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想要什麽?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出去跑步.所以最近一直在跑步.
        當然也嚐試過用其他的方法對抗鬱悶,比如,吃東西,或者睡覺.都是很原始的方法. 效果當然也很不好.
        於是越發鬱悶.
        其實也沒有特別的事情,隻是天氣和季節的原因吧.昨天和菲力聊天,他說,他實在討厭德國的冬天,寒冷,漫長,黑暗.所以,每到冬天他就要逃到溫暖的地方去,比如美洲.如果不是因為才做了手術,他下個月中旬就要到墨西哥去了.去年冬天他去了巴西和阿根廷,直到春暖花開才回來.
        我也受夠了德國的冬天.可是我無處可逃,隻有留在這個寒冷陰沉的地方,鬱悶著.  
        黃豆不理解我為什麽會因為季節而鬱悶.他說,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這是自然規律,幹嗎要因為冬天的到來而不開心呢.再說,德國的冬天也蠻好過的,到處有暖氣,不用裹得跟粽子似的.而且還可以去滑雪,樂趣多得很.
        滑雪是我很喜歡的.暖氣也很合我的心意.可是,隻要一想到陰沉沉的天,想到呼嘯的北風,想到街上幾個月都不化的積雪,想到下午三四點鍾天就要快黑了...我又想出去跑一圈了!
        黃豆經常問我,你到底想要什麽?我覺得你真的很幸福,如果可以,我巴不得和你換一下.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好象我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東西我都有了.可是,內心深處,我又覺得自己真正期待的生活還沒有開始呢. 我不知道自己真的擁有什麽,所以不滿足.我也不知道自己還在期待什麽,所以很迷惘.也許,這才是我鬱悶的原因吧,而不是無辜的天氣.
        昨天看見菲力的時候,他已經可以不需要拐杖走路了,當然是一跳一跳的,很滑稽,我總是忍不住要笑.過去的十天對他來說,是巨大的煎熬.因為左腿做了手術,他隻能躺在床上,不能洗澡,不能做飯.從臥室到廚房喝一杯水,要花去十分鍾,還要忍受巨大的疼痛. 他的父母正在新加坡度假,弟弟在泰國旅遊,目前正被困在曼穀的機場,沒辦法脫身. 是他的一班哥們照顧著他度過了手術後最難過的頭幾天.問他是不是覺得很淒慘,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有一些.但是,我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再過一周,我就可以健步如飛了.
        如果不是暫時而是長久的呢?
        他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高大,強壯 ,熱愛運動,有空就去旅遊.有一次和一群朋友在酒吧玩,坐在椅子上,忽然就不能動了.被朋友們急送醫院,得出的結果是半身不遂. 他才二十四歲啊.半身不遂?這應該是50年以後才會考慮的問題吧. 可是,從那晚以後,六年過去了,他再也沒有自己走過路,一直坐在輪椅上...
        在他健康的時候,他要漂亮的女朋友,要時尚的新衣服,要吃喝玩樂,有時侯還要花天酒地.可是現在,他隻想要一雙行走自如的腿,一雙靈活的手,隻希望能自己去超市輕鬆地買東西,可以想找哪個朋友就找哪個朋友,不管他得多遠,住在幾樓,住的地方有沒有電梯...他還沒來得及真正地戀愛呢,可是,他已經永遠失去了我們傳統意義上的普通的生活了.對他說,生活其實可以很簡單,幸福和快樂也可以很簡單.可是,等他知道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菲力是因為左腿膝蓋關節上的腫瘤才去做手術的.可是,在化驗結果出來之前,醫生也不知道腫瘤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菲力也沒有告訴父母,雖然他的父親也是醫生.他恐懼地等著化驗結果,因為痛和恐懼,他完全不能入睡.他隻能靠吸朋友幫他弄來的鴉片來戰勝恐懼,幫助入睡. 直到昨天,醫生才打電話告訴他結果.他笑著說,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好象重生了一樣!如果是惡性的,我該怎麽辦啊?我的生活還沒有開始呢?
我還要去墨西哥呢!
        他又想著去溫暖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