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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 · 過 年

(2008-12-07 03:18:10) 下一個
故鄉 · 過 年

        在葡萄牙,農曆新年是隻存在於大家腦子裏的一個印象而已,並沒有其它具體生活上的“過年”痕跡。即使有華人社團組織舞龍獅,或是搞一台晚會,也不能使這裏的華人感受到過年的氣息,那隻不過是一年出現的一次風景而已。在這裏回憶一些零碎的在故鄉與過年時的情形,當作在異國他鄉一支小插曲,如果能引起大家的一絲回憶,這目的也就達到了。

        小時候,生活在青田縣城附近的小農村裏。村子不大,也就幾十戶人家,而且比較分散。那時大家都談不上富裕,也就溫飽吧。大多數人家的房子都比較破舊。直到我去縣城讀小學二年級時,村裏才通電。當時我們去縣城,是要擺渡的,江上還沒有橋。現在縣城裏是有三座橋梁了。三年級時,我離開青田縣,去另一縣城讀書。

 

         年紀小的時候,或許比較單純,離開故土去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總很懷念過去生活過的地方。所以在另一個縣城學習時,我對故鄉的水與山,似乎很念及。總有一種詩意的懷念在心頭縈繞。想爺爺奶奶們,這是真的。


        那時爺爺雖然年紀大,還是上田間勞作,奶奶還養豬兒。爺爺奶奶的房子很老了,有五十多年的曆史。用圓石與紅土砌成的主牆,正麵是用木板做的板壁,那木板現今都不複原來的顏色,變成了褐色,表麵也不平滑,而是木質經絡凸起,顯出它的韌性與硬度。樓板自然也是木頭做的。樓梯是那種爬梯,並非是人可直立走的那種。這樓梯就立在鍋灶的後頭、柴火堆旁。記的自己爬這樓梯曾摔過一回,所幸不礙事。窗戶是那木窗,不像如今的窗戶向裏外開的,而是沿牆推拉。木板不透光,所以白天都不關窗。之前,農村裏都點煤油燈,大家也不覺的不方便。讀小學二年級,晚間要寫作業,點煤油燈時,都要將它挪到筆端附近,這樣寫字看的清晰些。天一暗下來,村子就都安靜了下來,雞鴨不叫了,井邊的婦人也回家去了。點點昏黃的亮光從小窗戶中透出來,這裏,那裏,在濃濃的夜幕裏點綴著。


          夏天,在河裏遊泳嬉戲。秋季,就去山上采山果子吃。有些直到現在我還可以叫出名,有“葉苓”,“烏飯”(這些都是青田話,不知寫的對不對,從小在青田長大的朋友應該能明白的吧)。那“葉苓”是秋季裏最普通的山果子。“葉苓”樹不高,有些是單獨一株,有些是連著一排。好的“葉苓果”熟透時個個烏黑亮麗,裏頭的籽很小。一株長勢好的“葉苓樹”可以摘上好多“葉苓果”。采摘下來的果子放在衣兜裏,回家時鼓鼓的一包。吃時,一抓一大把放在嘴裏嚼,甜甜絲絲的,然後一吐,全是籽,吃得嘴唇牙齒全是黑黑的。如今,縣城裏的孩子大概不會去爬山采這些山果子吃了。不過農村裏的婦人們會去采摘這“葉苓果”,然後挑到縣城裏的學校門口販賣。學生們很是喜歡,把婦人圍著討買。這買賣可真是好,隻要花點氣力,就能賺個小錢。


        到了冬季,最盼望的自然是過年了!不光是小孩子,我看即使現在如我們成年人也很喜歡過年——當然首先是要在國內!過年不但有好吃的,更有新衣裳穿,還有鞭炮放!那時咱農村的孩子,一年能有幾次買新衣服呢?家境好點的,一年有兩三次;光景不佳的,平時不買衣服給孩子,過年這次是不能免的。這怎麽不令孩子高興呢!在新歲裏穿著新衣服,三三兩兩的小夥伴們一起嬉戲,走家串戶,一路放著小鞭炮,歡聲笑語在田間山間傳揚。


       村裏家家戶戶張羅著備年貨的氣氛,是很令我們小夥伴興奮的。比如看家人蒸糖糕,包山粉餃。跟著大人後麵上縣城買花生、荸薺、瓜子。買二響的大鞭炮,買一長串的小鞭炮,買一兩支“流星”!家裏宰豬的那天,我也跟著起的很早,雖然幫不上什麽忙。天明時,就有新鮮的豬肝兒吃。現在豬肝可能對大家很平常了,但那時我們一年能有幾次吃的上豬肝呢?當時我就很喜歡吃豬肝,嫩嫩的、滑滑的。奶奶總是滿滿的盛一碗給我,稀哩呼嚕一下子就吃下肚裏。留下過年自家用的肉,其他都要給屠夫拿到縣城裏賣。特別是那大豬頭,對於農村裏的人家,可是大有用處。把豬頭沿下顎劈開,然後取下豬腦,把豬頭掛在窗戶外的鉤子上風幹。過一兩天把它放在一個大木桶裏,撒上很多鹽,醃製。


        到年三十那天,爺爺奶奶起的很早,燒上一大鍋滿滿的水,把那豬頭放進鍋裏煮。然後宰上幾隻公雞。把一整隻公雞放在一口鍋裏,幹悶到皮發黃為止。下麵是過年最重要的事情了——分歲!把煮過的豬頭與悶過的公雞,還有煮過的一大塊肉,再切一塊糖糕——還有一些其它的食物,我記不太清了——全都放在洗幹淨了的竹籃裏,然後挑到廟裏去。小時候由爺爺挑著去,奶奶拿紅蠟燭、香、廟裏燒用的紙與鞭炮。我也一跳一跳的跟著去,在廟裏的觀音與另外幾位佛像前下跪,雙掌合實,俯拜三下。奶奶會在點蠟燭時,念叨幾句,我聽得是:……保佑兒女與子孫平平安安……。廟裏也有其他村裏的人家,挑來的物品大同小異,比如沒有豬頭的,就一隻雞。我讀中學放寒假回故鄉,這“分歲”也曾挑過一回。


        分歲完,這拜過佛的豬頭、公雞與糖糕據說與其它食物是不一樣的,這人吃了,人會更聰明一些。醃過的豬頭肉別有一番滋味,特別是那豬頭下顎根部的肉,既鬆軟,又精滑。糖糕還沒拜佛前,是不容先吃的。現在終於可以吃了,上籠蒸的爛爛的,夾一團放在嘴裏,又香又儼,粘乎乎的。要知道平時是很少有機會吃到糖糕的,除了有人娶媳婦或者蓋好新房子,才會有糖糕吃。在家裏的大堂上,也要擺上一桌菜給先祖們。是四方桌,三條長凳。點上兩根蠟燭與兩柱香,有酒有飯。這桌菜有很多細節是要注意的,比如那酒要斟兩次,第一次倒一點,第二次再倒一回,表示先祖都來了,並正用著。那凳子是絕對不許我碰到的,事先奶奶都要囑咐我幾句,不要離桌子太近了。

 
        除夕飯!我在故鄉時,大多數是隻有三人,爺爺奶奶與我。有時爸爸會回來,嫁給溫州的大姑媽也偶爾會攜一家人回來過年。當時的農村,年夜飯是雞鴨魚肉滿滿一大桌。記憶中好像少有海鮮之類,諸如蝦蟹。我想一來這類東西貴,二來爺爺奶奶年紀大,吃蟹就很吃力。


        正月裏,我們小夥伴自然是捧著鞭炮不放,舍不得一整串將它炸完,而要把它們一顆一顆拆下來,放在兜裏,然後手摯一柱香,一個一個甩著放鞭炮,很過癮。


       離開青田去外地讀書後,都是寒暑假回故鄉住上個把星期。年紀捎長,村裏原先的夥伴漸漸去外地做工,自己在故鄉也感到挺無聊,連個玩伴也沒有。或者個把從前的小夥伴,現在與我的誌趣相差甚遠,疏遠了。高中時,自己大都是隻在爺爺奶奶那兒住上兩三晚,就回去了。奶奶卻還把我當作小孩,離開家門時,奶奶便會叮囑我:“不要回頭噢,路上小心,明年放假再走來”。記得一回寒假,爺爺送我到縣城的公路旁等候過往的車輛。車來了,爺爺把一挑子什物挑上車。車開了,回頭望,爺爺還在原地注視著我。車漸行漸遠,自己的眼睛不禁濕潤了。


       去年的秋季回國時,去了一趟曾留下自己孩提身影的故鄉。這就是我的故鄉嗎?公路從村子中央穿過,不複腦海裏的故鄉模樣。河也不寬,灘上沒有了那草墊。爺爺奶奶已經搬到縣城裏住。老宅已是很破舊,側牆有些傾斜,後牆在一次大洪水中,還垮塌一大塊。此時自己過去對故鄉的親近感也不存在了。隻有一片竹林在風中搖曳。


        爺爺奶奶老了!兒女們都在外,過年了,也隻能打個電話問候一聲。年輕時,辛辛苦苦把一群孩子拉扯大,容易麽。今年的年夜飯,爺爺奶奶不知做些啥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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