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行/巴顏行
一九八九年仲夏,往青藏高原巴顏喀喇山科學考察兩月餘,其間結識藏族同胞巴多一家,憨厚樸實,交情甚篤。二十年過去了,我已定居加拿大,回憶此情誼,依然如初。寄托此詩,以作懷故。共五七十四言。
巴顏喀喇長江源, 海拔接雲愈四千。
仲夏山青江水碧, 帳篷岸上冉炊煙。
犛牛群泛藏歌悠, 牧畜少女山花羞。
憨容憨顏憨態笑, 藏珠藏帽藏銀裘。
呼我進帳閑少坐, 牧牛生活牧牛過。
獵槍牧犬藏刀懸, 茶磚佛珠銅神盒。
牛毛帳篷牛毛毯, 牛糞火爐小龍碗。
牛皮口袋貯糌粑, 牛奶油茶香酥甜。
蒼顏阿奶傴僂身, 兒子巴多壯如熊。
三室愛妻四個女, 舉家和睦樂融融。
世代牧牛為生涯, 夏盤山後冬山窪。
縱橫方圓幾十裏, 豈知山外樹開花。
前年牧人評勞模, 巴多成都滿風光:
“車水馬龍樓高起, 人潮燈海市夜忙;
百貨玲瓏顧無暇, 為母妻女選衣裳;
小吃飯店衢櫛篦, 酥油糌粑夢黃梁;
悶熱難熬身生痱, 巴顏爽快山風涼。”
初來高原痛腦殼, 乏力心慌胸悶多。
“爬山越梁慢涉走, 儀器重物犛牛馱。
藏漢本來為兄弟, 江源江尾一脈河。”
一日阿奶拄杖急, 嘶聲哀愁淚兩腮:
“巴多出外挖蟲草, 循溝轉梁難回來;
孫女兩天食不進, 高燒抽搐命奄息;
縣城距此三百裏, 騎馬需跑兩日開。”
盡尋行包抗生素, 喂藥喂水喂湯補。
慰奶寬懷守身旁, 囡安老喜病魔除。
撚珠念經謝菩薩, 阿奶叩頭對雪山:
“神佛暗派漢家哥, 孫女救還情似天。”
晨曦望我出察勘, 日暮訪談營帳前。
言語困難多比劃, 喧嘩喜笑犬吠串。
天有陰晴風雨日, 人逢旦夕禍福事:
爬坡考察攀突崖, 岩滑失落翻江際。
帳臥養傷悵慘秋, 巴多老少替吾愁。
晨光送我犛牛奶, 阿奶撚珠將佛求。
本是天涯萍水人, 何緣相惜增相知!
完成科考回歸日, 阿奶淚滋難言語:
“送你一串藏佛珠, 前程菩薩保佑你。”
巴多妻女堪情意, 惜別送程七十裏。
“但願再來訪巴顏, 席山依水歌酒曲。”
花開花落二十春, 水山萬裏望月雲。
重洋隔得人身遠, 心乘天風訪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