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源

本作品為35萬字長篇小說《移民加拿大》。取材於八十年代末一群中國知識分子移民在加拿大東海岸十年追求的夢和夢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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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葉國之夢(3)

(2008-12-16 20:09:42) 下一個

唐躲避不及,急用右胳膊一擋,臂折栽倒在地。張又二次舉棍,未待打下,隻聽公安刑警一聲槍響,棍從張手裏掉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凶手張洪祥終沒有逃脫應得的下場。

唐根華右臂肱骨骨折。送地區解放軍醫院治療。田培苗叫女兒去醫院照顧唐根華。田豐說:“我才不去,照顧病人,又髒又臭的。” 田培苗說:“文化革命初,很少有人理會我們。你唐益民伯伯念同學之情,叫根華多來照顧;批鬥走資派,兩小時內,我被人打殘昏死。縣醫院王院長後來告訴我:是根華和師生群眾急送我和你丁育仁伯伯去醫院搶救的,並為我獻了300 CC 血。午夜他又空腹跑轉來照顧你,發現你高燒抽搐,又餓又冷,倒在家門口奄奄一息,無人過問,又將你抱起送往醫院搶救。不是根華,你說不定就死了。你的心總是肉長的吧,沒良心的東西!你給我乖乖地去,不要讓我太失望了。”田豐不得已,隻得去了地區解放軍醫院。  

酸辛的十年過了,丁大媽從丈夫含冤被害的打擊中掙脫了出來,兒子丁大寬蘭州大學畢業已半年多了,在源山一中當語文教師,覺得日子有了奔頭,腰板也硬朗多了。七三年秋,唐根華入學北京大學時,丁大寬報到蘭州大學。丁在校學習工作從不要任何照顧,處處嚴格要求自己,漸漸地全校師生都知道了這個父被謀害,捨己救人腿腳傷殘的鐵漢子。第二學年後,他開始在《文苑》等刊物上發表文章,以鄉村風貌、邊疆生活為題材,寫土生土長的農民、工人和戰士的無名奉獻,在學校裏有了影響。第三年他的畢業論文《寧夏民歌與民風環境》頗受好評。鑒於他入校前舍己救人的高尚品質和在校的出色表現,七六年夏他被接納為中共預備黨員。大學畢業,他要求分配回源山一中:“源山是我父親最後冤血染地倒下的地方,我要回到那裏去,把自己的知識奉獻給那裏求知求學的青少年。”組織上滿足了他的要求。這樣,他被分配到了源山一中。

丁大媽家現住兩室一廳,兒媳曹修玲是唐根華、丁大寬的中學同學,縣農機廠的工人。小曹把家收拾布置的幹淨舒適,把陽光充足較寬敞的大間給丁大媽住,婆媳兩相處的象母女一樣。現在,老人家隻盼著早點給她添個孫子孫女什麽的,逗逗小寶寶笑,那才舒心呢。

田培苗,現殘退在家,家庭溫馨,紅光滿麵,拄杖行動自如。女兒田豐在中衛上師專。小兒子田盛五歲多,成了老田夫婦倆的開心果。

 

 再說一周以後,唐根華趕回國家科委銀川分局,人事處許主任接待了他。“小夥子,剛下車吧,那邊暖水瓶裏有水,先喝點水,休息會兒,” 許主任道,“我們正青黃不接呢,很需要人哪。你在學校的學習不錯嗎,我們需要這樣的人。你還知不知道學習好的同學分到別的部門、不對口的,我們可以協調調配。我們分局的事業要靠你們年輕有為的後備力量了,我老漢頭發白了,心裏急啊。” 許主任說著,手在翻東西。他把一個文件袋狠狠地塞進了櫃子裏,轉過頭來問道:“那個叫什麽薛步進的是不是你的同學?”唐根華知道:別人為混黨票,給薛一件破襯衣,拿薛`當標使;看書,每次都是從第一頁開始的,會修自行車、桌椅板凳的薛步進,遂答道:“薛步進,怎麽啦?” 許主任問:“他的學習怎麽樣?”唐根華感到好為難:說好,是撒謊;說一竅不通是事實,但,是同學啊,他不知說什麽好,就說:“應該可以吧,我隻忙自己的事,不甚了解。” 許主任火了:“不好就是不好,什麽應該可以吧!我們這是科學技術研究單位,不是木器社,自行車鋪。一個國家名府大學生,善於木工和修非機動機械,真是荒唐,亂彈琴!我要把他的檔案退回去,看哪兒有自行車鋪到哪兒去。國家的錢,人民的血汗,培養了修板凳的了!還有掃廁所,倒垃圾,拉關係,拍馬溜須混黨票的吧?” 唐根華驚奇地問:“您怎麽知道?”“我怎麽不知道。哼!真是國家教育的悲哀!”許主任邊說邊拿出介紹信來,用毛筆給唐根華開了介紹信。“這是你的介紹信,到能源開發研究所去報到,”許主任送他出來,指著前麵路口說,“那有豆漿油條鋪,先吃了早點再去報到。小夥子,好好的幹,有前途!”他招著手告別了許主任。

 

 時值七月中旬,天氣炎熱,唐根華上午八點前到室主任辦公室門口等著。到八點半,人陸陸續續來了。有一位頭發花白、中上個頭比較瘦的中年男人操著很重的南方口音問他找誰?唐把自己簡單介紹了一下。那人說:“我叫宋思過。來,進來坐。主任一般上午辦事去,九點十點半不來就到下午了。你先坐那張辦公桌,沒人,等主任來了給你介紹室裏的情況,安排工作。”

唐根華說:“宋先生,如果不是很打攪你的話,你可隨便先介紹一下,或者給我一本書看。” 宋思過說:“不用客氣,以後叫我‘老宋頭’就是了。我們室恢複快四年了,文革前原來有二十七八個人,文革衝擊幾乎散了夥。剩下的人就一天‘三幹子’: 提籃子、抱孩子、轉圈子。七四年後,開始工作。半天打魚,五天曬網,沒有什麽進展,沒有什麽象樣的成果。現在有八九個人,有的上班看外文資料;實驗人員無所事事,胡亂拿本書看。搞了個中試項目,應該說有了成果,但沒有善始善終,不了了之。今年過來,科委傳達文件:要開拓創新出成果。”唐根華說:“我們在校時,做夢都想著分到科學院。我拿到派遣證後,同學都投以羨慕的眼光,一夜沒睡著。心裏下決心:好好跟上老科學家們幹,幹出點名堂來。”老宋說:“搞科研,要學新知識新方法,要有鑽勁韌勁,堅持不懈,持之以恒,是會出成果的。哎,巧媳婦難做無米之炊,鹽堿地長不好玉米棒子,你以後看看實驗室就知道了;有的人出一篇半篇文章,假設到不能再假設的程度,人家結合實踐結合不上,千裏迢迢來請教我們的‘研究員’,問得我們的‘研究員’隻說‘你的問題有意思,有意思,以後在適當的時間再討論。’你看外麵的大招牌:什麽什麽科學研究所,實際上成了養老院,休養所了。不說了不說了,又是害牢騷病。”

兩人正聊著,進來一位五十多歲,中上身材,微胖園臉,園頭禿頂,一身中山裝,一身科學家摸樣的人。老宋頭介紹說:“這位是柳研究員。”唐根華忙站起來打招呼:“柳研究員,你好,我叫唐根華,是新分來的大學生,找室主任報到。”那柳研究員說“你好,你好。你是工農學員吧,新生力量,新生力量。本人柳辭穹,多工作了幾年,沒啥,沒啥,坐,坐。主任來了,和主任談談。搞搞實驗,管管後勤,發發文具、拖把、理發票什麽的,都可以幹,都是革命工作。” 柳研究員客客氣氣的點著頭,臉上帶著輕蔑應付的笑。柳又看看手表,打開手提包,拿出本英文雜誌來開始翻起來。唐根華很知道科學家、研究員的時間,真真的一寸光陰一寸金,心中對柳肅然起勁。他想:“以後若有機會跟上柳研究員學習搞科研,就象在北大遇上史艾明教授一樣,良師益友,真乃人生一大幸事。”

那柳研究員實際上是一個老助研,常擺出一副知識飽滿欲溢,非凡科學家的架勢,加上他‘特有的’科研作風,所以室裏很多人稱他為‘研究員。柳研究員有意無意的問唐根華:“哪個學校的,什麽專業?”唐答道:“北大的,熱能工程。”“那是理論性很強的專業,念過幾本書吧?”“念過一點。”“聽過電子計算機應用和算法語言嗎?”“學過點。”又問:“學過點高等數學嗎,知道什麽叫偏微分方程嗎?聽說過計算機數值方法嗎?”答:“學過偏微方程,懂一點數值計算法,但不多。”唐根華感到他們的對話就象教堂的神父和一個來偷片聖餅的小男孩的對話。柳研究員有點興趣了,把頭從雜誌上抬起來看著唐根華又問:“能看點英語嗎?”唐答:“能看,不是很熟練。”柳說:“噢,不錯,還不錯,看來你們不光是收麥,扳螺絲,開批鬥會。等主任來了我們一起和主任談。”十點過了,不見主任來。老宋頭說:“主任可能不來了,小唐你先回去收拾。主任來了,我先替你打個招呼,說你來報到了。”

下午,唐根華到主任辦公室,一位胖乎乎的中年同事接待了他,笑嘻嘻地自我介紹道:“我叫洪可彥。主任打電話來說:‘叫新來的工農兵學員先回去收拾東西,今天已星期四了,下星期一正式來上班。’小夥子,你剛到,別著急,慢慢來。箱子行李、鍋碗瓢盆,裏裏外外都是事,先安頓好了,不要把自己趕得象耍猴似的,有的是時間。”唐說:“我本打算下班或星期天收拾,那謝謝你,我先去火車站把行李拿來。”“我寫個條兒,你拿著去所後勤找王師傅,請他幫忙。以後有啥事盡管說,” 洪可彥寫完條,慢慢地坐下來,悠閑地點了支煙,喝茶翻報紙。

唐根華和王師傅開車去了火車站。回來的路上,他買了碗碟暖水瓶等。又買盒大前門香煙讓王師傅,每人點了一支。回來趕快收拾行李。他想:“早知道這樣,在家和奶奶媽媽多呆幾天,時間都耽擱在來回的火車上了,真趕的像個被耍的猴。”

次日早晨八點,唐根華到辦公室。過了一會兒,柳研究員來了,向他打招呼。他問柳能不能找本書看。他覺得象個耍罷的猴,沒事幹,搔頭搓手閑得慌。柳給了他一本《地熱綜述》和幾頁訂書機訂起來的手稿材料,說:“你先把這幾頁材料看一下,那書留著慢慢看,星期一,給我談談,好不好?可以去圖書館,安靜的好地方。”這倒提醒了唐根華,在大學時,他最喜歡在圖書館看書學習,安靜集中。他索性去了圖書館,看柳給的材料,看看《地熱能綜述》,再看英語。他是從工廠到大學,一直緊張慣了的人,不緊張反而著急。星期六早上一上班,他便去見柳‘研究員’。柳說:“不是說下周一來嗎,有事嗎?”唐說:“你給我的那幾頁材料我看了。”柳說:“動作還挺快的,能看懂點什麽嗎?知道講什麽嗎?談談體會認識什麽的,都行。”完全是一種居高臨下之態,聖者觀俗之眼。唐說:“我想這材料是什麽人的手稿,著手寫文章,因中間出現了困難,停筆了。”柳說:“對了,你說的完全正確,往下說。”唐說:“這是二個二階非線性偏微分方程的方程組,筆者試圖用拉普拉斯變換把它求解出來,然而得進一步假設,將方程強行線性化。顯然,結果與真實解的誤差是不言而喻,難以接受的。筆者可能欲圖別的解法,就此擱筆。”“你說的嚴重了一點,” 柳斜瞟了一下幾個同辦公室的人,“但是你的認識是正確的,正確的,那麽你有什麽想法?”唐說:“我認為保持原非線性方程組,用數值方法求解,可得理想的結果。”柳高興了,道:“很好很好,看來,你不象是工農兵學員,是個大學生,而且是個好大學生,有水平,有見解,我喜歡這樣的學生。那麽你認為如何能求得數值解?去銀川大學,去外單位聯係,是個很頭疼的事,成果又如何分,不說這些了,與事無助。”唐說:“我以前幹過一點數值解這方麵的工作,如果我插班銀大,學習計算數學專業的高年級或畢業班的課,再自學一些高級算法語言,我想我們自己就可以搞,”沒等唐講完,柳看見燕金才主任來了,忙起身過去,“哎,老燕,讓小唐和我一起,”他進去把主任辦公室的門關上了。

 燕金才主任在興致勃勃地給唐根華講:“我們室原來是科委的重點單位,恢複有二年多些。現在提倡科研為生產服務,有一個項目已完成中試,隨後交付產業部門,將產生巨大的經濟效益。現有人員,都是很有經驗的科研工作者,有些是享譽盛名的科學家,”燕金才臉稍紅了一下,馬上又恢複了正常。可能是吹的過火了,火星濺到吹者自己的臉上了,燙了一下。他繼續吹道:“我們正準備用百萬元資金強化實驗室,用最新的儀器設備,最先進的科研手段,研究最新的成果,”燕幹咳了兩聲,“你先看些資料,等其他幾個工農兵學員都到了,給你們補專業基礎課,然後再分配到各個課題組去。先叫老宋帶你參觀參觀實驗室。”老柳說:“其他工農兵學員你們去分配吧,小唐跟我一個組,我來安排他的工作。”老燕笑笑,未言可否。老柳斜瞪了燕一眼,一副輕蔑的表情。

唐根華有了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支蘸筆和一疊稿紙,開始了他科研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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