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先生回國

先生回國要乘的是, 午夜起飛的新加坡航班。

讀大學的女兒，已穿好了衣服，來到樓下；九歲的兒子，剛剛向我宣布，還差兩分鍾十點半。全家人都準備好了，隻等十點半，送先生到飛機場。

先生在客廳裏繞著圈, 不知最後還能幹點什麽, 突然，他看到沙發上很久沒碰過得UKELOLE，他一邊說：“十分鍾之後出發”一邊坐下來向往常一樣，自彈自唱:”How many roads must men walk down, before you call him a men?”……他似乎產生了激情，節奏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高； 然而，在這星期天, 夜深人靜的夜晚，每一個音符的升高，都震顫著我的心，就好像母親怕把熟睡的嬰兒吵醒那樣。我知道，每當這個時候，不管我有多麽好的理由，隻要阻止他，都會引來更多的麻煩，什麽在這個家沒有自由啦，沒有他的空間啦， 唯一一點愛好也被剝奪啦……。不想在他回國之前，這最後的時刻，製造麻煩，我隻好默默地祈禱著，但願沒有影響鄰居們。

兒子忍不住了，走到爸爸身旁，近於哀求地說，“爸爸，please，別唱了，明天是星期一，大家都要上學，上班的。”兒子用這種不很強硬的聲調重複著…..突然，女兒的手機響起來了，房間裏一下子靜得嚇人，隻有女兒用笨拙的聲音說：“Hello,我們要送爸爸回中國探親，對不起，改日再給你打電話。By-By!”她草草地掛斷了電話。先生卻臉紅脖子粗，暴躁地大聲說：“怎麽我回國，什麽人都告訴呢？”女兒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張著嘴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我一看，可不得了，戰爭馬上就要爆發了，急忙打圓場，“有什麽不可以的，二十多歲了， 又不是小孩，你不也告訴你的朋友們了嗎？” 先生看了看我，好像吃了鎮靜劑，“嗬！”了一聲，轉身去裝車。
 

看到先生把旅行包放到了他的車上. 我擔心地說：“她從來沒開過你的車，既然是她送你，還是開她的車吧，再說，路也不熟。”先生卻堅持說：“去, 我開，回來, 她開，沒問題。”我隻好轉身問女兒：“你行嗎？”她隻是點點頭。

 
上路不久，就發現前方修路，先生說：“壞了，這一修路，不知道怎麽走了，恐怕得晚了”。大家一聽, 一下子緊張起來，努力地幫他認路。在繞了幾圈之後，終於上了通往飛機場的路，大家也鬆了口氣。

到了飛機場，先生把車停在了大廳前，一分鍾停車位， 沒有息火。我們急忙卸下旅行包。 女兒跟爸爸告別後，就坐到了駕駛位，我兩手拍著先生的腮幫子，熱情地說：“Enjoy your holiday! 我會打電話給你。” 突然，兒子從車裏出來，一邊喊著：“爸爸，爸爸！”一邊向我們擺動著一隻紅色愛心小旗，這著實讓我和先生一陣驚喜，禁不住大笑起來。 笑聲打破了飛機場的夜空，遠處幾位行人都不自覺地把頭扭向我們。先生一把摟住兒子，向他許諾著什麽。我低著頭，琢摩著這麵手帕般大的愛心小旗，原來是兒子自己做的，旗杆是一隻烤肉竄用的竹簽, 旗麵是一張硬紙剪成桃形,再用蠟筆塗成紅色，中間寫著藍色的“LOVE”。兒子把整個送別抬向了高潮，直到我們啟動車，他還一直向爸爸揮動著小旗。

車子啟動後不久，兒子突然說了一句英語，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汽車就開始抖動，女兒連忙調整擋位， 並對我說，“不知為什麽，會從3擋滑到1擋”。我急忙安慰她：“沒事兒，沒事兒，適應就好了”。我開始幫她認路，可我一向是不知東西南北，此時更是一塌糊塗。突然再次掛擋滑落，並且我發現，我們正在繞圈。深夜的路上, 車並不多, 可混暗的路燈, 哪裏能看得清路標啊.我努力地睜大著眼睛, 卻感到那麽地無助。女兒故作鎮靜地安慰我：“隻是晚上有點看不清路標, 沒問題” .不知掛擋滑落了多少次,走了多少彎路，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我鬆了口氣，問女兒：“剛才他說什麽？”兒子重複了一遍：“One of the noisiest person in the house has left” 。女兒接過話， 說：“總是說話那麽難聽， 還從來不為別人著想, 真是的!”他們原來是在埋怨爸爸。

一路上,我再沒有說話,思緒有些煩亂,我開始牽掛他們的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