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租在地下室
下午下班,周嘉霖在徐琢辦公室門口道:“徐小姐,你還不走?我先走了,明天見!”
他剛要走,隻聽見徐琢說:“等一等,我們一起走。”
他看她臉色不好,便道:“小姐,今天你進修方始,還比較順利。你看起來又累又憔悴,早點回去吧,休息休息,明天再幹。”他們出了研究所門。
徐琢問道:“你也住巴黎大學學生樓嗎?”
“我以前住在那。那裏房租比居民出租的便宜,但乘車倒車,好不方便;且不能做飯,在餐廳買著吃,既貴又吃不慣,就搬到我現在的住處了,離光電所更近些,騎自行車,方便省時。”
“實在是太遠了,時間都花在了路上。我的時間太緊,耗不起;又吃不慣洋飯,能自己做飯,當然好。你知道附近哪兒有出租的房間嗎?”
“我的隔壁搬走了,房間空著,條件差些,地下室,可能還沒租出去,” 他說,“你願意可去看看,看上了就先搬來暫住兩三個月,春天再找好的;看不上,我那還有輛破自行車,我們騎車出去給你找。在我那吃頓家常飯,九點多鍾送你上車回去,你看呢?”
她說:“那先謝謝你,我們先去看看你隔壁的那房間吧,這對我是件緊要的事。”
他說:“要走就快走,說不定有人捷足先登,你看上也遲了,後悔哭起來我還不會勸。”
徐琢笑道:“你這人啊。”
“我住處離這騎車二十來分鍾,走路得一小時。我告訴你街名、門牌號、怎麽走,你先拿了鑰匙騎我這破車去,我走路回去。”
她說:“那不行,我要走岔那才糟了,找我,還是找房子?你帶上我,騎車回去怎麽樣?”
周嘉霖說:“這車沒有後捎架,你隻能坐在前橫梁上,不太雅觀。”徐琢臉上泛紅沒吭聲,就坐在了車橫梁上。
他又說:“坐好,摔下來不帶哭的。”她斜眯了他一眼,悄悄地笑。
周嘉霖住處是一棟舊法式獨立房,一層帶地下室。房東是一對五十來歲的法國夫婦帶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孫女。兒媳婦乳腺癌去世了,兒子合同工去了南非。這倆老人為人和善,與租客相處和睦。老太太性格開朗,硬是大嗓門喊了一輩子。
地下室有三間,共用廚房、洗手間。周嘉霖住一間,秋季才搬來的。另一間是房東的小孫女住。她嫌爺爺鼾聲如雷,奶奶大嗓門,就住在樓下,學習睡覺安靜。另一間才空出幾天。
周嘉霖把徐琢讓進自己的房間,說:“窮學生,地下室便宜。那間房子和我的差不多,稍大一些,光線好。前幾天,我本想搬過去,隻是沒顧上。今晚這就搬過去,把我這間留給你。”
徐琢說:“行,和你在一塊也有個人拌嘴,不然我一人也寂寞得慌,且相互也是個照應。更重要的,我進修學習上不懂的隨時可以問,方便多了,我看就定下來,看不看都一樣。”
周給徐沏了茶,說:“你先喝杯水,我把房東叫下來,看看還是好一些,你自己定。”
房東老太太的大嗓門響著:“ Notre chambre est plus grande et éclaireé, bon service et économique, seulement 800 Francs. Mlle, vous, vous etre très belle, Je crois que monsieur Zhang n’est pas seulement rechercher la chambre pour vous, mais---- ( 我這房間又大又亮,服務好,租金便宜,才 800 法郎。小姐,你這麽漂亮,這周先生不光是幫你找房子吧,或許 ---). ”說完哈哈大笑。
周嘉霖一臉的不好意思,忙說:“不!不!我們不是你們法國人。”
房東老太太問周嘉霖:“這位漂亮的小姐打算住多長時間?一年?”
徐琢說:“簽上一年算了,冷月寒天的哪裏找房子去,麻煩的不是一般,周先生,你說呢?”
周給房東說:“夫人,如果您肯免一月的房租的話,這位小姐願簽一年的租約;要不就三個月,春天來了就搬走。”
房東太太說:“簽一年,我丟一月房租,這太多了吧?”
周嘉霖說:“夫人,不要為難您,她明天另找,謝謝您!”
房東老太太說:“我去拿合同來,簽一年,少就少一月吧,先把押金交齊。”
“喂!周先生,我在巴黎大學學生宿舍樓管理處簽了一學期的合同,搬出沒事吧?”
“那要罰多付一月房租,” 周回道。
“這怎麽辦?光電所小招待所的住宿費,大學學生宿舍樓一月房費的罰金,這押金,還有生活費,這錢不夠。但來回跑,這時間拖不起,這怎麽辦?”她自言自語,心急搓手。她看了他一眼,他還是那麽厚道誠懇的臉相,就鼓起勇氣說:“我手上錢不夠了,周先生,你看能不能幫幫我,我收到生活費就還給你。要不要什麽東西作抵押,護照什麽的?”
周說:“小姐,你在說什麽,借錢?開玩笑!錢是不能借的。國外借錢你賴著不還,我能把你怎麽樣?我拿了你的護照,你誣告我偷了你的護照,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何況跳黃河還得買機票飛回去跳,劃不來,啥都可以借,唯獨錢是不能借的,房東老太太下來,我給她講這合同不簽了。”
徐琢失望了:“在國外借錢可真難!”她又想起在國內時,出過國的人說的笑話:‘到洋人那裏借錢:男人借錢,借給你的可能是他的女朋友;女人借錢,可能用自己去抵押。’“到中國人同胞跟前借錢也這麽難!我才不用自己去抵押呢。沒辦法,遠就遠,來回跑吧!”她愁眉苦臉,不吭聲。
房東太太拿租約下來,周嘉霖寫了一張支票交了押金,租約簽了,免了一個月的房租。他給房東太太說:“明天上午請把房間打掃幹淨,下午就搬來。”轉過頭又對徐琢說:“元月份你不用交房租,以後自己做飯吃,能過得下去了,徐小姐,天塌不下來。”
他們謝過了房東太太。房東又有了一個住一年的長客,高高興興地走了。徐琢又氣又笑:“周先生,你這人討厭透了,心是口非,我剛愁著沒轍。”
“好了,徐小姐,委屈你,屈尊在這冬天陰暗夏天悶潮的地下室裏。”
“沒關係,你能住我也能住,相互照應不錯。”
“我這是在幹什麽,又幫找房子又借錢,還要幫學習,自個沒事找事,吃飽了撐得慌。出門在外千萬別遇上女人,遇上女人煩死人,”他說著,洗手準備做飯。
徐琢笑笑,知道他說的不是心裏話。這人在她的初次接觸中印象還不錯。
“這一男一女的住在同一地下室一年,別人會說閑話的。自己以後除了工作時間外,盡量少和他在一塊,上下班分開了走,吃飯錯開了吃,給別人少一些口實。自己畢竟是個姑娘,惜名守身最為重要,不要誤了自己的名聲。” 徐琢打著哈欠這樣想著。
隻聽見周嘉霖說:“徐小姐,把門關上躺一會去。你感冒剛好,我去做飯,吃完飯我們去給你收拾東西。”
“我幫你做飯,不是很累,哪能叫你沒完沒了地受累。出門在外千萬別遇上女人,遇上女人煩死人啊。” 她噎他。
“我專放高利貸,驢打滾的債,叫你還不清。開個玩笑,躺一會去,不用擔心害怕,安全的很。”
徐琢真也很累,看他誠心也就不勉強,緊繃了半月的神經這才放鬆,關上門一倒下就睡著了。
周嘉霖做好了飯,一看七點多。他看徐琢真是病累垮了,叫多睡一會。他想:“吃完飯送她回去,收拾完她的東西,自己趕十一點返回就行。”
他看了一陣子書,八點多,敲了敲門叫醒了她。徐琢起來擦了擦臉,精神多了,看到香噴噴的飯菜,好象才回到生活中,盡管菜炒的味道不到家,還是很香,她心裏有說不出的感激。周嘉霖說:“今晚,你就到學生宿舍樓管理處去把帳結了,明早鑰匙一交就完事。貴重的自己保管,我把大箱子今晚就帶來,這樣明天就輕鬆很多。”
晚上十點多,徐琢送周嘉霖出了巴黎大學宿舍樓,叮囑道:“路上小心點!”
“先掏下搬運費。要不,俺就打劫。”
“就怕不打劫,”徐琢笑道,望著他提箱子離開去的背影,才想起連個“謝謝”都沒有說,好過意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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