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魂】 中貞先生詩歌係列之一

注: 早幾年在楓華園讀到中貞先生的許多詩詞，略有收藏。楓華園目前因故已停辦，網頁亦不複存在，許多優秀的詩歌不複能讀，甚為惋惜。今雖有中貞先生的一些詩詞，但與中貞先生已沒有聯係。但願中貞先生不在意我在此刊出他的詩歌係列。

 

《十八魂》前言

 

　　這是亡魂之歌，是專為一九八九年六月四日被槍殺於北京街頭及其後來被折磨死於監獄或因政府施壓而自殺的亡魂所作的古典詩歌之集成。

 

《十八魂》是利用中國古典文學形式，諸如辭、賦、歌行體、近體律詩、古風、長短句等，經過文體上重大的改革變化，在單一曆史題材下的較大集成之作。主要的改革點在於（一）拓展了原有單篇文學體裁的局限性；（二）在組詩間引進了對人物心理及表征進行述而不議的詩篇；（三）解決了使用組詩或不同格調的詩篇成為連續體裁時所必需建立的承前啟後的語言體係；（四）解決了現存詩體中敘述

故事的難點。不謹使得詩中有詩、歌中有歌成為可能，而且使得故事中有故事、情節中有情節的詩語問題得到了解決。這些問題的解決，使得變革體古典詩詞歌賦成為現代文學創作體裁邁出了具有重要曆史意義的一步。

 

　　　　　　　　　　　（一）　現存古典詩歌等文學形式的局限性

 

　　古典詩、詞、歌、賦等文學形式語言精煉，新的詞匯、用語及用法等往往在詩歌創作中輕而易舉的被創造出來，因而，古賢的詩篇在後人中一再的得到傳頌，加上具明顯的節奏感及韻律，仍然是現代文人們所喜愛的一類文學形式。

 

　　然而，這類文學形式也有其一定的局限性，如楚辭中往往隻有二十行左右（最長的《離騷》有三百七十三句，二千四百七十七字），近體律詩隻有八行，歌行體也隻有三十二至四十行左右，唐賢以降在著作古風時最長者也隻用過百韻體詩，而往往隻限於單獨使用。更重要的是，如果單獨一首詩寫得很長，未必能引起讀者的廣泛興趣，因而流行廣度必然受限。同時這些詩體單獨使用時不太可能對一個事件的各個側麵都能夠描述出來，因而往往隻選用詩人認為最重要的事件進行綜合。因此，現存的古賢詩集中的所有篇章僅是提綱性的描述，因而也難能引起現代讀者的濃厚閱讀興趣。其次，這類詩歌的曆史越長，在語言用法上距現代讀者在感覺上越久遠，因而越不太可能在讀者及詩人間得到共鳴或充份的“感情”交流。現代專門研究古典詩詞的學者曾對某些前賢的詩詞作品做過詳細的寫作背景及語言方麵描述及闡釋的努力，大大地拉近了讀者及前賢在“感情”方麵的溝通，在閱讀欣賞古典詩詞方麵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不過這種純闡釋古賢著作的舉措在文學發展中可能不會起決定性的推動作用。

 

　　由於古典詩歌在著作形式上的局限性，唐代中末期以後，小說開始慢慢地在描述故事詳細的發生、發展到結束過程的文學創作方麵取得了一定的地位。明代文人們利用小說對一些重大的曆史事件的成功再現，如《三國演義》、《水滸》等，從而確定了小說作為當時的一種文學創作形式在中國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小說體開始逐漸地取代詩詞成為史詩般文學創作的新潮流。清朝時，小說又在描述發生在日

常生活中人與人的感情故事方麵達到了空前的成就，如《紅樓夢》等，從而奠定了小說體在現代文學中的主流地位。

 

　　古典中文小說的創作往往是由當時享有一定地位的著名學者或在古典詩詞著作形式方麵受過嚴格訓練的學者之所為。因此，往往利用大量的古典詩歌形式對小說情節的發展作出提綱性的概括，成為小說的主幹部份，使得小說的“枝”或“葉”變得繁盛成為可能。有時還用前賢們在宴席上的唱和詩、詞及曲等形式作為小說劇情的重要組成部份，如《紅樓夢》, 使小說的創作藝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狀態。

 

　　中國古典詩詞等文學形式第一次受到致命衝擊的是發生在二十世紀初的“五四”新文化運動。當時的文人們幾乎同時驚奇地發現國外的詩體比中國古典詩歌在著作形式上要自由的多：不必講究韻字（可有可無）；不必推敲詩篇中行與行、字與字之間的聲調變化（即平仄關係）；不必考慮句子的對仗關係；不必考慮句子的長短；詩人們想到什麽即可直接寫什麽等。一時間中國古典詩詞成了束之高閣的、過時的文學形式。某些在文學及政治上具一定影響的人物也對古典詩詞格律持批評之態度，從來沒有想到去研究它和發展它，更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創造出新的語言、用法等以適合現代社會日新月異的需求。其結果是新體詩並沒有像二十世紀初文人們所期待的那樣受到讀者的廣泛歡迎。經過了一個世紀的發展，新體詩也呈現出凋零的狀態。相反，古賢的著作更具廣泛的基礎，其主要原因在於漢字單音節發聲及聲調緩急變化的根本特點。

 

　　既然古典詩詞歌賦比新體詩（五四運動時期引入的西詩體裁）在社會上具有更廣泛的基礎，在語言文學上更具旋律韻味，在寓意上更具詩意及在語言上更適合漢字的單音節發聲等特點，因此，保留這種優美的文學體裁便成為文學創作中所不可避免的寫作實踐。事實上，許多散文家、小說家、曆史學家、科學家、翻譯家及政要人物或多或少地積累了一定數量的古典詩詞歌賦類的文學作品。然而，由於上述

的種種缺陷，改革這一古典文學體裁勢在必行。但是，改革必需視漢語的根本特點，不能一味的引進、一味的模仿西詩的體裁。同時也必需打破原有詩體的局限性，不僅使古典詩詞作品成為讀者喜聞樂見的文學形式，也應吸引更多的青年詩人加入這一改革洪流，使古典詩詞煥發出新的生機並走向現代文學創作實踐。

 

　　　　　　　　　　　　（二）　關於《十八魂》題材的選擇

 

　　一九八九年六月四日淩晨發生在北京城內的流血事件（簡稱“六四事件”）無論以後史學家們會作出何等驚世駭俗的評價，無論其組織者曾經犯過何等不可饒恕的錯誤，也是一件曾經震驚中外的大事。在此事件的發生過程中，至少有以下的事實是不容置疑的：

 

　　（一）在北京城內曾經在當年的五月中旬發生不止一次每天超過一百萬人的遊行示威，表示支持學生“反腐倡廉，懲辦貪官”及“自由民主政改”的要求（根據當時中央電視台的報導）；

 

　　（二）當時的中國政府曾經動用過正規部隊對學生運動進行鎮壓（由當時任總理的李鵬宣布北京戒嚴），並開了槍；

 

　　（三）根據事件後軍管下的官方媒體報導，事件中有約三百人餘喪生，其中包括三十六名學生（根據近年來某些私人的統計，死亡總數可能在三百至五百之間，學生愈百人）；

 

　　（四）曾經有多名在科學、技術、文化等社會各界名流人士在事件後被投入監獄，有人在監房被折磨至死；

 

　　（五）當年五月中旬有多人參加了數天的絕食請願；

 

　　（六）有些學生在逃離北京城後因不堪於當局的壓力而自殺；

 

　　（七）當局在事件後曾通緝過學生領袖，其中多數人後來被捕，還有人曾第二次入獄；

 

　　（八）當時的北京城可能存在個別的不法人員（如根據“六四”後軍方控製的中央電視台的報導：有一位解放軍士兵被殺，還澆上汽油將其屍身燒毀），但不存在所謂的“有組織，有預謀”的“反革命（武裝）動亂”。筆者以為，無論當時學生領袖們意欲何為、無論這場運動該不該發生或即使發生了，引起了全國人民普遍注視之後能及時撤出天安門廣場、無論當時政府的動機如何、無論這場僅維持二個

月（從運動高潮到被鎮壓僅經曆了二十二天）的運動給中國經濟帶來何等“嚴重”的問題（盡管這種問題曾被官方及某些禦用文人們肆意地鼓吹及擴大過），這些亡魂是不該被遺忘的，這就是《十八魂》自始至終所貫徹的寫作原則之一。因此，《十八魂》是以亡者的出身、家世以及如何被殺或自殺過程為主線進行抒情的一部詩集。

 

　　　　　　　　　　　　　（三）　《十八魂》是文學作品

 

　　《十八魂》是曆史題材的詩歌之集成，尊重曆史事實是這類文學創作的基本出發點，也是筆者自始至終所貫徹的另一寫作原則。有時為了弄清楚某死者的身世，除了在北京收集的資料及在海外可找到的有限信息之外，其餘的則是通過書信、傳真及電話等方式，使詩作最接近曆史或最能再現曆史。

 

　　然而，《十八魂》又是詩作的集成，詩人們所采用的聯想（如《野魂》篇中的“時而聲斷並河浦，又似鬼魂沿江聚。時鍾陣陣眠不得，撩開窗紗觀魂舞”等語）、比擬（如《吟魂》篇中的“隆隆車騎，血流之時。閃閃軍戈，坑儒之師。”等語）及誇張（如《哭魂》篇中的“天外翻雲霧，江河在哭訴”等語）等各種寫作手法，詩中均有所采用。這些語言來自生活（一部份為筆者親身經曆），但又高於生活

（即經過了文學加工）。因此，望讀者諸君不要以《十八魂》為第一手史料加以引用。

 

　　　　　　　　　　　　（四）　創作目的

 

　　《十八魂》是為了使中國古典文學中的詩、詞、歌、賦等形式進入現代文學創作潮流並使之成為現代文學必備種類而創作。其次是將筆者多年對古典詩歌的研究心得用實例表達出來並借以獻給讀者。最後就是利用這類文學形式悼念在“六四”中的死難者，使他們的英名永留人間。

 

　　最後，筆者景仰“六四”的英烈們在整個曆史事件中創造出來的撼天地、泣鬼神的舉措，慶幸當時在“新聞自由”（筆者曾戲之為三天的新聞自由）影響下中央電視台及人民日報的各則真實報導留給後人詳實的曆史題材。筆者還要感謝各位朋友的支持，給筆者創作《十八魂》提供了充實的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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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野魂

　　　　　　　　　　　　　　　　－－　獻給“六四”全體罹難者

 

　　　　　　　　　　　　此夜無明月，高空紅似血！

　　　　　　　　　　　　山關萬裏齊天悲，四海孤魂共鳴咽。

 

　　　　　　　　　　　　夜宿並州煙霧裏，偶聽遠處聲淒切。

　　　　　　　　　　　　依稀晉水淚東流，蒼生憂亂與誰說？

 

　　　　　　　　　　　　時而聲斷並河浦，又似鬼魂沿江聚。

　　　　　　　　　　　　時鍾陣陣眠不得，撩開窗紗觀魂舞。

 

　　　　　　　　　　　　遙想京城宰相府，生靈十億為糞土。

　　　　　　　　　　　　秦皇坑儒十八賢，當朝冤魂千萬數！

 

　　　　　　　　　　　　三十年來平常心，老莊教我樹清明。

　　　　　　　　　　　　棋局不爭半目地，隻為平常不為名。

 

　　　　　　　　　　　　如今野鬼泣無聲，江海冤心未能平。

　　　　　　　　　　　　一腔熱血留華夏，化作清泉晉水鳴。

 

　　　　　　　　　　　　自從秦王大一統，天下蒼生變仆從。

　　　　　　　　　　　　獨尊唯我鑄皇權，江山不再春秋頌。

 

　　　　　　　　　　　　多少文人論王功，皆翻那頁貞觀頌。

　　　　　　　　　　　　指望開明主興邦，卻換神壇不換供。

 

　　　　　　　　　　　　晉河浪，向東揚。

　　　　　　　　　　　　願野鬼，黃泉安。

　　　　　　　　　　　　史情自有良心錄，血灑江河未能忘。

 

　　　　　　　　　　　　　　（一九八九年六月二十六日 作於太原市勝利橋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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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忠魂

　　　　　　　　　　　　　　　　－－獻給北京城全體罹難者

 

 

　　　　　　　　　　　　蒼天仍哭泣，江河水流急。

　　　　　　　　　　　　去年此日亡魂潮，彷佛仍然廣場聚。

 

　　　　　　　　　　　　此時劍水河邊立，猶見當時牆頭血。

　　　　　　　　　　　　一波一浪心難平，壯士遊魂誰願拾？

 

　　　　　　　　　　　　自古屯兵為民伐，當朝軍隊作政閥。

　　　　　　　　　　　　納稅交糧養士兵，軍人槍下堆民骨。

 

　　　　　　　　　　　　公主墳區鬆柏路，悲慘橫屍不忍睹。

　　　　　　　　　　　　長者懷中抱嬰身，雙雙血泊在旁樹。

 

　　　　　　　　　　　　東單街口軍車堵，插翅難飛過一步。

　　　　　　　　　　　　驚慌不擇鬼門關，枉死城中增數戶。

 

　　　　　　　　　　　　廣場軍車聚萬旅，青年生死如蔥露。

　　　　　　　　　　　　當夜榕城不可眠，心知場上亂魂舞。

 

　　　　　　　　　　　　旌槍何憤怒，士甲何威塑？

　　　　　　　　　　　　如此聲威震中原，忠魂散在燕京邑。

 

　　　　　　　　　　　　瘋狂士勇與誰武，槍彈聲聲為誰助？

　　　　　　　　　　　　不為邊防保國民，卻以槍尖對婦孺。

 

　　　　　　　　　　　　關河擾，豺狼笑。

　　　　　　　　　　　　流我淚，結我喉。

　　　　　　　　　　　　山河日下豺當道，何日圓輪光照耀？

 

　　　　　　　　　　　　　　　（一九九零年六月　作於劍橋大學邱吉爾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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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追魂

　　　　　　　　　　　　　　　　　－－　獻給陸君

 

　　　　　　　　　　　　　　（一）

 

　　　　　　　　　　　　劍水流湍湍，餘心如山巒。

　　　　　　　　　　　　站在河畔草，思緒未能寬。

 

　　　　　　　　　　　　追思往日月清天，淡酒殘留染袖邊。

　　　　　　　　　　　　餘書短曲平常賦，友卻長懷報國聯。

 

　　　　　　　　　　　　記取西山嶺脊邊，香爐峰上續詩篇。

　　　　　　　　　　　　餘作田園歌一闕，與天同樂在山巔：

 

　　　　　　　　　　　　“誰說圓輪不複明？山川月月明，山村月月清。

　　　　　　　　　　　　誰說時光不倒流？小花年年開，小果年年摘。”

 

　　　　　　　　　　　　友謂餘詩少政弦，“詩篇如同肺腑詮。

　　　　　　　　　　　　我輩應為興國策，不興中華誓不眠。”

 

　　　　　　　　　　　　“華夏遲遲不複前，才人隱世進山淵。

　　　　　　　　　　　　汝身空負碩才讚，不為興邦為山泉！”

 

　　　　　　　　　　　　朋友陳詞多銘刻，激起心頭小浪漣。

　　　　　　　　　　　　猶如範祖嶽陽賦，先憂後樂頌年年。

 

　　　　　　　　　　　　終生未忘贈別酒，當時白石橋邊筵。

　　　　　　　　　　　　餘作小歌為君飲，君還詞令送南天。

 

　　　　　　　　　　　　餘詞：“回波爾時中貞，前赴蜀國尋禪。

　　　　　　　　　　　　天時若蒙相許，初秋必覆君前。”

 

　　　　　　　　　　　　陸詞：“回波爾時陸榕，京邑北院吟工。

　　　　　　　　　　　　蒼天既生餘輩，雄才豈可雕空？”

 

　　　　　　　　　　　　　　（二）

 

　　　　　　　　　　　　七月歸燕府，知君已古賢。

　　　　　　　　　　　　身埋黃泥崗，雙目仍待眠。

　　　　　　　　　　　　君懷激情治國策，至死難明問蒼天。

 

　　　　　　　　　　　　　　（三）

 

　　　　　　　　　　　　陸兄生蜀國，世居富西川。

　　　　　　　　　　　　山青水秀麗，卻遇大饑年。

 

　　　　　　　　　　　　先喪胞姊弟，又失父親憐。

　　　　　　　　　　　　幼年知母愛，耕讀在山田。

 

　　　　　　　　　　　　　　（四）

 

　　　　　　　　　　　　山下一清泉，曾留史冊篇。

　　　　　　　　　　　　當年魏國將，飲馬滅劉禪。

 

　　　　　　　　　　　　泉水深千丈，源流接海天。

　　　　　　　　　　　　遊士曾占測，此山必有賢。

 

　　　　　　　　　　　　　　（五）

 

　　　　　　　　　　　　自從幼喪父，家境仍寒苦。

　　　　　　　　　　　　越嶺爬山上學堂，青山腳下頭淋雨。

 

　　　　　　　　　　　　西川寒氣早臨山，雪花刺骨夕霜舞。

　　　　　　　　　　　　貧戶孤童早成人，一心報答寒家脯。

 

　　　　　　　　　　　　晨初澆水自留園，酉末施肥蔬菜圃。

　　　　　　　　　　　　日初勤修學校中，月光照在家園土。

 

　　　　　　　　　　　　寒家寡母早衰微，常報田園阻歸路。

　　　　　　　　　　　　繡織花邊廣袖衣，苦中取樂盡人母。

 

　　　　　　　　　　　　自從失卻丈夫君，忍辱含辛淚常駐。

　　　　　　　　　　　　養育孤兒為終生，他年聚會黃泉訴。

 

　　　　　　　　　　　　　　（六）

 

　　　　　　　　　　　　五月山間仍寒滯，樹枝頭上露青脆。

　　　　　　　　　　　　那年陸兄高小班，文革風流入山際。

 

　　　　　　　　　　　　此刻學聯大兵團，校園轉瞬書窗閉。

　　　　　　　　　　　　革命紅聯兩陣營。隻講文攻兼武衛。

 

　　　　　　　　　　　　校園堆起舊圖書，傾刻天空煙霧蔽。

　　　　　　　　　　　　緊跟偉大光榮黨，拉來牛鬼蛇神斃。

 

　　　　　　　　　　　　天天敬祝壽無疆，日日高呼體健康。

　　　　　　　　　　　　校園上下成兵場，槍炮齊鳴彈火揚。

 

　　　　　　　　　　　　　　（七）

 

　　　　　　　　　　　　那年小學辦初中，山下新來一朵紅。

　　　　　　　　　　　　眼內常含羞水信，臉頰露出淺汶盅。

 

　　　　　　　　　　　　輕聲細語猶深意，待放桃花更動容。

　　　　　　　　　　　　還似天仙時滿月，陸兄此刻醉朦朧。

 

　　　　　　　　　　　　　　（八）

 

　　　　　　　　　　　　高中學業那一年，時興批林又閥賢。

　　　　　　　　　　　　書本文章毛語錄，古文隻訟霸詩篇。

 

　　　　　　　　　　　　胸懷壯誌思宏業，不奈時局未敢前。

　　　　　　　　　　　　幸有情人依伴侶，酬將事後燕雙聯。

 

　　　　　　　　　　　　　　（九）

 

　　　　　　　　　　　　寡母操持大酒筵，親朋好友各知傳。

　　　　　　　　　　　　中秋稻熟迎新宴，日午時分請舊鄰。

 

　　　　　　　　　　　　女貌郎才情兩好，山青水美配雙聯。

　　　　　　　　　　　　此時正是毛星落，嶺上全然未曉年。

 

　　　　　　　　　　　　　　（十）

 

　　　　　　　　　　　　一日夫妻進榕城，偶聽教委下文呈。

　　　　　　　　　　　　欣聞此訊如雷響，淚灑當途泣無聲。

 

　　　　　　　　　　　　日夜兼程書本裏，此時又獲初胎鳴。

　　　　　　　　　　　　終生不忘中秋月，雙喜臨門陸學兄。

 

　　　　　　　　　　　　　　（十一）

 

　　　　　　　　　　　　十載寒窗未能忘，校園景物換幾裝。

　　　　　　　　　　　　先持學士榕城裏，後拜恩師在異鄉。

 

　　　　　　　　　　　　長夢燕京屯儒處，更思有日壯文廊。

　　　　　　　　　　　　雄心碩果成雙獲，宏願換來博士郎。

 

　　　　　　　　　　　　　　（十二）

 

　　　　　　　　　　　　八九民潮日癲狂，陸兄此刻著書忙。

　　　　　　　　　　　　竹深月影清章典，荷靜園中注史藏。

 

　　　　　　　　　　　　忽有魂飛歸故裏，還思日落穀邊秧。

　　　　　　　　　　　　是時彈湧窗紗處，遺下三童在遠方。

 

　　　　　　　　　　　　　　　　（一九九一年六月　作於劍橋大學邱吉爾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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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冤魂

　　　　　　　　　　　　　－－獻給死難的北京中學生

 

　　　　　　　　　　　　　　（一）

 

　　　　　　　　　　　　六月西山路，多虧車馬度。

　　　　　　　　　　　　入得佛堂時，禪師已離去。

 

　　　　　　　　　　　　偶見親朋在，袖間佩黑布。

　　　　　　　　　　　　心知為親人，超度亡魂故。

 

　　　　　　　　　　　　友曰當夜裏，“稚子不歸府。

　　　　　　　　　　　　數日傳言來，魂飛無宿主。”

 

　　　　　　　　　　　　“稚兒方十五，半在中學住。

　　　　　　　　　　　　當夜槍響時，陳屍校園樹。”

 

　　　　　　　　　　　　“數日離家前，千言萬語囑：

　　　　　　　　　　　　緊閉校園門，無需跨一步。”

 

　　　　　　　　　　　　　　（二）

 

　　　　　　　　　　　　京城當夜湧潮來，士勇車騎兩頭開。

　　　　　　　　　　　　稚子未知兵禍至，猶開窗戶看天災。

 

　　　　　　　　　　　　長街坦克生塵滾，廣場兵車上帳台。

　　　　　　　　　　　　豈料機槍飛彈響，胸前中彩落塵埃。

 

　　　　　　　　　　　　　　（三）

 

　　　　　　　　　　　　聽君一席話，猶似五雷下。

　　　　　　　　　　　　此時山上掛紅霞，腦海雷鳴如彈炸。

 

　　　　　　　　　　　　四十年來假宣傳，中華奴役靠欺詐。

　　　　　　　　　　　　長河浩瀚文明園，落入深淵沙漠化。

 

　　　　　　　　　　　　可憐百萬文化人，筆墨高置鐵鎖掛。

　　　　　　　　　　　　背井離鄉幹校中，歌頌黨經西天罵。

 

　　　　　　　　　　　　可憐無數中學生，天涯海角修田野。

　　　　　　　　　　　　接受貧農教育經，抱恨終生以淚寫。

 

　　　　　　　　　　　　可憐十億國人心，一朝墜入共產社。

　　　　　　　　　　　　三春造就千萬魂，十載陳屍無墓舍。

 

　　　　　　　　　　　　中集製，萬惡源。

　　　　　　　　　　　　視民命，如土塵。

　　　　　　　　　　　　我哭五嶽不複興，淚灑江河未能眠。

 

　　　　　　　　　　　　　　（四）

 

　　　　　　　　　　　　出得西山橋，緊握親人手。

　　　　　　　　　　　　此時話珍重，別時淚滔滔。

 

　　　　　　　　　　　　　　　　（一九九二年六月於北京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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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哭魂

　　　　　　　　　　　　　　　－－獻給顏君

 

　　　　　　　　　　　　　　（一）

 

　　　　　　　　　　　　天外翻雲霧，江河在哭訴。

　　　　　　　　　　　　京邑遊魂已四年，當局未見實情吐。

 

　　　　　　　　　　　　當年壯士黃泉赴，留取丹心史冊注。

　　　　　　　　　　　　今作悲歌哭英靈，願君黃泉早超度。

 

　　　　　　　　　　　　去年專探君長墓，隻見黃花開滿府。

　　　　　　　　　　　　石碑隻刻一名聯，胸內滋生千重苦。

 

　　　　　　　　　　　　當年七月餘回京，腦海沉雷陣陣鳴。

　　　　　　　　　　　　君作遺言命我寫，“隻留青史不留名。”

 

　　　　　　　　　　　　餘思數載在京邑，君有雄才治國經。

　　　　　　　　　　　　一腔熱血思興業，譜寫春秋而後生。

 

　　　　　　　　　　　　餘知君學楊繼盛，常在鬆雲寺內行。

　　　　　　　　　　　　正襟撚毫為君頌：

　　　　　　　　　　　　“不與炎黃同一輩，獨留青史永千年。”

　　　　　　　　　　　　願君黃泉有共鳴。

 

　　　　　　　　　　　　君已逝，名已成。

　　　　　　　　　　　　千秋罪，自有評。

　　　　　　　　　　　　願君功業永垂史，遠勝朱門活幽靈。

 

　　　　　　　　　　　　　　（二）

 

　　　　　　　　　　　　顏君長在瀟河邊，棟樹經年蔭村前。

　　　　　　　　　　　　水上輕舟歌日早，枝巔大鵠落巢眠。

 

　　　　　　　　　　　　清溪綠水歸原野，福聖宗堂始學篇。

　　　　　　　　　　　　少小聰明文慧正，還兼數理享才賢

 

　　　　　　　　　　　　　　（三）

 

　　　　　　　　　　　　福聖廳間列祖堂，真卿字跡掛中央。

　　　　　　　　　　　　梅花頌賦垂長壁，百虎圖騰示兩廂。

 

　　　　　　　　　　　　廬祀陰神知後輩，先人正氣勵族郎。

　　　　　　　　　　　　顏兄長在書香第，自幼知賢學棟梁。

 

　　　　　　　　　　　　　　（四）

 

　　　　　　　　　　　　祖上三郎生意人，因資共黨立功臣。

　　　　　　　　　　　　當年渡海瓊州役，烈士英名顏府陳。

 

　　　　　　　　　　　　父輩詩書傳海內，顏兄濡染在江濱。

　　　　　　　　　　　　那時革命風潮起，乃父屍身棄海煙。

 

　　　　　　　　　　　　　　（五）

 

　　　　　　　　　　　　文革瘋狂那一年，顏兄插隊下南滇。

　　　　　　　　　　　　兵團設在深山裏，連部安營嶺水邊。

 

　　　　　　　　　　　　晨霧層層膠樹繞，火光點點林間旋。

　　　　　　　　　　　　晚歸宿地習毛著，千萬“紅心”落滄煙。

 

　　　　　　　　　　　　　　（六）

 

　　　　　　　　　　　　滇嶺經年霧氣侵，山間路險水寒深。

　　　　　　　　　　　　鴉鳴穀上鳥巢穴，鵲唱泉邊柳樹林。

 

　　　　　　　　　　　　零落蒼疏茅草舍，參差數戶知青臨。

　　　　　　　　　　　　常聞病退京城裏，時有新人續殘音。

 

　　　　　　　　　　　　　　（七）

 

　　　　　　　　　　　　一日泉邊似有吟，尋聲彷佛一千金。

　　　　　　　　　　　　黃絲透出幽香味，低首抽啼淚滿襟。

 

　　　　　　　　　　　　手上猶持書一卷，身邊飄落電文箴。

　　　　　　　　　　　　顏兄此刻疑雲起，信步崖前柳樹林。

 

　　　　　　　　　　　　　　（八）

 

　　　　　　　　　　　　未見猶知美發姑，雙眸一見滾連珠。

　　　　　　　　　　　　眉間細線如修剪，眼內秋波更醉夫。

 

　　　　　　　　　　　　孤線唇邊描正好，修圓臉蛋配春圖。

　　　　　　　　　　　　言談始曉鄰山妹，落戶滇南為樹奴。

 

　　　　　　　　　　　　　　（九）

 

　　　　　　　　　　　　此妹原籍在四川，王家父母已蒼年。

　　　　　　　　　　　　大哥命斷榕城裏，長嫂魂消赤水邊。

 

　　　　　　　　　　　　遺下孩童仍待哺，還留反動壞詩篇（見附詩）。

　　　　　　　　　　　　日前小弟傳書訊，老父神情已寂癲。

 

　　　　　　　　　　　　　　（十）

 

　　　　　　　　　　　　從此顏王結友盟，兩人足跡遍山荊。

　　　　　　　　　　　　回城夢想全無望，大學思魂更跛行。

 

　　　　　　　　　　　　偶去泉邊吟古句，閑來宿地會幽情。

　　　　　　　　　　　　時光似箭東流水，眼看林間葉又萌。

 

　　　　　　　　　　　　　　（十一）

 

　　　　　　　　　　　　那時九九慶重陽，萬壽無疆已凍僵。

　　　　　　　　　　　　千裏磁波傳簡訊，一雙愛侶舞翩狂。

 

　　　　　　　　　　　　樽中水酒泉邊飲，心內疑雲穀上揚。

　　　　　　　　　　　　暗祝明春交好運，十年生死可還鄉。

 

　　　　　　　　　　　　　　（十二）

 

　　　　　　　　　　　　一日春城放榜圖，兩人如願上京都。

　　　　　　　　　　　　顏兄本愛中文係，王妹新科攝影姑。

 

　　　　　　　　　　　　頃將戀慕分情侶，待放情懷供美娛。

　　　　　　　　　　　　猶提學業追成就，福聖三槐燕雙珠。

 

　　　　　　　　　　　　　　（十三）

 

　　　　　　　　　　　　不覺已是四春來，苦盡甘回慶賀開。

　　　　　　　　　　　　顏兄獲取新華社，王妹高置電視台。

 

　　　　　　　　　　　　佳話文園雙燕子，美談帥貌兩人才。

　　　　　　　　　　　　當時禮宴筵賓客，喜種情園月下胎。

 

　　　　　　　　　　　　　　（十四）

 

　　　　　　　　　　　　還記八八那一春，農村經改似兵追。

　　　　　　　　　　　　黃淮治理徐連地，白浪降服泗水危。

 

　　　　　　　　　　　　京海穿梭常廢寢，兩城來去著文馳。

　　　　　　　　　　　　顏兄喜獲金章獎，政改當年上軌時。

 

　　　　　　　　　　　　　　（十五）

 

　　　　　　　　　　　　五月京城鬧，人潮街上擾。

　　　　　　　　　　　　顏兄泗水新歸來，報社如同亂蜂惱。

 

　　　　　　　　　　　　張實報導百萬人，街上遊行真理討。

　　　　　　　　　　　　王兵探得高層信，軍隊開來京城剿。

 

　　　　　　　　　　　　吳糧快遞絕食篇，數名烈子療無效。

　　　　　　　　　　　　趙書疾寫教科局，院校師生無課教。

 

　　　　　　　　　　　　錢路得知鐵道部，京川粵滬工人鬧。

　　　　　　　　　　　　……

 

　　　　　　　　　　　　出得新聞局外行，街間處處謠言聲：

　　　　　　　　　　　　某人子女逃離境，攜款西潛某地城

 

　　　　　　　　　　　　某人暗布公安警，便利將來算帳呈。

　　　　　　　　　　　　某公已被軟監禁，刻日便知臭罵名。

 

　　　　　　　　　　　　……

 

　　　　　　　　　　　　　　（十六）

 

　　　　　　　　　　　　是夜顏兄告愛妻，　長安道上訪新題。

　　　　　　　　　　　　兵車已堵東單口，　士勇還封府街西。

 

　　　　　　　　　　　　無首群龍忙潰散，　稚思學子亂中迷。

　　　　　　　　　　　　此時一陣機槍響，　身落塵埃雞正啼。

 

 

　　　　　　　　　　　　附：　王舒《長征》剝皮詩一首

 

　　　　　　　　　　　　紅軍害怕遠征難，　萬裏江河落淺灘。

　　　　　　　　　　　　大海波濤騰巨浪，　真男勇士豈偷安？

 

　　　　　　　　　　　　溪間水少泥沙滿，　草木皆兵鐵鎖欄。

　　　　　　　　　　　　更有岷山寒雪上，　逃兵魄散敢回看？

 

注：王舒六十年代初畢業於西南一所大學中文係，主修古文學。聽說毛澤東對律詩十分痛恨，曾對《七律·長征》“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隻等閑。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雲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更喜岷山千裏雪，三軍過後盡開顏。”進行多次修改，但始終未能如意。如詩中“金沙水拍”，原作“浪拍”，因與“騰細浪”之“浪”字重複，故改作“水”字，又不得不與“萬水千山”之“水”字重複。二句“千山”又與“岷山千裏雪”複。更顯眼的是首句“紅軍”與末句“三軍”，兩個“軍”字放同一位置上。一日王舒在家無事，便作了《長征》剝皮詩一首，多年未敢示稿與他人。不料天有不測風雲，時間一長防範疏漏，詩稿讓小孩取來擦屁股（當時隻有公廁，普通私人室內不配有私人廁所）被人發現。一九六五年文革前期被判成現行反革命罪，處死刑（立即執行）。其妻楊氏與王舒在大學時同窗，曾在大學任教。一九六七年初楊氏帶著紅衛兵給她留下的滿身傷痕，對集權社會的滿腔仇恨及滿腹的經典投江自盡，成為現代的屈原。遺下兩個孩子：王也寅及王也卯。

 

　　正因為如此，王氏的剝皮詩也得到了流傳。此詩深刻地描繪了當時紅軍匆忙逃離江西蘇維埃中央的狼狽情形。根據中共史料記載，紅軍到達延安時，隻剩下不足百分之八的人馬。這也說明當年紅軍並未像毛詩中所說的那樣不怕“難”及“隻等閑”那麽輕鬆自然。

 

　　另外，畢業於廣東省某大學中文係的一位留校任教的講師曾因對“五嶺逶迤”及“烏蒙磅礴”二句中詞不達意等作出評論，被劃成右派，解除大學講師的職務，送到邊遠的山區小學教算術。此事也說明了對毛澤東的東西隻能歌頌，不可說一句不是的言詞。

 

　　　　　　　　　　　　　　　　（一九九三年六月作於裏斯特，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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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吊魂

　　　　　　　　　　　　　－－獻給黃君及其幼兒

 

　　　　　　　　　　　　　　　（一）

 

　　　　　　　　　　　　天外烏雲滯，裏河水流細。

　　　　　　　　　　　　裏斯特城落煙塵，黑羽夜鷹紛消失。

 

　　　　　　　　　　　　窗外山風卷滿樓，心內浪潮接天際。

　　　　　　　　　　　　獨飲無聊念友書，數杯波滾思京邑。

 

　　　　　　　　　　　　今日遊魂快五年，此時城外仍寒氣。

　　　　　　　　　　　　望兒山上潛日輝，墓丘桃枝露青翠。

 

　　　　　　　　　　　　遙思當日京城歸，賓儀館內白花飛。

　　　　　　　　　　　　此刻餘心如湯煮，友妻不忍向餘悲。

 

　　　　　　　　　　　　員工引我停屍館，驚愕之時魂已奔。

　　　　　　　　　　　　餘曾觀史三千冊，未見此情錄史碑！

 

　　　　　　　　　　　　隻見友人雙臂緊，懷中猶抱一嬰驅。

　　　　　　　　　　　　雙目圓睜未曾閉，怒火中燒在冰櫥。

 

　　　　　　　　　　　　友妻悲憤聲噓噓，斷續腥風在歸途。

　　　　　　　　　　　　猶似南京屠城日，更著當局殺無辜。

 

　　　　　　　　　　　　“此時災禍已降臨，當局滅跡騙人心。

　　　　　　　　　　　　派出警員逐戶記，查詢死者衣和襟。”

 

　　　　　　　　　　　　“長者當屬叛亂子，幼童屬性實難斟。

　　　　　　　　　　　　誠請家人幫我錄，該當叛亂當誤擒？”

 

　　　　　　　　　　　　“感恩偉大光榮黨，少者實存叛亂心。

　　　　　　　　　　　　不必廢時還多事，升官指日可差欽。”

 

　　　　　　　　　　　　哥樓窗外風乃冽，心內寒流涼入骨。

　　　　　　　　　　　　還待日暉懸中天，冤情便有清高月。

 

　　　　　　　　　　　　　　　（二）

 

　　　　　　　　　　　　黃君生南浦，剪中流出花無數。

　　　　　　　　　　　　家住燕尾江，白萍芳草漂如注。

 

　　　　　　　　　　　　芳影波中來，高歌歸燕山前渡。

　　　　　　　　　　　　春花水中流，山青細浪年如故。

 

　　　　　　　　　　　　煙雨駐浦東，州上農耕始旦路。

　　　　　　　　　　　　山泉抱村流，江上漁夫歸日暮。

 

　　　　　　　　　　　　峰巔繞雨煙，世代人家依江富。

　　　　　　　　　　　　燕尾書院中，四方學子負笈駐。

 

　　　　　　　　　　　　黃君長在洲岸邊，赤熱情懷如江脯。

 

　　　　　　　　　　　　　　　（三）

 

　　　　　　　　　　　　那年會試在東洲，江上殘紅萬點流。

　　　　　　　　　　　　才俊三湘齊會集，惟君獨獲文科頭。

 

　　　　　　　　　　　　山村走出新生代，京邑迎來碩才尤。

　　　　　　　　　　　　自此掀開詩賦頁，辭章古曲任君遊。

 

　　　　　　　　　　　　　　　（四）

 

　　　　　　　　　　　　還思當日慶婚期，好友高堂祝禮時。

　　　　　　　　　　　　一代佳人雙燕子，同科賦史比雕馳。

 

　　　　　　　　　　　　才華橫溢師兄賦，貌蓋群芳師妹儀。

　　　　　　　　　　　　江海和笛隨調起，雄心豔遇走天崖。

 

　　　　　　　　　　　　　　　（五）

 

　　　　　　　　　　　　京城喜結好夫妻，才子佳人世上稀。

　　　　　　　　　　　　十月情懷生孺子，當時已見日初暉。

 

　　　　　　　　　　　　猶兼學妹聰慧敏，更著師兄振臂揮。

　　　　　　　　　　　　眾友同聲津樂道，詩園自此燕雙飛。

 

　　　　　　　　　　　　　　　（六）

 

　　　　　　　　　　　　當時京邑浪潮生，著作未停書筆耕。

　　　　　　　　　　　　已是三更人去後，一家數口始歸程。

 

　　　　　　　　　　　　輕吟近著詩賦調，手撫懷中沉睡嬰。

　　　　　　　　　　　　不料此時飛彈湧，師兄世子落東城。

 

　　　　　　　　　　　　　　　　（一九九四年清明作於裏斯特，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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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招魂

　　　　　　　　　　　　　－－獻給被殺於家中的北京市民

 

　　　　　　　　　　　　　　（一）

 

　　　　　　　　　　　　八月京城豪雨生，驅車前往故園行。

　　　　　　　　　　　　圓明東路多衰敗，隻見招牌頌黨情。

 

　　　　　　　　　　　　入得校園探故友，席間不作古風鳴。

　　　　　　　　　　　　偶談六載屠城記，朋友搖頭不續評。

 

　　　　　　　　　　　　轉回宿地思潮湧，猶記淵明露荒荊。

　　　　　　　　　　　　還思謝安東山臥，六年血淚成古聲。

 

　　　　　　　　　　　　冤情此日何處鳴？野鬼何時洗還清？

　　　　　　　　　　　　孤魂飄落枉城裏，不在人們腦海停。

 

　　　　　　　　　　　　　　（二）

 

　　　　　　　　　　　　記得當年七月城，校園不比昔時京。

　　　　　　　　　　　　天天讀報跟黨走，日日搖舌頌黨經。

 

　　　　　　　　　　　　連篇社論批趙營：“藉助同情除鄧名。”

　　　　　　　　　　　　餘謂此文欲加罪，招來校方征討聲。

 

　　　　　　　　　　　　還記當時討論會，頌歌曲曲給黨聽。

　　　　　　　　　　　　餘作小辭歌一闕，好友親朋掩耳行。

 

　　　　　　　　　　　　“雲兒飄飄兮天無情，霧靄沉沉兮夜不明。

　　　　　　　　　　　　壯誌衝雲兮拔雲霧，包公再世兮江河晴。”

 

 

　　　　　　　　　　　　　　（三）

 

　　　　　　　　　　　　月兒皎，冤情擾，時光流失冤魂在！

　　　　　　　　　　　　水兒繞，史兒長，亡魂未安詩文討！

　　　　　　　　　　　　壯士倒，小醜跳，血債自有來人討，

　　　　　　　　　　　　明鏡高懸江河照。

 

　　　　　　　　　　　　　　　　（一九九五年秋作於北京圓明園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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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歌魂

　　　　　　　　　　　　　－－獻給死於東城的大學生及研究生

 

　　　　　　　　　　　　冤獄已七載，黃花開幾春。

　　　　　　　　　　　　壯士不在山河在，冤情不呻明月呻。

 

　　　　　　　　　　　　回憶當時燕京邑，學生含淚冤情陳。

　　　　　　　　　　　　“屠城當夜屍堆裏，僥幸逃生免落塵。”

 

　　　　　　　　　　　　“次月屠城醫院裏，當局下令滅屍身。

　　　　　　　　　　　　未明死者投爐火，化作塵埃灑江濱。”

 

　　　　　　　　　　　　餘心難按怒火衝，獨上西山觀雪鬆。

　　　　　　　　　　　　記得年前禪窠老，徑直碧雲羅漢宮。

 

　　　　　　　　　　　　佛老心猜我苦衷，引我投往碧雲峰。

　　　　　　　　　　　　未待餘神稍安定，遞來宣紙冊一封。

 

　　　　　　　　　　　　餘還未解禪窠老，便謂無心頌古風。

　　　　　　　　　　　　詩僧叫我開封視，便知禪意在其中。

 

　　　　　　　　　　　　餘視簡章封塵久，心知此物不平庸。

　　　　　　　　　　　　輕手揭開紅綢帶，蒼勁隸書映眼中。

 

　　　　　　　　　　　　“儒家禁怒，釋氏戒嗔。

　　　　　　　　　　　　學聖學佛，以此為門。

 

　　　　　　　　　　　　我慢若除，無可嗔怒。

　　　　　　　　　　　　滿街聖賢，人人佛祖。

 

　　　　　　　　　　　　儒曰中和，釋曰歡喜。

　　　　　　　　　　　　有喜無嗔，近於道矣。

　　　　　　　　　　　　　－－釋虎題”

 

　　　　　　　　　　　　拜謝禪師欲下宮，禪師又遞紙一封。

　　　　　　　　　　　　問我有何新感受，隻能撚筆答禪公。

 

　　　　　　　　　　　　“風雨瀟瀟兮天色濃，車輪滾滾兮長街封。

　　　　　　　　　　　　相府森森兮多威風，士勇殺殺兮廣場衝。

 

　　　　　　　　　　　　壯士魂飄兮無處容，生者落魄兮無所從。

　　　　　　　　　　　　頌黨恩情兮與黨同，揭黨麵目兮進黨籠。

 

　　　　　　　　　　　　餘歌楚辭兮問蒼穹，冤魂何安兮天何公？

　　　　　　　　　　　　餘歌古風兮問佛祖，何時月明兮照山鬆？

 

　　　　　　　　　　　　天神嗔怒兮驅山風，人神嗔怒兮泣天公。

　　　　　　　　　　　　山神嗔怒兮哭鬼雄，餘無嗔怒兮轉吉凶。

 

　　　　　　　　　　　　壯誌未酬兮江流東，孤魂安息兮月明中。”

 

　　　　　　　　　　　　書畢辭章呈老友，禪師臉上笑紋深。

　　　　　　　　　　　　“不看僧麵看佛麵，老僧最曉碩才心。

　　　　　　　　　　　　今觀碩才有禪意，他日西天正果吟。”

 

　　　　　　　　　　　　　　　　　（一九九六年作於裏斯特，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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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抒魂

　　　　　　　　　　　　　－－獻給張君及其難友

 

　　　　　　　　　　　　　　（一）

 

　　　　　　　　　　　　伯明翰水繞城東，新購宅屋在雪鬆。

　　　　　　　　　　　　有朋訪自加拿大，小宴敘情在園中。

 

　　　　　　　　　　　　幾句寒暄別後語，一言始憶當年風。

　　　　　　　　　　　　故友詢及張佑孝，心思未曉此文公。

 

　　　　　　　　　　　　　　（二）

 

　　　　　　　　　　　　“文公本在古文樓，小說修習唐宋流。

　　　　　　　　　　　　當時正在書文著，六四風潮上火油。

 

　　　　　　　　　　　　是日屠城風正猛，早晨邀友卻東遊。

　　　　　　　　　　　　不料大兵槍法狠，友人中彈落沙丘。”

 

　　　　　　　　　　　　　　（三）

 

　　　　　　　　　　　　“友人死後未三天，埋葬屍身密水巔。

　　　　　　　　　　　　文公不語思身後，忽複低聲在友邊。

 

　　　　　　　　　　　　是日公安來定性，當時宣告送工聯。

　　　　　　　　　　　　定為暴徒思叛亂，我軍將士勇直前。”

 

　　　　　　　　　　　　　　（四）

 

　　　　　　　　　　　　“友人死在府門前，留下詩文足一千。

　　　　　　　　　　　　此公怒討軍人罪，招致文公下獄煙。

 

　　　　　　　　　　　　未曉當局梁上醜，著文繼續為友賢。

　　　　　　　　　　　　不料監房無明日，年前沒在獄牢天。”

 

　　　　　　　　　　　　　　（五）

 

　　　　　　　　　　　　聽罷來人話此公，停杯不語在園中。

　　　　　　　　　　　　飛雲暗淡城邊聚，化作長龍下雪鬆。

 

　　　　　　　　　　　　殞落文星京獄北，潮思赤子翰河東。

　　　　　　　　　　　　圓輪何日返華夏，明鏡高懸照妖宮？

 

　　　　　　　　　　　　　　（六）

 

　　　　　　　　　　　　次日餘暉映雪鬆，彩霞萬縷懸河東。

　　　　　　　　　　　　臨行故友求新作，席上懷情著古風（見附詩）。

 

　　　　　　　　　　　　華夏沉浮成憾事，英倫掘起做英雄。

　　　　　　　　　　　　當今隻有獨橋在，效法西方議會工。

 

　　　　　　　　　　　　附：野人憂世

　　　　　　　　　　　　應加拿大友人陳公正之邀而作

 

　　　　　　　　　　　　日落平原，眾民悲冤。

　　　　　　　　　　　　君暴奸縱，誰敢言語？

 

　　　　　　　　　　　　逼民同社，煉鐵於野。

　　　　　　　　　　　　毀鍋同爐，華休淚寫。

 

　　　　　　　　　　　　三春鬼魑，十載陳屍。

　　　　　　　　　　　　餓莩荒漠，功臣叛離。

 

　　　　　　　　　　　　山嶽鳴咽，其因自天。

　　　　　　　　　　　　浩劫及雉，其禍自人。

 

　　　　　　　　　　　　借怨安之，開放用賢。

　　　　　　　　　　　　國力興之，極權重燃。

 

　　　　　　　　　　　　農耕始旦，豪門放蕩。

　　　　　　　　　　　　倒爺於街，官僚在殿。

 

　　　　　　　　　　　　鳴呼平民，納稅於府。

　　　　　　　　　　　　鳴呼貧儒，積勞於途。

 

　　　　　　　　　　　　凡我遊子，憂新憂舊。

　　　　　　　　　　　　哀今之政，積怨陳久。

 

　　　　　　　　　　　　盛唐之風，澤於平林。

　　　　　　　　　　　　腐除朽淨，方解民心。

 

　　　　　　　　　　　　野人憂世，何處賢明？

 

　　　　　　　　　　　　　　　　　（一九九七年作於伯明翰，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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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吟魂

　　　　　　　　　　　　　－－獻給死難的全體納稅人

 

　　　　　　　　　　　　　　（一）

 

　　　　　　　　　　　　飄飄孤魂，九年悲奔。

　　　　　　　　　　　　宰相所為，誰敢輿論？

 

　　　　　　　　　　　　當時槍響，冤魂飛蕩。

　　　　　　　　　　　　當夜鐵輪，血肉成漿。

 

　　　　　　　　　　　　隆隆車騎，血流之時。

　　　　　　　　　　　　閃閃軍戈，坑儒之師。

 

　　　　　　　　　　　　眾多冤魂，遊蕩乾坤。

　　　　　　　　　　　　數百野鬼，無處安存。

 

　　　　　　　　　　　　相府之高，無從為政。

　　　　　　　　　　　　法部之威，無從為律。

 

　　　　　　　　　　　　如此政府，視民如草。

　　　　　　　　　　　　如此法部，視政如鳥。

 

　　　　　　　　　　　　如此軍隊，參政參商。

　　　　　　　　　　　　如此總理，平庸剛強。

 

　　　　　　　　　　　　如此人大，橡皮圖章。

　　　　　　　　　　　　如此政協，國衰民創。

 

　　　　　　　　　　　　九年冤魂無處伸，人大代表代何人？

　　　　　　　　　　　　江山日衰東流去，華夏還能複返春？

 

　　　　　　　　　　　　　　（二）

 

　　　　　　　　　　　　五嶽，三山。

　　　　　　　　　　　　淚滿，神傷。

 

　　　　　　　　　　　　九年魂，未敢忘。

　　　　　　　　　　　　九年冤，還未張。

 

　　　　　　　　　　　　大權在高位，山河淚汪汪。

　　　　　　　　　　　　奸臣在人大，威福還在揚。

 

　　　　　　　　　　　　庸碌無能主民命，民命如何不悲喪？

　　　　　　　　　　　　平庸之輩主政壇，國家還能立法揚？

 

　　　　　　　　　　　　華夏民族複興暗無日，神州大地再生實無方。

　　　　　　　　　　　　當今腐敗政權不可救，繼而改革施政方可長。

 

　　　　　　　　　　　　　　　　　（一九九八年作於伯明翰，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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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安魂

　　　　　　　　　　　　　　　－－獻給韓君及其難友

 

 

 

　　　　　　　　　　　　　　（一）

 

　　　　　　　　　　　　黃河洶湧水流長，萬裏碧波向海洋。

　　　　　　　　　　　　魂飛十載如幽夢，壯士英名在四方。

 

　　　　　　　　　　　　白浪長江揚萬裏，神鷹猶未敢飛翔。

　　　　　　　　　　　　國難當頭君之慮，坦克橫街君獨當。

 

　　　　　　　　　　　　　　（二）

 

　　　　　　　　　　　　得探兵車在北坊，士兵皆為四川郎。

　　　　　　　　　　　　單騎覓入軍營裏，遊說鄉親不前行。

 

　　　　　　　　　　　　還有當年木墀地，烽火連天未曾忘。

　　　　　　　　　　　　君有雄才舌戰賦，揭露當局正義張。

 

　　　　　　　　　　　　　　（三）

 

　　　　　　　　　　　　回憶當年遊京邑，少年懷中各一刺。

　　　　　　　　　　　　官僚名利怎肯陪？誌在三山四海域。

 

　　　　　　　　　　　　八達嶺邊抒壯誌，君有雄才兵十億。

　　　　　　　　　　　　餘懷儒學為終生，君有經天治國識。

 

　　　　　　　　　　　　　　（四）

 

　　　　　　　　　　　　還憶昆明水上遊，君懷熱切創園心。

　　　　　　　　　　　　龍王廟裏抒懷遠，萬壽山前興國音。

 

　　　　　　　　　　　　我作長廊十裏賦，君還唐令《三台》吟（見附詩與詞）

。

　　　　　　　　　　　　如今魄落黃泉下，壯士音容無處尋。

 

　　　　　　　　　　　　附：萬壽山下長廊賦

 

　　　　　　　　　　　　山下有長廊，彎彎十裏長。

　　　　　　　　　　　　幾經風和雨，曆盡蒼與桑。

 

　　　　　　　　　　　　元祖栓戰馬，彷佛仍在牆。

　　　　　　　　　　　　赳赳馬嘯鳴，塵塵沙場揚。

 

　　　　　　　　　　　　舊廊不可見，良駒不複存。

　　　　　　　　　　　　留得此山在，方得再抒魂。

 

　　　　　　　　　　　　成祖主燕都，長廊複舊屯。

　　　　　　　　　　　　彩梁與畫棟，赫然小乾坤！

 

　　　　　　　　　　　　乾坤數千年，載冊眾前賢。

　　　　　　　　　　　　賢才不複在，隻留史與篇。

 

　　　　　　　　　　　　昔有滿州勇，入主在燕京。

　　　　　　　　　　　　方習中華語，方識中原情。

 

　　　　　　　　　　　　中華始衰落，猶如水東流。

　　　　　　　　　　　　強盛不複在，華夏傾九州。

 

　　　　　　　　　　　　九州傾鴉片，又複傾長毛（注）。

　　　　　　　　　　　　再複傾東洋，物華自此休。

 

　　　　　　　　　　　　如今懷故跡，難抑內傷心。

　　　　　　　　　　　　蒼斑已有年，不禁淚濕襟。

 

　　　　　　　　　　　　（注）清末人們稱洪秀全的部隊為長毛。

 

　　　　　　　　　　　　附：與韓君唱和《三台令》

 

　　　　　　　　　　　　　　（一）

 

　　　　　　　　　　　　韓君詞：華夏華夏老去，何日返老還童？

　　　　　　　　　　　　　　　　眼下江山安定，再次興邦道雄。

 

　　　　　　　　　　　　餘和詞：華夏華夏已老，猶似鐵樹無枝。

　　　　　　　　　　　　　　　　空有詩經千萬，再次興邦不知。

 

　　　　　　　　　　　　　　（二）

 

　　　　　　　　　　　　韓君詞：萬壽山下綠水，何日灌溉良田？

　　　　　　　　　　　　　　　　使得千裏油綠，舉國歡慶富年。

 

　　　　　　　　　　　　餘和詞：萬壽山下臭水，曾否過問農田？

　　　　　　　　　　　　　　　　將此留予皇室，確保江山永眠。

 

　　　　　　　　　　　　　　（三）

 

　　　　　　　　　　　　韓君詞：橋上身影擾亂，人各往返匆匆。

　　　　　　　　　　　　　　　　甚事忙碌相追，荒棄良機陪紅？

 

　　　　　　　　　　　　餘和詞：橋上身影美婦，腰細楚楚清容。

　　　　　　　　　　　　　　　　甚事忙碌無知，丟失良機陪公？

 

　　　　　　　　　　　　　　（四）

 

　　　　　　　　　　　　韓君詞：諧趣園內物景，明日後日如初。

　　　　　　　　　　　　　　　　待得鮮花開滿，舉國高歌富餘。

 

　　　　　　　　　　　　餘和詞：諧趣園內假景，雖美未若天然。

　　　　　　　　　　　　　　　　待得冬風吹遍，冷落荒涼似煙。

 

　　　　　　　　　　　　　　（五）

 

　　　　　　　　　　　　韓君詞：玉橋玉橋水下，波浪滾滾翻流。

　　　　　　　　　　　　　　　　報予龍王聽定，請必封浪下舟。

 

　　　　　　　　　　　　餘和詞：玉橋孔下死水，風送敗葉漂流。

　　　　　　　　　　　　　　　　敬請龍王生浪，放我兄長一舟。

 

　　　　　　　　　　　　　　　　　　（一九九九年作於伯明翰，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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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思魂

　　　　　　　　　　　　　　　　　－－獻給柳君及其難友

 

　　　　　　　　　　　　　　　　　　（一）

 

　　　　　　　　　　　　身在英倫翰水東，心潮浪湧入蒼穹。

　　　　　　　　　　　　孤魂已愈雙五載，壯士含冤一十冬。

 

　　　　　　　　　　　　昨日鴻書傳喜訊，多年血地長新鬆。

　　　　　　　　　　　　雖然獄債仍待討，債主嗣孫正望中。

 

　　　　　　　　　　　　　　　　　　（二）

 

　　　　　　　　　　　　喜訊鴻書僅數行，日前小柳已傳房。

　　　　　　　　　　　　學兄此刻應含笑，魄散如今又棟梁！

 

　　　　　　　　　　　　倔兒當年應十四，憶中慈父好才郎。

　　　　　　　　　　　　含辛撫育已成棟，學貫中西正遨翔。

 

　　　　　　　　　　　　　　　　　　（三）

 

　　　　　　　　　　　　追憶當年晉府時，初春寒氣正狂吹。

　　　　　　　　　　　　並河冽凍足三尺，心內潮生滾萬騎。

 

　　　　　　　　　　　　華夏源流追晉水，炎黃祖述起郊祠。

　　　　　　　　　　　　君吟聖母八行韻，我作清泉十裏辭。（見附詩與序）

 

　　　　　　　　　　　　　　　　　　（四）

 

　　　　　　　　　　　　還憶當年晉水行，梅叢零落野花爭。

　　　　　　　　　　　　往年此地賢才聚，今日荒丘牧犬鳴。

 

　　　　　　　　　　　　黃河湧湧東流水，大鼓咚咚落雁聲。

　　　　　　　　　　　　前朝盛況今何在？徑往南疆百業生。

 

　　　　　　　　　　　　　　　　　　（五）

 

　　　　　　　　　　　　一日君言論古賢，同餘野宴西山巔。

　　　　　　　　　　　　心儀皙子才橫溢，又侃康南改革篇。

 

　　　　　　　　　　　　引典西洋多黨製，再談我國一專權。

　　　　　　　　　　　　聽君海論如江水，波浪滔滔上藍天。

 

　　　　　　　　　　　　　　　　　　（六）

 

　　　　　　　　　　　　遙指長城嶺脊翩，君言決策靠群賢。

　　　　　　　　　　　　若非改革荒田製，秦代難能一統天。

 

　　　　　　　　　　　　海外開拓新壯舉，英倫霸業續流年。

　　　　　　　　　　　　當今變革如潮水，明智之人必知篇。

 

　　　　　　　　　　　　　　　　　　（七）

 

　　　　　　　　　　　　又指東洋日本人，維新明治用賢臣。

　　　　　　　　　　　　章程鑄就新潮浪，普教精淘守紀民。

 

　　　　　　　　　　　　改革思維植憲法，維持極統碾成塵。

　　　　　　　　　　　　江山若有強基業，萬代千秋不姓貧。

 

　　　　　　　　　　　　　　　　　　（八）

 

　　　　　　　　　　　　還論西方美利堅，空前盛況亦能詮。

　　　　　　　　　　　　憲章一部傳知曉，法治天成抗腐權。

 

　　　　　　　　　　　　四海五湖尋大儒，全球上下聚才賢。

　　　　　　　　　　　　江山如此能無望？才俊開來永盛天！

 

　　　　　　　　　　　　附：　唱和八行韻

 

　　　　　　　　　　　　柳君詩：今謁聖母賢，思潮滾蒼天。

　　　　　　　　　　　　　　　　名流在三晉，文化始傳篇。

 

　　　　　　　　　　　　　　　　晉水發源地，中華文史泉。

　　　　　　　　　　　　　　　　如今懷古跡，不忘千年嬋。

 

　　　　　　　　　　　　餘和詩：晉祠殿內拜古嬋，聰明智慧譜篇章。

　　　　　　　　　　　　　　　　文王創史三千載，聖母勤勞萬代傳。

 

　　　　　　　　　　　　　　　　太府並流分晉水，祠間湧溢蔭唐賢。

　　　　　　　　　　　　　　　　功德世代傳佳話，華夏源流在此泉。

 

附：十裏亭序

 

　　並河之濱，晉嶺之陽，天生一泉曰晉水。晉水日夜如湍，歲月如注，奔流不息，滋蔭唐村。晉堯都平陽，舜都蒲坡，禹鑿龍門，湯占鳴條，文、武周公、毓秀鍾靈、聖母邑薑之幼兒成王少弟，叔虞於唐，曰唐侯，都唐城。叔虞之子燮甫，襲唐都於晉水之陽，乃晉之續也，非晉之始也。

 

晉自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以降，為中華文化之始也，其源流乃晉水也，乃萬載公德之源也。

 

　　晉水之右天生一亭，曰晉水亭。亭生八卦之基，巍峨如泰山之固，亭亭如江南少女之態。昔楚漢分爭，群盜撼之不動，紛歎曰：撼泰山易，撼晉亭難，難於上青天！　亭匾上書曰：　十裏亭。　蓋因距並州城十裏之遙也。　昔聞開天辟地之初，一牛倌之居地也。牛倌上奉盲母，日夜勤於耕勞，泉內螺仙遂妻之，始有仁、義、忠、孝也。　酋長欲占之為己有，螺仙不從。酋長求之不得，遂毀其家。天神

怒，遂移南天門一亭以鎮之，故生此亭也。

 

　　亭之右為聖殿之所，側一周柏，雖愈三千年餘載，仍蒼翠如新栽，鬱鬱蔥蔥，為殿外之一奇觀也。昔武王之妃賢於治內，教子有方。邑薑妊娠宮居，依然立而不跛、　坐而不差、笑而不喧、獨處不踞、怒而不詈，乃婦德之範也。此殿以記之，乃聖母殿也。

 

　　殿之於亭，亭之於殿，交相輝映，為中華之始也，中華之傲也。

 

　　　　　　　　　　　　　　　　（二零零零年春作於伯明翰，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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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烈魂

　　　　　　　　　　　　　　　　－－獻給小明及楊策

 

　　　　　　　　　　　　　　　　　（一）

 

　　　　　　　　　　　　遠翔歸春社，熟途上金瓦。

　　　　　　　　　　　　深情春燕展纖飛，長恨雙魂以血寫。

 

　　　　　　　　　　　　當年屠城惡勢下，幸存學子離京舍。

　　　　　　　　　　　　慘慘如同散魄屍，淒淒恰似陰魂化。

 

　　　　　　　　　　　　一對情侶離京邑，驚惶投返家鄉集。

　　　　　　　　　　　　小明家住東泉西，楊策鄰居嶧山域。

 

　　　　　　　　　　　　難忍當局施暴行，緬懷民主先人跡。

　　　　　　　　　　　　一日東泉上留詩，雙雙投水做先烈。

 

　　　　　　　　　　　　自從學誦孟子賢，常在東山覽古碣。

　　　　　　　　　　　　不為個人為國家，儒家精髓深植血。

 

　　　　　　　　　　　　那年會試在東城，雙雙高中榜題名。

　　　　　　　　　　　　父老鄉親燃炮竹，山地鳳凰上京行。

 

　　　　　　　　　　　　不料四年功德滿，迎來潮水溢燕京。

　　　　　　　　　　　　熱血期待興邦策，無悔平生壯國聲。

 

　　　　　　　　　　　　　　　　　　（二）

 

　　　　　　　　　　　　手持《國殤》篇，沉思在鬆邊。

　　　　　　　　　　　　彷佛聞金鼓，魂係在東泉。

 

　　　　　　　　　　　　屠城十一載，墓丘落蒼煙。

　　　　　　　　　　　　猶如昨日事，音容在眼前。

 

　　　　　　　　　　　　還記西南行，七月方回京。

　　　　　　　　　　　　學生已離去，猶似一空城。

 

　　　　　　　　　　　　淩晨會小清，蒼白似昏螢。

　　　　　　　　　　　　未說聲先泣，悲憤述小明。

 

　　　　　　　　　　　　“當夜死人坑，血泊內逃生。

　　　　　　　　　　　　惶惶歸故裏，慘慘上東城。”

 

　　　　　　　　　　　　“十裏去東山，天生有一壇。

　　　　　　　　　　　　壇生自八卦，高矗入雲端。”

 

　　　　　　　　　　　　“昔有孟夫子，常上此山觀。

　　　　　　　　　　　　自視可小魯，還曰曉天寒。”

 

　　　　　　　　　　　　“山下有東泉，滋生萬苗田。

　　　　　　　　　　　　泉西一小女，自幼知孟賢。”

 

　　　　　　　　　　　　“小明乃獨女，猶似家中天。

　　　　　　　　　　　　雙親日而作，晚歸夜而眠。”

 

　　　　　　　　　　　　“北國多純樸，嶧山猶尚古。

　　　　　　　　　　　　那年未十三，鄰媒提伴侶。”

 

　　　　　　　　　　　　“小明一而避，旋即再而拒。

　　　　　　　　　　　　隨之複而哀，無奈終而怒。”

 

　　　　　　　　　　　　“知女莫若母，明理莫如父。

　　　　　　　　　　　　待之反以寬，傾家以相助。”

 

　　　　　　　　　　　　“不負月清天，不知窗外年。

　　　　　　　　　　　　終持入學證，名列大學巔。”

 

　　　　　　　　　　　　　　　　（三）

 

　　　　　　　　　　　　岸上草青青，泉中波瑩瑩。

　　　　　　　　　　　　遊蕩雙魂十一載，猶聽悲曲響東城。

 

　　　　　　　　　　　　當年惶惶歸故裏，老父生威色厲聲。

　　　　　　　　　　　　“明哲保身為古訓，空讀賢書業不精。”

 

　　　　　　　　　　　　當下小明上嶧山，深緬前賢愛國容。

　　　　　　　　　　　　願作靈均水中殞，不當再世可憐蟲。

 

　　　　　　　　　　　　落日雲輕下嶧宮，山中不巧遇楊兄。

　　　　　　　　　　　　一對才人同思想，雙飛鑄就祝梁終。

 

　　　　　　　　　　　　東泉水，常悲咽。

　　　　　　　　　　　　願此去，化嬋娟。

　　　　　　　　　　　　長歌此刻誰與和？赤熱情懷感蒼天。

　　　　　　　　　　　　彷佛此時仍在泣，　回蕩乾坤響千年。

 

　　　　　　　　　　　　“請將墓碑堵門戶，不許當局擾我眠。”

 

　　　　　　　　　　　　　　　　　　　　（二零零零年作於伯明翰，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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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撫魂

　　　　　　　　　　　　　　　　－－獻給陳君

 

　　　　　　　　　　　　　　　　　　（一）

 

　　　　　　　　　　　　當局一何暗，壯士一何敢！

　　　　　　　　　　　　天安門前宣絕食，十憶人心同震撼。

 

　　　　　　　　　　　　問君何時生此膽，中央集權如血染。

　　　　　　　　　　　　那麵紅旗在抖揚，多少生靈頭已斬！

 

　　　　　　　　　　　　又是初暉赤誠生，農家哺育小河坎。

　　　　　　　　　　　　自幼發蒙於鄉間，信仰當局神話諂。

 

　　　　　　　　　　　　純樸家風世代傳，陳生心內無雜感。

　　　　　　　　　　　　十載寒窗苦作舟，一朝會試榜前占。

 

　　　　　　　　　　　　世俗險惡何曾諳？江海風浪何曾探？

　　　　　　　　　　　　一顆純樸心可諒，誠獻青春在城南。

 

　　　　　　　　　　　　那天宣誓在碑前，切盼當局變革篇。

　　　　　　　　　　　　了卻此生宏偉願，回歸工院續章聯。

 

　　　　　　　　　　　　　　　　　　（二）

 

　　　　　　　　　　　　不料當局暗統兵，明奪暗鬥為權爭。

　　　　　　　　　　　　閑置學子千重願，不顧神州萬罵名。

 

　　　　　　　　　　　　終使陳生魂逸散，歸來隻見骨灰臨。

　　　　　　　　　　　　蒼生憂亂與誰說？銘刻碑文述永生。

 

　　　　　　　　　　　　　　　　　　（三）

 

　　　　　　　　　　　　陳君本姓錢，家住小河涓。

　　　　　　　　　　　　晨初而勞作，日入而安眠。

 

　　　　　　　　　　　　鑿井而飲水，耕田而食煎。

　　　　　　　　　　　　山溝紅土地，不問勢與權。

 

　　　　　　　　　　　　　　　　　　（四）

 

　　　　　　　　　　　　遠祖生西川，明末為官員。

　　　　　　　　　　　　先棲翰林院，後做尚書賢。

 

　　　　　　　　　　　　都邑成潮湧，京城落火煙。

　　　　　　　　　　　　侍郎攜幼主，籌算逃南天。

 

　　　　　　　　　　　　　　　　　　（五）

 

　　　　　　　　　　　　南街屍已惡，多為士魂度。

　　　　　　　　　　　　湧湧魂潮生，淒淒魄不附。

 

　　　　　　　　　　　　將相黃泉悲，市民枉城苦。

　　　　　　　　　　　　當夜無明光，奪城上淮路。

 

　　　　　　　　　　　　　　　　　　（六）

 

　　　　　　　　　　　　淮路水滔滔，猶多小浪濠。

　　　　　　　　　　　　屍暴堆荒野，鬼鳴在血槽。

 

　　　　　　　　　　　　人生如演戲，生滅在屠刀。

　　　　　　　　　　　　蒼天焉不識，五嶽劫難逃。

 

　　　　　　　　　　　　　　　　　　（七）

 

　　　　　　　　　　　　滾滾車騎奪夜暮，兩淮陸地兼梅雨。

　　　　　　　　　　　　可憐幼主罪何來，更有群民同主路。

 

　　　　　　　　　　　　時時便有闖軍追，刻刻猶聽百姓訴。

　　　　　　　　　　　　一路孤鴻不住啼，方知天下蒼生苦。

 

　　　　　　　　　　　　　　　　　　（八）

 

　　　　　　　　　　　　鄭府城中暫積糧，中原招募靠書郎。

　　　　　　　　　　　　先伏李闖黃河岸，再敗蠻兵古道廊。

 

　　　　　　　　　　　　敵慨同仇待複國，民心歸向亦可強。

　　　　　　　　　　　　此時士氣猶可喜，收拾山河再立王。

 

　　　　　　　　　　　　　　　　　　（九）

 

　　　　　　　　　　　　當時鄭府地，將相多協助。

　　　　　　　　　　　　旌槍亮似銀，犀甲威如塑。

 

　　　　　　　　　　　　聲勢震中原，虎威逼京邑。

　　　　　　　　　　　　複明日可成，戰而旗前舉。

 

　　　　　　　　　　　　　　　　　　（十）

 

　　　　　　　　　　　　不料明朝不複長，登基各地立山王。

　　　　　　　　　　　　孤軍苦戰中原地，寡將經營古道場。

 

　　　　　　　　　　　　李闖餘軍成倚勢，八旗士勇卷狂潮。

　　　　　　　　　　　　君臣暫且逃南郡，權作機緣複國坊。

 

　　　　　　　　　　　　　　　　　　（十一）

 

　　　　　　　　　　　　南渡吳天已有年，杭州麗地坐皇權。

　　　　　　　　　　　　君臣上下頗融洽，朝野同心亦赤虔。

 

　　　　　　　　　　　　不奈神州皇四起，複明大業落蒼煙。

　　　　　　　　　　　　皇師一再逃南閩，舉薦延平渡海天。

 

　　　　　　　　　　　　　　　　　　（十二）

 

　　　　　　　　　　　　延平東渡海蒼天，十萬兒郎上小舷。

　　　　　　　　　　　　不料荷蘭兵士勇，幾經轉戰已有年。

 

　　　　　　　　　　　　南征北討成基業，此刻皇師早潰煙。

　　　　　　　　　　　　複明已成昨日事，往昔雄心落海淵。

 

　　　　　　　　　　　　　　　　　　（十三）

 

　　　　　　　　　　　　當日皇師敗閩江，惶惶潰退廉州坊。

　　　　　　　　　　　　滔滔白浪江中滾，密密叢林岸上揚。

 

　　　　　　　　　　　　敵對兵情知戰果，人心渙散豈能當？

　　　　　　　　　　　　君臣將相隨流去，各自逃生在四方。

 

　　　　　　　　　　　　　　　　　　（十四）

 

　　　　　　　　　　　　涓涓小河坎，細細波光閃。

　　　　　　　　　　　　來自遠方山麓泉，奔向天涯海天暗。

 

　　　　　　　　　　　　侍郎此刻浪潮翻，回顧多年血光閃。

　　　　　　　　　　　　猶如昨日火衝天，還聽士勇聲威憾。

 

　　　　　　　　　　　　半輪甲子一揮間，滿頭白霜半山閑。

　　　　　　　　　　　　如今嶺上兒孫轉，儼然一處農家灣。

 

　　　　　　　　　　　　一天故友上茅山，小宴敘情對白顏。

　　　　　　　　　　　　偶而談及複國策，其間亦憶當年綸。

 

　　　　　　　　　　　　論及妙處開顏笑，談到傷懷閉袖看。

　　　　　　　　　　　　二位曾經師百萬，如今彈指亦艱難。

 

　　　　　　　　　　　　小泉水，仍東揚。

　　　　　　　　　　　　往年事，已成蒼。

　　　　　　　　　　　　英雄已成過去事，綠水青山古流長。

 

　　　　　　　　　　　　　　　　　　（十五）

 

　　　　　　　　　　　　一日侍郎祝壽期，親朋好友液波持。

　　　　　　　　　　　　回思舊日中原戰，城破當旬屠殺時。

 

　　　　　　　　　　　　閩水廉江民亦苦，沿途韃子棄荒屍。

　　　　　　　　　　　　正襟撚筆書遺囑，不許嗣孫入政司。

 

　　　　　　　　　　　　　　　　　　（十六）

 

　　　　　　　　　　　　舊日遺書數百年，玄孫已愈十餘賢。

　　　　　　　　　　　　舉人進士傳佳話，文史詞家述有篇。

 

　　　　　　　　　　　　世代遵循遺囑訓，無人逾越政司前。

　　　　　　　　　　　　陳君忘祖難逃劫，誤落枉城火海煎。

 

　　　　　　　　　　　　　　　　　　（十七）

 

　　　　　　　　　　　　家鄉水，清又明。

　　　　　　　　　　　　跨千裏，入海行。

　　　　　　　　　　　　陳君此刻應安息，異日遊魂再往生。

 

 

　　　　　　　　　　　　　　　　　　　（二零零零年六月作於伯明翰，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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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舞魂

　　　　　　　　　　　　　　　　　－－獻給王君

 

　　　　　　　　　　　　　　　　　　　（一）

 

　　　　　　　　　　　　紅斑手，螢光瘦，多年流泊詩書友。

　　　　　　　　　　　　思鄉遠，黃昏短，老淚難忍，舊仇新怨。

　　　　　　　　　　　　歎！歎！歎！

 

　　　　　　　　　　　　屠城寇，食人獸，如今仍在逍遙透。

　　　　　　　　　　　　冤魂亂，青春斷，管教懸案，月明光返。

　　　　　　　　　　　　看！看！看！

 

　　　　　　　　　　　　　　　　　　　（二）

 

　　　　　　　　　　　　北風涼入骨，冬雨透肌血。

　　　　　　　　　　　　英倫老友訪寒門，臉上憂愁述肝裂。

 

　　　　　　　　　　　　“日前老伴歸黃泉，生死彌留終未別。

　　　　　　　　　　　　生時秉性多堅強，歿後遊魂更剛烈。”

 

　　　　　　　　　　　　“老伴多年為正研，終身著述社科哲。

　　　　　　　　　　　　當年京邑血衝天，不顧安危著書說。”

 

　　　　　　　　　　　　“侄兒當年上京城，投身那場烈火煙。

　　　　　　　　　　　　烈士碑前宣絕食，全國揭開民主年。”

 

　　　　　　　　　　　　“當夜屠城弦上箭，星光不照橫街麵。

　　　　　　　　　　　　依稀嗅得血飛臨，還似幽靈無主見。”

 

　　　　　　　　　　　　“侄兒逃回研究院，當時槍響卯時更。

　　　　　　　　　　　　滿臉腥味不能語，混身血泥泣無聲。”

 

　　　　　　　　　　　　　　　　　　　（三）

 

　　　　　　　　　　　　生年在書籍，常懷振國思。

　　　　　　　　　　　　王君長在書門第，自幼發蒙於唐詩。

 

　　　　　　　　　　　　曦所習，不成誦者不進食；

　　　　　　　　　　　　夕所誦，不得解時不寢席。

 

　　　　　　　　　　　　十三入大學，十七拜恩師。

　　　　　　　　　　　　詳知論語詩經義，明察列子周禮儀。

　　　　　　　　　　　　還研莊子自然論，再覓春秋諸子碑。

 

　　　　　　　　　　　　十八通史記，十九著論詞。

　　　　　　　　　　　　二十青年碩士帽，次年便獲助研資。

　　　　　　　　　　　　一代文學明星起，通古博今又一奇。

 

　　　　　　　　　　　　　　　　　　　（四）

 

　　　　　　　　　　　　王君性好古，酷似其曾祖。

　　　　　　　　　　　　三湘近代產文人，祖上生年一名孺。

 

　　　　　　　　　　　　鹹豐五年高中舉，弱冠書生揚名府。

　　　　　　　　　　　　傑作《圓明園》上詞，布衣列入詩家譜。

 

　　　　　　　　　　　　文章更溯隋朝句，吳楚如空視無物。

　　　　　　　　　　　　時有清泉暗湧流，複埋利箭穿雲路。

 

　　　　　　　　　　　　弱冠二十詳禮度，初漢韻文精長賦。

　　　　　　　　　　　　年少懷才京邑遊，建勳立業千秋塑。

 

　　　　　　　　　　　　豈知肅順剛自取，街上棄屍遭刀斧。

　　　　　　　　　　　　聽政垂廉國事衰，江山戲弄如賭注。

 

　　　　　　　　　　　　自從華夏群魔舞，曾祖歸鄉受徒輔。

　　　　　　　　　　　　四海學人負笈來，一時湘南名人駐。

 

　　　　　　　　　　　　王君從小學祖師，傾慕高才八鬥資。

　　　　　　　　　　　　童真便有聰慧敏，又似才華有天知。

 

　　　　　　　　　　　　豈料時局似末清，無能腐敗已心驚。

　　　　　　　　　　　　便知日後多災苦，自盡當時月正明。

 

　　　　　　　　　　　　湘江水，淚清清。

　　　　　　　　　　　　洞庭浪，怒濤鳴。

　　　　　　　　　　　　未知史者在何處，錄我王君正氣名。

 

 

　　　　　　　　　　　　　　　　　（二零零零年十一月作於伯明翰，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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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夢魂

　　　　　　　　　　　　　　　　　－－獻給趙明一家

 

　　　　　　　　　　　　　　　其　一

 

　　　　　　　　　　　　英倫降瑞雪，荒原凍霜冽。

　　　　　　　　　　　　稚兒堆雪草地間，樹上鬆枝連天接。

 

　　　　　　　　　　　　此刻猶聽厲聲咽，一隻孤鴻望東撤。

　　　　　　　　　　　　彷佛回歸赤水邊，烏江橋上尋巢穴。

 

　　　　　　　　　　　　貴陽北去七百裏，渡口西江一石碣。

　　　　　　　　　　　　梅林十裏趙家村，堂上半部懷明月。

 

　　　　　　　　　　　　趙明生在細水邊，自幼懷才學聖賢。

　　　　　　　　　　　　鎮上當時小學裏，正值千古饑荒年。

 

　　　　　　　　　　　　開陽街上餓莩牽，鄉村道裏白骨眠。

　　　　　　　　　　　　千萬糧農無路走，圍追堵塞死荒田。

 

　　　　　　　　　　　　洶湧烏江巨浪追，堪如東海漲潮期。

　　　　　　　　　　　　生機勝過死神令，敢放孤舟水裏馳。

 

　　　　　　　　　　　　還記當年六月時，趙父難堪斷糧饑。

　　　　　　　　　　　　獨持漁網穿浪險，葬身魚腹沒天涯。

 

　　　　　　　　　　　　那年壩上落秋雨，趙村半數已空府。

　　　　　　　　　　　　坡上群鴉待活屍，梅林半尺無根樹。

 

　　　　　　　　　　　　壩上糧農度日苦，開陽新貴酒肉沽。

　　　　　　　　　　　　饑民不擇備戰糧，趙家祖爺斃軍庫。

 

　　　　　　　　　　　　此刻趙村成荒丘，長江浪湧向東流。

　　　　　　　　　　　　死神纏繞頭顱上，時有爭屍烏鴉喉。

 

　　　　　　　　　　　　忽傳北岸黃磷土，鄰縣村民搶軟腐。

　　　　　　　　　　　　縣官派出重兵圍，大雄殿裏屍萬數。

 

　　　　　　　　　　　　翻開曆代暴君史，毛氏猶如山盜父。

　　　　　　　　　　　　無獨僅有炎黃碑，當朝鑄就冤魂譜。

 

　　　　　　　　　　　　記得當年稻熟時，饑民壩上腿難移。

　　　　　　　　　　　　社裏食堂酒肉臭，村中百戶無糧炊。

 

　　　　　　　　　　　　烏江水，波浪深。

　　　　　　　　　　　　糧農淚，野鬼吟。

　　　　　　　　　　　　唯獨暴政草菅命，暫錄詩文入史林。

 

　　　　　　　　　　　　　　　其　二

 

　　　　　　　　　　　　神州仍動蕩，餓莩猶未忘。

　　　　　　　　　　　　四清運動卷潮來，億萬糧農死無葬。

 

　　　　　　　　　　　　當朝野鬼三千萬，冤情未見史家講。

　　　　　　　　　　　　交糧納稅養軍兵，死神先附種糧匠。

 

　　　　　　　　　　　　四清潮水卷洶濤，冤鬼歸咎未清帳。

　　　　　　　　　　　　又說自然災害侵，毛氏王朝無不當。

 

　　　　　　　　　　　　農村土地重劃分，階級成份再排榜。

　　　　　　　　　　　　趙家祖父曾劫糧，一夜貧農成反黨。

 

　　　　　　　　　　　　猶記清查那一年，鄉下官員惡霸天。

　　　　　　　　　　　　富農豈敢高聲哭，反動家族更惶然。

 

　　　　　　　　　　　　祖母含冤下黃泉，專員下令葬荒淵：

　　　　　　　　　　　　臨終未悔迷途姥，除卻賤名棄土湮。

 

　　　　　　　　　　　　冤魂華夏知多少，共產江山史無前！

　　　　　　　　　　　　奈何橋上無頭鬼，枉死城中億萬肩。

 

　　　　　　　　　　　　閻羅大伯無名頁，急報上蒼編典碣。

　　　　　　　　　　　　荒野成山白骨堆，紅旗抖動先人血。

 

　　　　　　　　　　　　夢魂直落外青天，華夏東流蒼斑月。

　　　　　　　　　　　　物華淚寫烏江情，筆錄實情述肝裂！

 

　　　　　　　　　　　　烏江淚，向東流。

　　　　　　　　　　　　餓莩骨，萬裏州。

　　　　　　　　　　　　文人史者知何去，忍看江波不入眸？

 

 

　　　　　　　　　　　　　　　其　三

 

　　　　　　　　　　　　烏江壩上草，歲歲發萌早。

　　　　　　　　　　　　春來細雨複成芽，冬雪安眠真禪道。

 

　　　　　　　　　　　　反動家族反動苗，趙明過繼李家廟。

　　　　　　　　　　　　日夜勤攻數理書，當時錄取清華校。

 

　　　　　　　　　　　　未料次年文革潮，校園傾刻師生鬧。

　　　　　　　　　　　　前賢經典堆高台，一熾成灰革命灶。

 

　　　　　　　　　　　　神州大地反修風，慈母歸天落彩虹。

　　　　　　　　　　　　趙明心內如湯煮，未敢公然認母同。

 

　　　　　　　　　　　　秋來發配入西藏，年去含辛在江中。

　　　　　　　　　　　　十載奔波工地上，千層皮肉留乃東。

 

　　　　　　　　　　　　雅魯江，水流長。

　　　　　　　　　　　　向東去，轉南洋。

　　　　　　　　　　　　其中多少青年淚，發配邊疆成白蒼。

 

　　　　　　　　　　　　　　　其　四

 

　　　　　　　　　　　　米林山赤染，雅魯江波險。

　　　　　　　　　　　　那年嶺上高寒風，刺骨流深旋浪暗。

 

　　　　　　　　　　　　晨臨嶺下洶流勘，夕對群山河畔坎。

　　　　　　　　　　　　日夜兼程在江流，月明月暗從無厭。

 

　　　　　　　　　　　　宏圖數卷終成繪，山鬼鳴咽神震撼。

　　　　　　　　　　　　一橋飛渡降惡水，萬瓦電流通寺庵。

 

　　　　　　　　　　　　此時兄長累成疲，急報當時氣若絲。

　　　　　　　　　　　　院中巧遇黃家妹，主治醫師變內知。

 

　　　　　　　　　　　　自此趙黃成一對，江邊碎石雙肩追。

　　　　　　　　　　　　荒野無歌吟自遣，幽人有意享歸遲。

 

　　　　　　　　　　　　朝中大老歌舞旋，嶺上農夫種穀田。

　　　　　　　　　　　　中央首腦攬權柄，陌上平民拜佛仙。

 

　　　　　　　　　　　　河畔草，青藍天。

　　　　　　　　　　　　草民命，邊疆眠。

　　　　　　　　　　　　高官子弟生油嘴，百姓傳人長土塵。

 

　　　　　　　　　　　　　　　其　五

 

　　　　　　　　　　　　趙世良兮生邊疆，少年郎兮慧根揚。

　　　　　　　　　　　　米林江兮啟蒙堂，才飛揚兮思敏昌。

 

　　　　　　　　　　　　數理長兮擅文章，校棟梁兮市三強。

　　　　　　　　　　　　兼父光兮顯母彰，心曠藏兮度量寬。

 

　　　　　　　　　　　　學古賢兮研宏論，遵師言兮信理詮。

　　　　　　　　　　　　醫救民兮政變天，立宏誌兮爭國先。

 

　　　　　　　　　　　　　　　其　六

 

　　　　　　　　　　　　政治風潮溢滿樓，京城六月氣如稠。

　　　　　　　　　　　　當夜槍響街上亂，力排眾議扶民傷。

 

　　　　　　　　　　　　　　　其　七

 

　　　　　　　　　　　　醫院當時已滿收，傷員湧入似源流。

　　　　　　　　　　　　機槍響徹京城內，子彈飛蝗院上樓。

 

　　　　　　　　　　　　實證屠城風正猛，傳聞死者棄街溝。

　　　　　　　　　　　　世良奮勇西街口，喪命塵埃血正稠。

 

　　　　　　　　　　　　　　　其　八

 

　　　　　　　　　　　　風瀟瀟其源自天兮，米林春色江水涼。

　　　　　　　　　　　　浪湧湧其流東去兮，水中舟楫自異鄉。

 

　　　　　　　　　　　　月慘慘其明如螢兮，萬家村落少輝光。

　　　　　　　　　　　　巷寂寂其聲泯滅兮，時局蒙混且難航。

 

　　　　　　　　　　　　墓場無歌其悲淒寂兮，趙長子魂幡飄揚。

　　　　　　　　　　　　故土多難其情憂戚兮，天予短命之災殃。

 

　　　　　　　　　　　　當局何暗其怒何狂兮，千萬星苗落蒼黃。

 

　　　　　　　　　　　　世子天賦之相兮，應是來年好才郎。

　　　　　　　　　　　　世子待人之寬兮，應是趙家福德顯彰。

　　　　　　　　　　　　世子清秀之美兮，應是天地之珍藏。

　　　　　　　　　　　　世子遵長知禮之度兮，應是洪壽比天長。

 

　　　　　　　　　　　　問蒼天之寡情兮，心潮湧溢如湯！

　　　　　　　　　　　　問神靈之美醜兮，神靈隱逸何方？

 

　　　　　　　　　　　　問佛祖之善惡兮，佛祖未指其詳。

　　　　　　　　　　　　問老莊之道兮，人去江空天茫茫。

 

　　　　　　　　　　　　問後土之察兮，土地沉默如僵。

　　　　　　　　　　　　問河神之安生兮，滔滔白浪無繩薑。

 

　　　　　　　　　　　　問天天不靈兮，問地地不吭！

　　　　　　　　　　　　問神神不知兮，好苗何早喪？

 

　　　　　　　　　　　　生不逢時不瞑其目兮，江山日下民落江洋。

　　　　　　　　　　　　何日月之寡愛兮，何江山之墟坊？

 

　　　　　　　　　　　　　　　其　九

 

　　　　　　　　　　　　又是清明又一殃，米林浪湧魯江茫。

　　　　　　　　　　　　世良歿跡京城裏，長女含冤政獄房。

 

　　　　　　　　　　　　癌腺無情妻魂落，天公有意趙家亡。

　　　　　　　　　　　　回思昔日烏江淚，自盡墳前水正涼。

 

　　　　　　　　　　　　　　　　　　（二零零一年一月於伯明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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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勸魂

　　　　　　　　　　　　　　　　－－獻給賈虹

 

　　　　　　　　　　　　　　　　一

 

　　　　　　　　　　　　翰江水流細，春花錦蔟織。

　　　　　　　　　　　　正值《真相》發行時，屠城決策傳知識。

 

　　　　　　　　　　　　今日黃花布滿園，四月江波去意急。

　　　　　　　　　　　　雪鬆蔭下思靈均，手上辭章《憶往昔》。

 

　　　　　　　　　　　　當年屈子奉先功，法度嫌疑明典籍。

　　　　　　　　　　　　國家富強立新規，出師未捷遭讒嫉。

 

　　　　　　　　　　　　江岸春風暖入神，花叢思魂返京邑。

　　　　　　　　　　　　當夜車輪上帳台，刻間血閃街邊瀝。

 

　　　　　　　　　　　　雲端彷佛見黃絲，清秀如同窺皚雪。

　　　　　　　　　　　　出世橫空月上嬋，飄然步履凡間絕。

 

　　　　　　　　　　　　頭插玳瑁玉紹簪，腳踏鑲金蓮葉蝶。

　　　　　　　　　　　　彩虹映在雙眉間，細線柳條修眼睫。

 

　　　　　　　　　　　　山姑臉上顯嚴霜，白皙頰間怒氣彰。

　　　　　　　　　　　　輕紗不蔽初春美，豆蔻年華月下妝。

 

　　　　　　　　　　　　盈盈彩帶蓮花貌，細細腰身映翰江。

　　　　　　　　　　　　粉黛青容圓蛋巧，春風正韻榕城娘。

 

　　　　　　　　　　　　餘院宅，依江濱。

　　　　　　　　　　　　看山姑，曉天神。

 

　　　　　　　　　　　　紅花滿月如江脯，眼含秋波正初春。

　　　　　　　　　　　　飄然步履清明雪，飛燕精神亦難論。

 

　　　　　　　　　　　　　　　二

 

　　　　　　　　　　　　幽夢誰知？聽翰水聲，聞浪濤語。

　　　　　　　　　　　　仙姑信步蓮移，霧雨隨風飄絮。

　　　　　　　　　　　　玉橋遠處，又有群鶴紛飛，更無塵染花間路。

　　　　　　　　　　　　雖十二餘春，貌如當年婦。

 

　　　　　　　　　　　　餘句：“山姑何故，遠道西來，翰江東渡？”

　　　　　　　　　　　　婦泣噓噓：“枉死城中三暑！”

　　　　　　　　　　　　“野鬼千萬，路漫漫有天知，一區區鳥鵬豺虎”。

　　　　　　　　　　　　“看法鏡高懸，還江山清土！”

 

　　　　　　　　　　　　　　　　三

 

　　　　　　　　　　　　山姑一席話，不覺嬌陽下。

　　　　　　　　　　　　今日勸魂魂勸我，冤魂亦有春秋化。

 

　　　　　　　　　　　　屠城夜裏西單口，賈虹護理傷員駕。

　　　　　　　　　　　　往返穿梭為義工，來回救難感華夏。

 

　　　　　　　　　　　　當時已是四更天，西單北口已封塵。

　　　　　　　　　　　　護理移師單部口，義工尋覓眾傷員。

 

　　　　　　　　　　　　忽然一隊惡兵連　，頭戴鋼盔神若翩。

　　　　　　　　　　　　談笑殺人如赴宴，開槍遊戲造血田。

 

　　　　　　　　　　　　持幡羅刹聚冤郎，九轉魂飛枉死坊，

　　　　　　　　　　　　城中密聚無頭鬼，水裏隨拋萬千郎。

 

　　　　　　　　　　　　昏昏睡睡賈虹娘，引動搖幡入殿堂。

　　　　　　　　　　　　閻羅大伯圓珠滾，眾刹群妖未敢揚。

 

　　　　　　　　　　　　“陽壽需行一甲良，焉何未請赴陰堂？

　　　　　　　　　　　　本王外幣存庫緊，玉帝錢財收金箱。”

 

　　　　　　　　　　　　“昨日傳文玉帝前，請撥專款建魂淵。

　　　　　　　　　　　　南星老兒進讒語，北鬥龜孫步後塵。”

 

　　　　　　　　　　　　“念你剛直入土煙，本思遣返人間年。

　　　　　　　　　　　　無奈本王擬湊款，有心留汝下火煎。”

 

　　　　　　　　　　　　陰陽路，黑白天。

　　　　　　　　　　　　唯我佛，念慈禪。

　　　　　　　　　　　　火海三春地獄苦，蓮花救難出陽天。

 

　　　　　　　　　　　　　　　　　四

 

　　　　　　　　　　　　出地獄兮入天門，上彩雲兮見蓮尊。

　　　　　　　　　　　　既含嗔兮又帶慍，蓮座察兮慧根存。

 

　　　　　　　　　　　　塵緣溢兮情遺痕，覓舊友兮訪新魂。

　　　　　　　　　　　　京邑變兮錢財昏，昔火海兮今腐渾。

 

　　　　　　　　　　　　長江泄兮黃河流，三山變兮五嶽休。

　　　　　　　　　　　　貪官興兮清官憂，官治民兮商上鉤。

 

　　　　　　　　　　　　狐假虎兮兔為猴，結成幫兮密為謀。

　　　　　　　　　　　　帶腥風兮撩汙雨，華夏傾兮九州收。

 

　　　　　　　　　　　　神慘慘兮情惶惶，歎神州兮離故鄉。

　　　　　　　　　　　　飛東山兮飄西洋，思公子兮覓君良。

 

　　　　　　　　　　　　月兒皎兮心兒亂，渡劍河兮泊橋岸。

　　　　　　　　　　　　未聞音兮不知冠，年有餘兮石無爛！

 

　　　　　　　　　　　　飲石泉兮食野果，上翰江兮過星座。

　　　　　　　　　　　　經萬劫兮曆百坷，會君麵兮訴災禍。

 

　　　　　　　　　　　　昔懷憂兮今無求，思魂悠兮水東流。

 

 

　　　　　　　　　　　　　　　　　　　　　（二零零一年複活節於伯明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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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送魂

 

　　　　　　　　　　　　魂飛十二載，華夏已蒼年。

　　　　　　　　　　　　若然留戀凡間事，無邊苦海亦如煎。

 

　　　　　　　　　　　　當年京邑義填膺，政改猶如攀嶺巔。

　　　　　　　　　　　　今日官僚充五嶽，未夕娼女滿酒筵。

 

　　　　　　　　　　　　昔日書園複盛期，京城裏外新潮馳。

　　　　　　　　　　　　如今抄襲已成眾，遍地前賢冷骨悲。

 

　　　　　　　　　　　　當時有享範公苑，先憂後樂頌流年。

　　　　　　　　　　　　一展雄才興邦業，千年基業自由天。

 

　　　　　　　　　　　　而今缺德便無悔，國庫取金亦有詮。

　　　　　　　　　　　　橫征暴斂千家稅，更著荒蕪萬畝田。

 

　　　　　　　　　　　　送魂歸故裏，不再悔人身。

　　　　　　　　　　　　壯士名垂史，自有知情人。

 

　　　　　　　　　　　　　　　　（二零零一年複活節於英倫伯明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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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魂》後記

 

　　《十八魂》原無特定的寫作計劃，也沒有想到會形成目前的規模。　自從一九八九年六月底在太原市所作的《野魂》開始，筆者在每年的清明節或六四的忌日期間都會著一篇詩歌以茲記念已故的友人或學生。　一九九七年以後，變革體的古典詩詞歌賦經筆者多年的努力已逐漸地走向成熟，期間非但修改了前期詩篇的不足及補充了一些細節，還加快了這一創作過程。終於在二零零一年複活節期間完成了全

部詩篇的整理，長長的吐了一口悶氣。

 

　　政治抒情詩自從屈、宋的楚辭在西漢成篇發表以來的二千二百餘年間，各朝代的統治階層加緊了對此種詩體的嚴格控製，不同程度地設置了文字獄，使得文人們不得不轉向香花野草、色情玩樂、行役思故、悲苦離愁、無病伸吟及失意自賤等題材的文學創作，且以出奇句為榮。盡管如此，有時還有因用詞不慎者被殺頭或滅族的奇案發生。如清朝時一位秀才曬書，一陣清風吹來，將書本吹開，於是脫口一句

“清風不識字，何必亂翻書”便將這位秀才送上了斷頭台。然而，《十八魂》是在沒有文字獄的情況下完成的，所以在用詞遣句上就有毫無顧忌的感覺。《十八魂》在對當局如此喪盡天良的直接揭露方麵、在挖掘當朝的政弊方麵、在聲討腐敗無能之官僚方麵、在對中央極權深惡痛絕的表露方麵、在對百姓無端被當局欺壓之反感方麵、在對屠殺平民以為兒戲的醜惡嘴臉的揭露方麵、在對地方當局采用圍追堵塞

的毫無人性的手段對付爭紮於饑餓死亡線上的逃亡百姓的血淚控訴方麵以及廣設文字獄方麵均作了深刻而慎密的描述。詩中還增加了與“魂”對話的篇章以及唱和酒令等形式，在嚴肅的政治抒情題材中增加了浪漫色彩及幽默感。

 

　　《十八魂》采用了各種古典詩歌的變革體裁，其中有楚辭體（如屈原的三三句式、三二句式、宋玉的四三句式及多字句式）、賦比、歌行體、四言、五言古風、八行韻、律詩、酒令及詞等形式。詩體本身約含一萬四千字，是古典詩歌在單一曆史題材下的最大集成之作。

 

　　筆者希望《十八魂》的麵世能給中國古典詩歌帶來新的、符合中國文化及漢字單音節發聲特點的新的變革時代，也希望由此而產生出各種題材的優秀詩歌作品。

 

 

　　　　　　　　　　　　　（二零零一年複活節於英倫伯明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