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每過一周,凱瑟琳神經質的恐懼和焦慮就減去一層。每過一周,她就顯得多了一份寧靜、多一份柔美和耐性。她變得更有信心,而周圍的人也自然被她吸引。凱瑟琳付出更多關愛,其他人也更關懷她。她真實個性中的那顆鑽石現在愈發明亮,使大家都看得到了。
凱瑟琳的回溯,前後經曆千年。每次她進入催眠狀態,我都不知道這次她的前世會在哪裏。從史前洞穴到古代埃及,再到現代 …… 她都待過。而她所有的輪回,都有前輩大師慈藹的監督。在今天這節催眠裏,她出現在二十世紀 …… 但不是以凱瑟琳的身份說話。
“我看到一架機身和一條跑道,某種飛機跑道。”她輕聲說。
“你知道在哪裏嗎?”
“我看不到……好像是阿雨薩提安(音譯)?”然後,她更肯定地說了一次,“阿雨薩提安。”
“在法國?”
“我不知道,反正就是阿雨薩提安……我看到一個叫馮 · 馬克的名字,馮 · 馬克。一種棕色的頭盔和帽子……有關目鏡的帽子。部隊已被裁減了。這裏似乎已是荒郊野地。我想附近不會有城鎮。”
“你看到什麽?”
“我看到被毀的建築,地麵被炸得滿目瘡痍。有一個很隱蔽的地方。”
“你在做什麽?”
“我在幫忙抬傷兵。他們要把傷患移到別處。”
“看看你自己,形容給我聽。”
“我穿了一種夾克。頭發是金色的,藍眼珠。我的夾克很髒。好多人受傷了。”
“你受過救傷兵的訓練?”
“沒有。”
“你住在這兒,還是被帶來?你住在那裏?”
“我不知道。”
“你大概幾歲?”
“三十五。”凱瑟琳本人是二十九歲,棕褐色眼珠,而非藍色。我繼續發問。
“你有名字嗎?夾克上是否有名字?”
“這是個特殊的夾克。我是個飛行員……”
“你駕駛飛機?”
“誰讓你飛的?”
“我服的是飛行役。這是我的工作。”
“你也投炸彈嗎?”
“我們機上有個炮手。還有領航員。”
“你飛哪一種飛機?”
“某種直升機。有四個螺旋槳。固定機翼。”我感到有趣,因為凱瑟琳對飛機一無所知,我懷疑她清醒時不知怎麽想“固定機翼”的意思。不過,就像做奶油或為死者薰香一樣,在催眠中她具有大量儲存的知識。但是,這些知識中隻有一小部分在日常生活、清醒時被記起。我繼續。
“你有家人嗎?”
“他們沒和我在一起。”
“他們安全嗎?”
“我不知道。我怕 …… 怕他們回來。我朋友快斷氣了 ! ”
“你怕誰回來?”
“敵軍。”
“他們是哪國人?”
“英軍……美國武裝部隊……英軍。”
“你記得你的家人嗎?”
“記得?我快搞混了。”
“我們往回走一點,還是同一世。回到快樂的時光,戰前,和家人在一起的時候。你可以看到的。我知道那很難,不過我要你放鬆。試著想起來。”
凱瑟琳停住,然後小聲說,“我聽到(艾力克)這個名字……艾力克。我看到一個金發小孩,一個女孩。”
“是你的女兒嗎?”
“是的,一定是……瑪格。”
“她在你附近嗎?”
“她和我在一起。我們去野餐。天氣真好。”
“除了瑪格還有誰跟你在一起?”
“我看到一個棕發女人坐在草地上。”
“她是你太太嗎?”
“是的……我不認識他。”她加上一句,指的是凱瑟琳此世中不認得。
“你認識瑪格嗎?仔細看看她,是否認得?”
“是的,但我不知道……怎麽認識的,大概在哪裏見過。”
“你會想起來的。看她的眼睛。”
“是茱蒂。”她回答。茱蒂是凱瑟琳現在最要好的朋友。她們初見時就有種熟悉感,很快就變成知心朋友,彼此信任,不必說出口就知道對方的想法和需要。
“茱蒂?”我重複道。
“是茱蒂。她看起來像她……笑起來也像她。”
“那很好。你在家快樂嗎?或是有什麽問題?”
“沒有問題。”(停了很久)“對,現在是不安的時代。德國政府內部有很大的問題,政治結構的問題。大家都有不同的意見。這樣會把我們力量分散的……但我必須為我的國家而戰。”
“你對國家有強烈的向心力嗎?”
“我不喜歡戰爭。我覺得殺人是不對的,但我必須盡我的職責。”
“現在再回到剛才的地方,回到地上的飛機、轟炸和戰爭中去。時間在更後麵,戰事開始後。英國和美軍在你附近投炸彈。回去。你又看到飛機了嗎?”
“是的。”
“你對職責和殺敵是否仍是一樣的感覺?”
“是的,我們會死得毫無價值。”
“什麽?”
“我們會死得毫無價值。”她大聲地重複。
“沒價值?為什麽?不是很光榮嗎?你在保護你的祖國和你愛的人。”
“我們隻是為保護少數人的想法而死。”
“即使他們是國家的領導者?他們可能有錯 ……” 她很快打斷了我的問題。
“他們不是領導者。假如他們是,政府內……就不會有那麽多戰爭。”
“有些人說他們瘋了。你認為有道理嗎?瘋狂追求權力的人?”
“我們一定全都瘋了,才會讓他們牽著鼻子走,讓他們叫我們……去殺人,以及殘害自己……”
“你的朋友不是全殉職了嗎?”
“不是,還有些人活著。”
“有你特別接近的嗎?你飛行隊的同僚呢?那個炮手和領航員還活著嗎?”
“我沒看到他們!不過我們的飛機沒被擊落。”
“你還要再開那架飛機?”
“是的,我們得趕快把留在機場的飛機……在敵軍回來前開走。”
“到你的飛機裏去。”
“我不想去。”仿佛她可以跟我討價還價似的。
“但你得把它開離地麵呀。”
“好沒意義……”
“你在戰前做的是什麽職業?記得嗎?艾力克做的是什麽?”
“我是一架小飛機……的副駕駛。專門運貨的飛機。”
“所以你那時也是飛行員?”
“是的。”
“會讓你常常不在家?”
她非常輕柔地回答,“是的。”
“往前去,”我指引她,“到下一次飛行去。你辨得到嗎?”
“沒有下一次的飛行。”
“你發生了什麽事嗎?”
“是的。”她的呼吸開始加速,也顯得激動起來。她已經到了死亡那一天。
“發生什麽事?”
“我從火災現場逃開。我和同伴被這場火拆散了。”
“你活下來了嗎?”
“沒有人活下來……沒有人躲得過戰爭。我要死了!”她的呼吸很重。“血!到處都是血!我胸口好痛。我的胸口……和腿……和脖子都受傷了。痛得受不了……”她在劇痛中;但很快她的呼吸慢下來,變得較規律;臉上肌肉也放鬆了,又寧靜的表情,我認得這是過渡狀態的平靜。
“你看來舒服些了。結束了嗎?”她停了一下,然後很輕柔地回答:
“很好。休息吧。你過了艱難的一生,經過一次艱難的死亡。你需要休息好好補充能量吧。從這一生你學到什麽?”
“我學到恨……無意義的殺氣……誤導的恨……許多人並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恨。我們在肉身狀態時,被邪惡所驅使……”
“有沒有比國家的職責更重要的價值觀,使你能不去殺人?譬如個人的價值觀?”
“有的 …… ”但她沒有詳加說明。
“你現在在等什麽嗎?”
“是的,我在等著進入更新的狀態。我必須等。他們會來找我……他們會來的……”
“好,他們來時我想和他們談談。”我們又等了幾分鍾。接著她的聲音突然變大而沙啞,我聽出是第一位靈魂前輩,而非詩人前輩在說話。
“對於在肉身狀態的人,你這種做法是對的。你必須去除他們心中的恐懼。恐懼存在時就會浪費精力,恐懼使他們到這兒來不能得到該有的補充。從你的周圍注意暗示。他們首先得進入一種深深的……狀態,不感覺自己的肉體存在,然後你才能接近他們。困擾 …… 隻存在於表麵,在他們靈魂深處,能產生想法的地方,那才是你得接近的地方。
能量 …… 任何事物都是能量,好多都浪費掉了。高山峻嶺 …… 在山的深處是靜的。在它中心是平靜的,但外界是產生麻煩的地方。一般人隻看到外在,但你能更深入。你必須看到火山,要做到這一點,就得深入內部。
在肉體狀態是不正常的,靈魂狀態才是我們的根本。從肉體狀態推向無知的開端,要花較長時間才能學會一件事。到了靈魂世界,你隻需要等,就能更新。有一個更新的層次,你幾乎到達了 ……
這令我驚訝,我可能接近了更新的層次?“我幾乎到達了?”我難以置信的問。“是的。你比別人知道的多的多。但對他們有耐心點,他們並沒有你獲得的訊息。有些靈魂會幫你,不過你目前做對了 …… 繼續下去。能量不應被浪費,你必須出去恐懼。那將是你最大的武器 ……
靈魂大師靜了下來,我審思著這些訊息的意義。它不僅是證明催眠作為工具治療的效果,也不僅僅是前世的回溯。我相信它是關於死亡的恐懼,也就是火山內部的不安。死亡的恐懼,這命是無盡的,所以我們不能死,我們也從未出生,那這恐懼就可以消除。如果他們知道以前活過無數次,將來也會再活無數次,不知會覺得多有保障。要是他們知道對人的暴力和不公都得償還,可以少掉多少憤怒和報複欲望。如果真的,“我們皆有知識接近上帝”,那麽財富權利又有什麽用?他們本身卻是目的,而不是接近上帝的方法。如此一來,貪婪與嗜好權利變的毫無價值了。
但是怎麽向人說明這些訊息呢?大多數人都在他們的教堂、聚會或寺廟裏誦著經文,那些經文也記載靈魂的不朽。但是儀式一結束,他們又回到互相競爭的軌道裏,依舊貪婪,喜好操縱、以自我為中心,這些特性都會阻礙靈魂的進步。所以,如果信仰還不夠的話,也許科學可以幫上點忙。也許象凱瑟琳和我的經驗需要自然、科學和行為學專家用科學、客觀的態度加以研究、分析。但是,在此時,寫篇科學論文或一本書是飽享裏最不想做的事。我想著那些會來幫我的靈魂,他們能幫我做什麽呢?
凱瑟琳動了,開始低語:“有個叫基甸的……有個叫基甸的……基甸。他想跟我說話。”
“他說了什麽。”
“他就在附近,不停下來,他是某種守護者……但他現在隻是跟我玩。”
“他是你的守護者之一?”
“是,但他在玩……到處跳來跳去。我想他是要我知道,他……隨時都會在我身邊。”
“基甸?”我重複道。
“他就在那兒。”
“這讓你感到更安全嗎?”
“是的,我需要他時他會回來。”
“很好。有沒有靈魂在我們附近?”
她以超意識的角度回答。“哦,有的……許多靈魂。但他們隻在想來時才來。我們都是靈魂。但其他的……有的在肉身狀態,有的正在更新階段。其餘的就是守護者。我們也都做過守護者。”
“我們為什麽要回到塵世裏學?做為靈魂不能學嗎?”
“那是不同層次的學習,有些是必須在血肉之軀裏學的,必須讓我們感受到痛。成為靈魂時是沒有痛的,那是一個更新的時刻,你的靈魂會恢複元氣。當你在血肉之軀裏,會覺得痛、會受傷。在靈魂形式裏則沒有感官,隻有快樂、幸福感,但它對我們隻是……一段恢複的時期。人在靈魂形式時,彼此的互動是不一樣的。在肉體狀態時……你可以體驗人際關係。”
我了解。她又沉默了,幾分鍾過去了。
“我看到一輛推車”,她開始說,“一輛藍色的推車。”
“嬰兒車?”
“不是,是人駕馭的……藍色的!頂上有藍色流蘇,外麵也是藍的……”
“它有很大的輪子。我沒看到人在裏麵,隻有兩匹馬在前麵……一匹灰的一匹棕的。那匹灰馬的名字叫愛波,因為他喜歡吃蘋果。另一匹的名字叫公爵。他們都是好馬,不會咬人。腿很長……”
“是不是也有一匹壞馬?一匹不同的馬?”
“沒有。他們都很乖。”
“你在那兒?”
“是的。我可以看到他的鼻子,比我的大好多。”
“你會駕車子嗎?”從她的回答,我可以看出她是個孩子。
“好多馬。還有一個小男孩。”
“你幾歲?”
“很小。我不知道,我不會數數。”
“你認識那男孩?是你朋友,還是兄弟?”
“他是個鄰居,來這裏……玩。有個……婚禮什麽的。”
“你知道誰要結婚?”
“不知道,大人叫我們不準弄髒。我有一頭棕發……鞋子兩邊的扣子一直扣上來。”
“這是你的賓會服?好衣服?”
“是一件白色的……洋裝,周圍蓬蓬的,還在背後綁一個蝴蝶結。”
“你家就在附近?”
“是一棟大房子。”她回答。
“你就是住在那裏?”
“是的。”
“好。現在你可以看看房子裏的情形;沒關係的。這是重要的一天,其他人也會穿得很整齊,穿著特別的衣服。”
“他們在做菜,好多吃的。”
“他聞得到?”
“是的。他們在做一種麵包。麵包……和肉……大人叫我們再出去玩。”我不禁會心一笑。我告訴她進去沒關係的,現在她又被叫出來。
“他們怎麽叫你們?”
“……曼蒂……曼蒂和艾德華。”
“他就是那男孩?”
“是的。”
“大人不讓你們待在房子裏?”
“對,他們太忙了。”
“你對這個有什麽感覺?”
“我們並不在乎。可是要不弄髒很難,什麽都不能玩了。”
“後來你們去參加婚禮了嗎?”
“是的 …… 我看到好多人。屋裏很擠。天氣很熱。有一個牧師在那裏……他戴一頂很好笑的帽子一頂大黑帽……把他的臉遮掉一大半。”
“這是你家的快樂時光?”
“是的。”
“是誰要結婚?”
“我姐姐。”
“她比你大很多?”
“是的。”
“她漂亮嗎?”
“漂亮。她頭發周圍有好多花。”
“靠近一點看她。有沒有在其他地方見過?看看她的眼睛、嘴巴……”
“有。我想她是貝琪……不過小得多。”貝琪是凱瑟琳的朋友兼同事。她們很接近,不過凱瑟琳討厭貝琪評判人的態度,還有對她生活的幹涉。畢竟,她隻是個朋友,不是家人。不過也許那個感覺現在不那麽明顯了。“她喜歡我,我可以站到很前麵去,因為她在那裏。”
“好。看看你周圍。你父母也在嗎?”
“是的。”
“很好。仔細看看他們。先看你媽媽。記得她嗎?看她的臉。”
凱瑟琳深呼吸了幾點。“我不認得她。”
“看看你父親,仔細看。看他的表情、他的眼睛……還有他的嘴。認識他嗎?”
“他是史都華。”她很快地回答。所以,史都華又出現了。值得再追究下去。
“你和他的關係如何?”
“我很愛他……他對我很好。但他覺得我是個小討厭。他覺得小孩都很麻煩。”
“他很嚴肅嗎?”
“不,他喜歡跟我們玩。但我們問太多問題了,要不是我們問太多問題,他是對我們很好的。”
“那令他很煩?”
“是的,我們該向老師學,而不是他,所以我們才要到學校去。”
“這聽起來像他講的話。他對你說過這些?”
“是的。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得管整個農場。”
“是個大農場嗎?”
“是的。”
“你知道地點是那裏?”
“不知道。”
“大人有沒有提過城市或國家的名字?鎮名呢?”
她停下來,仔細地聽,“我沒聽到。”她又靜下來。
“好,你想對這一生多知道點嗎?往前推,或者……”
她打斷我,“這樣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