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江南–夏雨

江南的夏季常常來得羞羞答答。春夏之交，時雨時停的梅雨季節猶抱琵琶半遮麵的預示著夏的來臨。那似乎漫漫無際的雨常常磨碎了焦急地等待著夏季的心。經過近一個月梅雨的洗禮，美麗的江南終於展示出熱情洋溢的麵龐。

夏季盼來了，遊泳的季節也就來了。我家老屋的後院 – 那條近百米寬的河 - 是我永不厭倦的遊樂園。暑假時，遊泳是每天的必修節目。下午三點以後，河裏的人就陸陸續續開始多了起來，不分男女老幼。不過，搗蛋的都是少年人。有時候，我和姐姐，還有幾個鄰家小孩子會比試著遊到河對岸，看誰遊的快。有些年長一點的男孩子看到有船開過，就把手攀在船沿，搭一路順風船。碰到好說話的船家，會一笑而過；要是碰到個船老大正好心情不好，他會抄起竹蒿棒打順風手。那少年人躲閃著，順便拍起好大的水花，濺得船老大一身是水，罵罵咧咧一路遠去。

夏季的江南，很多時候是舒爽的，但有的時候會悶熱得令人窒息。所以夏季的雨是很受歡迎的。下小雨的時候，坐在堂屋裏做作業，前門和後門都打開了，不用電扇，穿堂風就把人吹得涼爽舒服。邊聽著外麵沙沙的雨聲，邊做作業的時候，後院卻傳來叫賣聲：“生菱要賣啦—”跑出去一看，一隻小小的烏篷船正在細雨蒙蒙的河麵上慢慢的搖曳著。招手叫那小船過來，但見船頭一堆鮮嫩的生菱翠綠欲滴，惹人喜愛，讓人不買都不行。剝吃著那又白又嫩又脆又甜的生菱時，小船又搖搖晃晃在細雨中沿河叫賣去了。

雷陣雨是江南夏季常有的插曲，他的來與去對江南人來說，已經是熟視無睹了。然而，暴雨卻不同。難得的暴雨顯示了江南性格偶爾張揚的一麵：暴烈，狂放，任性。剛才還是陽光燦爛，一忽兒，風起了，雲湧了，大樹在驚悸中顫抖了。暴雨之前密布的烏雲把天地籠罩得一片漆黑。那濃重的震懾感讓人壓抑讓人畏懼。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靜默之中等待，等待那不知何時劃空而過的閃電和驚天動地的雷鳴。

當你在等待中就要窒息，就要瘋狂之際，他來了，挾持著萬鈞的雷霆。那閃電，那驚雷，那狂風，那傾天而下的雨幕似武林高僧的鐵布衫一般揮舞著，撞擊著一切可撞擊之物。門和窗已經緊閉，但是暴雨猛力搖撼著捶擊著，努力地撕裂著哪怕是最小最小的一縫一隙，以擴展自己的領地。站在窗前，敬畏地看著那激烈奔騰的雨柱狂熱地撲向大河。那往日平靜溫和的藍綠色的大河，這時候也因激動變得灰黃渾濁，貪婪地吞噬著迎麵而來的雨柱，咕咚咕咚地吞吐著一個個巨大的水泡。這時候的河麵，無人，無船，無一切生靈，大河在那天地間唯我獨尊中，發出滿足的聲音，嘩嘩嘩東流而去……

江南夏季狂放的暴雨往往來得讓人不知所措，卻也去得幹脆利落，因為他一縱即逝。傾瀉了一切蓄積的能量後，天邊一道彩虹是暴雨走後遺留下的一抹微笑的痕跡。夏季江南又恢複了一個陽光少年的快樂心性。


夢江南於05年4月12日

[漁樵耕讀]

還想念梅雨中開放的梔子花和梅雨過後的楊梅和枇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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