有我們的夢。”

荷花塘畔,清風徐徐,畔柳婆娑;陣陣荷香,弦月如鉤。她打開書包,從裏麵拿出啤酒糕點水果來。猶似當年在昆明湖石舫邊柳蔭下的小船上一樣。她遞給他一個桃子,自己拿一個,還沒有到嘴邊已哭出了聲,眼淚掉在那桃子上。

他說:“哭什麽,高高興興來這裏坐坐,別開生麵的辭行也是趣事。等將來回憶起來,也是一種愉快。哭哭啼啼,回憶也難過。同學一場,第一天報到時,是你第一個接我,荷花玉容,好生榮幸。三年多之後,又是你最後一個送我,玉容荷花。天底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不要這樣哭哭啼啼,掃了我的興,也掃了你的興啊。”

她說:“根華,你不要強裝英雄強作笑。我知道你心裏在哭。你在恨我,你把我看得比一般的同學都不如。你認為我是假情假意的人,你認為我把你當作桌子上的墨水瓶,以前用著你,天天拿過來吸,今日用完了,扔到邊上去,或者扔到垃圾筒裏去了。”

“徐琢,你把我冤枉了,我從沒有這想法,以前我幫你,是我自己願意。幫人之處不求回報,何況當我愁苦時,當我煩悶時,都有你伴著我。燕山之行你不比我擔心的少,等我和史先生回來,你憔悴了好多。我有你這同學足矣,無遺無憾。”

“你對我就隻是同學嗎?沒有別的嗎?你嘴上說的是你心上的話?我看你眼神,今天晚上和昆明湖的船上,你是一個眼神。你大膽地象個男子漢地說句話。”

唐根華似吃非吃地吃著桃子不說話。他眼裏噙著淚,用手指溫柔地揩去她臉上的淚。

她拉住他的手說:“根華,今天我把話說白了:我愛你,自從入學第一天報到接你,我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此後,我有著一種說不清楚的依戀;那天你呤詩誦雪景後,我去食堂給我倆打飯,我臉燒心跳。我知道我愛上了你。這愛越來越深,一直藏在我心裏。我不知道你是否真正愛我。你一直沒有明顯地公開地表露過,你甚至沒有主動地拉過我一次手。我隻能從你的眼神中判斷出你在愛我。如果你愛我,你憨厚膽怯的過分了,你比一個女孩子還膽怯害羞。我不約你,你除了學習討論功課和我在一起,從來不約我出去走走。我等了快四年了,明天要走了,你還是這樣。”

她喝了口水,又說:“如果你現在說聲愛我,我會愛你一生一世。但是,我不能跟你上西北去,我的父母已年老,尤其是母親多病,他們需要我。我願意牛郎織女,直到我們團聚時。”

唐根華眼眶中的淚到了麵上,他把頭轉向一邊,擦去淚,點了一支煙狠抽兩口,好久,慢言道:“徐琢呀,你我同窗近四年,我知道你:摯愛鍾情,玉質蘭心。我不是木頭,我不是不知你的愛,你的情。我也不能說我不愛你。但是,在那遙遠的西北源山下的一個小城裏,有一個姑娘,她文革前就歿了母親,文革初期,父親關‘牛棚’,又被壞人打成了殘疾,少時心靈倍受創傷。那時,我們就在一起,相互憐惜。我是她的精神支柱,我是她的情感所依。後來,我被潛逃的凶犯打折了胳膊,是她守在我傷病床前,照顧我,我不能沒有良心啊。”

她半晌低頭不語,後來抹去淚說:“我明白了:在我和她之間,你覺得她的身世遭遇比我苦淒,你覺得你欠她情,最終選擇了她。我尊重你的選擇,我不強拉留你。我將來的愛情是什麽,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能遇上一個象愛你一樣愛他的人。我不能讓我的這份真情付之東流。我們回去,到你的宿舍去。”她哭著,起來收拾東西。

唐根華把她拉住了,拉了回來,拉進了他的懷抱裏,緊抱著她。他無聲地流著淚,他用手擦去她的淚,擦去自己的淚,兩淚交融在一起,四目相遇,心靈的窗戶裏透出的都是愛,盡是情。他把她抱的更緊了,低下頭去,在她那微啟的唇上印下了他有生以來第一個熱烈真情的吻,終生難忘的吻。

他比她年長幾歲,他想:“我既然不能和她天長地久,我就不能走得太遠,不能做下她將來的丈夫不樂意的事,那是對她不負責任。這份真情將永遠,永遠地埋在我的心裏。”

清新的夜風撫摸著他們青春羞澀的臉龐,高潔的荷花送去陣陣清馨,他們像株荷葉和荷花,雖相近,難並蒂。就這樣靠著畔柳依偎著,到東方始曉。

該離去了,唐根華伸手拉過一朵荷花,摘下一瓣惜藏,和她向校院走去。

北京站,往西北的列車要開了,唐根華放開了徐琢的手,他把自己胸前那支和她三年前一起買來的心愛的金筆放在了她的手裏。最後一次用手指揩去了她的淚,也揩去了自己的淚,說了聲:“珍重!為了你自己,珍重!為了我的心。”

列車開動了,唐根華的頭伸出車窗外,淚眼向她招手。她追逐著,淚聲喊著:“根華,根華,根華呀!” 她隱隱聽見他的喊聲:“蒼天!蒼天 -- 呀!蒼 --- 天!”她隻覺兩腿無力,軟坐在月台上。

“根華他走了,怕是永遠地走了。我們將人分東西,情扯南北,”她思想著,“真情是有生命的種子,愛是種子的春雨,滋潤發芽,紮根心田一生一世;真情是無形的幽靈,愛是幽靈的附力,纏你攪你一生一世。” 這舊情新愁使她消瘦。

半月過去了,徐琢眼如熊貓,臉色憔悴,人似黃花瘦。爸爸說這孩子畢業放假了比上學還忙,沒有功夫在家。隻有媽媽知道女兒的心思:失戀了或戀空了,沒有好的辦法,隻有時間才能愈合這有淚無血的傷口。她在陶然亭公園一個人坐伴水禽,她到北海湖畔一個人望塔興歎,她爬香山一人引脛長嘯,她把自己關在房裏與書籍為伍。衝檸檬,喝苦茶,炒苦瓜,這叫嚐嚐酸苦,以酸治酸,以苦治苦。不論什麽方法還是治愈不了她心碎的孤苦。她盼著早日去北京現代技術設備廠報到上班,忙碌起來以淡忘這絞心的相思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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