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再往右偏一點，好，就這樣。”矮小有點發福的文慧正指揮著高大的丈夫王建在白色帷幕的中間掛上鑲金邊的大紅雙喜字。
“多美好，四個口，狀如心，幸福地串在一起，中國字畫龍點睛。”她為完成最後一個細節而滿意。
“用老外的眼光來看，那是四顆心串成兩串，放在烤肉架上。”王建偶爾幽默一回。
嘉賓陸續盛裝而入教堂，向通道兩邊的座位走去，無意間形成一種膚色分布，西邊是白人黃發碧眼，東邊是黑發黃皮膚。莊嚴的音樂響起，一對新人已經款款從教堂通道走到雙喜字下，新娘黑發高挽如黛，白色拖地婚紗，端莊而典雅。在一串許諾祝福下戴上象征愛無終止的戒指後，這對新人長時間相擁接吻。
“多甜蜜幸福的一刻啊！”文慧心中輕顫，雙眼漲潮，她一年多的苦心經營，讓愛之花在這最不可能的地方綻放。
內心顫抖的何止文慧一人，她旁邊的丈夫心裏還在“地震”中，新娘多像女兒啊！女兒更年輕，更漂亮，更甜美，更聰明，她是他一生的驕傲。女兒8歲來美後，囊括無數文藝科學類大獎，帶著中國人的驕傲一路走來，這驕傲卻停在那個叫凱文的白人男人的懷抱中。
新郎新娘像幸福的花兒般被簇擁著進入了宴會廳。
“嘟——”手機響了，是女兒嫣從香港打來的長途電話。
(二)
奢華的總統套間，落地的窗戶對著星光燈光倒映的海灣。
“爸媽正在參加雪蓮的婚禮。”嫣放下手機，轉頭對懶洋洋躺在大床上的凱文說。
“雪蓮和那個麥克？”凱文從床上跳下來，“不太可能吧？3個月前雪蓮請麥克吃散夥飯，他急著給我打電話求援呢！”
“媽媽妙手回春。”嫣穿著絲綢團花睡衣，黑發披肩，拿著兩杯金色濃鬱的香檳盈盈走來，“這是經我媽的妙手，步入婚姻殿堂的第十對。”
“你媽媽這麽能幹，酬金多少？”
“18隻蹄膀。”
“那十對婚姻就是180隻蹄膀，你們家可以開肉鋪店了。”凱文掰著手指頭，假裝認真地算著。
“開玩笑呢，那是我小時候在蘇州老家聽到的一種說法。那裏的蹄膀做得很好吃。據說我太爺爺還真準備18隻蹄膀的錢請媒婆給我爺爺說個媳婦，可我爺爺跟心愛的人私奔了，在上海有了我爸，後來在北京，我爸遇到我媽，後來有了我，再後來我在哈佛校園遇到你，再後來我和你到香港工作。”嫣愉快地說。
“你媽媽是大慈大悲的菩薩，你爸爸像威風凜然的金剛。嫣，你說我用18隻蹄膀能買通你爸爸嗎？”
“大有希望，但這絕不能讓我媽媽知道。”嫣狡黠地眨著眼睛，“如果你更勤奮學習中文，我爸爸會更喜歡你一些。還有，我們去年取消婚禮，捐款給四川地震，參加北京奧運開幕式，爸爸大人很高興。”“我明白，要變成半個中國人。”
嫣哈哈大笑起來：“我受美國教育，至多也算半個中國人，半斤配八兩，絕配！”
“總統套房一刻值千金，盡情享受這浪漫的一夜吧。”凱文放起了輕音樂，“親愛的，明年我們要辦一個盛大的婚禮，我正考慮將我們在紐約的一間屋子改成全封閉的環繞立體聲電影院。”
“好啊，那是終級的享受。海濤聲從四麵包圍，你似乎能感覺到海風在吹拂著每一寸肌膚。”嫣輕輕打開透明的落地窗戶。
(三)
王建放下電話，心中暗罵那個美國小子住總統套房又在亂花錢。他工作是管別人的錢，可自己的錢卻管不好，光信用卡不按時付款就被罰數千美元。大學期間他隻是個“足球隊小隊長”，我們家優秀的嫣怎麽就看好他呢。再說哈佛的中國留學生，是精品中的精品啊！
“先生，你要牛肉還是雞肉？”服務生托著盤子站在他的身邊。
“一份牛肉，一份雞肉。”
“雞肉或者牛肉，牛肉或者雞肉，跟美國的政黨一樣。”王建跟坐在身邊的小夥子說道，“兩者有本質的區別嗎，都是嚼而無味，我寧願一大早起來準備中國菜午餐。”
“您說得很對，中國菜的精髓是做出食物特有的鮮味，最高境界是將無味之物變成美味佳肴。”
“奶油裹住的舌頭可嚐不出這些美味。”王建對身邊這位帥氣的中國小夥子頓生好感，“你是哈佛的？結婚了嗎？有女朋友嗎？”
“人家小海早結婚了，妻子在中國工作。”文慧從背後拍了拍王建。
“糊塗了。咦，你剛才去哪兒了？我給你點了一份雞肉。”
文慧捋了捋耳邊的頭發，“我坦白去了，否則，這些秘密像大山壓得我喘不過去來了。我告訴雪蓮，我是怎麽教麥克一步步俘獲他的心，告訴麥克，我是怎樣教雪蓮露出中國女孩善良可愛的一麵。”
“你呀，操心太多了！”
“跟我們的嫣不同，雪蓮是傳統而倔強的中國女孩，一個人在異鄉他國留學多不容易。”
雪蓮身著描鳳畫鸞的紅色旗袍，與麥克相擁，在舞池中伴隨著中國音樂，展示著他們的甜蜜柔情。
(四)
婚禮下午4時才結束，王建開著車子駛向回家的路。
“去五福酒樓吧，我已經點了紅燒蹄膀。”
“二十六七年前吧？我們領了結婚證後，我騎著借來的永久牌自行車，你坐在後座，摟著我的腰，我們去蘇軾酒家痛痛快快地吃了一次紅燒蹄膀。”
“是啊，我們的嫣都25歲了，倏地一下像花一樣開了，我們都沒給她多少關愛。”
“嫣從小就獨立，我們想關心也無用武之地啊！”
“那你怎麽對她的婚事不放心，總想給她找個中國未婚夫？”
“你也收了凱文的18隻蹄膀？”說完，王建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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