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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座

(2009-06-30 18:07:55) 下一個
        人鯨共舞是海洋世界最受歡迎的表演。上午黃金時段的表演開始之前,這裏很安靜,湛藍清澈的池水是水晶舞台,圍繞四周的是拍浪怒起的鯨尾形狀的建築、活動的大型屏幕和扇形的觀眾席。兩三隻海鷗倏的從池邊飛到鯨尾建築頂,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白色曲線,它們焦急的期待著從犒勞虎鯨的獎品中撈到一兩條魚兒。
 

         呼朋喚侶,攜家帶口,陸陸續續的,觀眾像漲潮的水從下麵的前排座位湧到上麵的後排座位,五千個灰色的水泥座位在激昂的樂聲中仿佛忽地綻開了彩色之花。奇怪的是在觀眾席中央空著一排座位,一端坐著大花連衣裙裹身超級肥胖的非裔大媽,逗著懷中的嬰兒;另一端是淡藍色衣裙的幹瘦的白人老太太,像女皇一樣正襟危坐。視覺上,這一排石椅要像翹翹板一樣傾斜。切慢,女皇身邊的石椅上放著寬帽簷的草帽,在草帽的旁邊放著精美的木質拐杖,彎曲的手柄正對著胖大媽的臀部。如果女皇的親朋好友來到,“翹翹板”或許就能達到平衡。

        節目開始了,大屏幕放映的黑白影片中,一個小男孩癡迷於虎鯨,他的指尖滑過書中虎鯨的尾鰭,刀尖就在木頭上模擬一段優美的流水曲線。他完工了,將木刻的虎鯨尾鰭裝飾品掛在脖子上,帶著勇敢與希望,乘著小舟搏浪前進,他見到了,在驚濤駭浪中騰躍而出的黑背白腹的虎鯨,那一瞬間的幸福在衝天的浪花和雄壯的樂聲達到高潮。突然大屏幕轉動,虎鯨訓練師神奇的出現在池邊。是那個長大的男孩嗎?全場歡呼著,似乎在歡迎著勇者的凱旋。隨後三四隻虎鯨像黑白雙色戰艦穿過水簾洞凱旋門,在藍色的舞台上閃亮登場。

       “勞駕,我們能進去坐嗎?”,“袋鼠”爸爸胸前的小娃娃饒有興趣的咬著藍色塑料奶嘴,眼睛無邪的眨著,媽媽牽著漂亮的金發小女孩,小女孩手中抱著大大的白色北極熊。一家四口在心急的望著觀眾席中央空的那排座位,不時轉頭看看池中的表演。
        “對不起,那邊的年長的女士說這些座位全占了。”胖大媽回答道。 “是這樣的啊!”,“袋鼠”爸爸遺憾的帶著一家子向後排繼續尋找空座。
        “那位老婦人真沉穩”,胖大媽後排的一對白人男女在竊竊私語,“表演都開始半天了,她的朋友家人還未出現呢。”
         “她比我們來的還早呢,至少提前一個小時,孤零零的坐在那兒也怪難受的。”

        大草帽加上拐杖,像石座上的稻草人,恐嚇著覓食的鳥兒。遲來的人不約而同的盯上這排座位,三三五五停下腳步,或詢問或尋思,然後繼續前進。
        這時來了一對韓裔的年輕戀人,抱著兩大桶爆米花,在胖大媽旁邊用韓語嘀嘀咕咕一陣子。胖大媽猜到了,聳聳肩,搖搖頭,接著重複那一段話,顯然她對這個代言人的三部曲程序也有些厭倦了,就又拋過一句話“你們過去試試吧,祝好運”。
        “哈哈,女皇的領地要受到侵略了。”
        “她受不起輿論的壓力,恐怕要放棄領地了。” 後排的那對白人男女把目光從虎鯨轉到前排的老婦人身上。
        隻見女皇不動聲色的托起草帽,柔柔地擺弄帽簷的幾朵紫羅蘭幹花,接著優雅地戴在一絲不亂的頭上,而後輕輕的將拐杖朝自己的身邊移了移。 是的,她依然要固守那塊領地。拐杖孤零零的躺在座位上,像閑置的魚鉤。

        “Shamu! Shamu! Shamu!”觀眾們在齊歡呼著,興奮的虎鯨沿著藍色舞台,揚起巨鏟般的尾鰭,將清冷的水連同飛濺的浪花潑灑到前排的觀眾席上。
        觀眾興奮,刺激,歡呼,尖叫,虎鯨故伎重演一番。 前十四排座位的觀眾徹頭徹尾的與虎鯨共浴,一些毫不設防的觀眾擦著濕濕的頭發逃向後排。
        胖大媽又開始了代言人的三部曲程序“聳聳肩,搖搖頭,道一句‘那排座位被老婦人占了’”。   
        “已經開演這麽久了,她早該放棄了。”
        “她身上有某種東西,似乎讓人不敢侵犯。”
        “如果座位可以出售的話,此時那位老婦人的地盤價格暴漲。”
        “是啊,在她的地盤裏,觀看表演最真切,卻淋不到飛濺的池水。如果她是投機商,占據了有利資源,在這個時刻出售,一定能獲得最大收益。”

         觀眾又一次尖叫呼喊,隻見虎鯨潛入水底而後竄出水麵,像滑翔機一樣穩穩落到突出的平台上,濺起更大的浪花,驚嚇幾隻待息的海鷗。
         突然女皇動了動僵直的上身,對旁邊匆匆而過濕漉漉的母女招了招手,她收起了拐杖,示意她們進來坐。接著老婦人掏出紙巾幫小女孩擦掉臉上的水珠,並掏出木刻的虎鯨尾鰭項鏈掛在小姑娘的脖子上,她們在親密的說笑著。
        “老婦人的家人來了,故事結束了。”胖大媽後排的那個男人抿了抿嘴唇,似乎又不甘心這平淡的結局。
         “先生,這是您的芒果味哈根達斯”,賣冰淇淩爆米花的小夥子遞過一個小紙桶和幾枚硬幣。他頓了一下,好奇地問道:“您們是在談論辛普森老婦人嗎?就是那位戴大草帽,拄拐杖的老婦人,她是我們海洋世界的重要捐贈者。每周日她都來觀看虎鯨表演。” 
         “今天她的家人也來了。” 
         “不是這樣的,先生。我也好奇的觀察過,每次在她拐杖庇護下的都是不同的人。您大概不知道吧,她的丈夫是海軍軍官,在一次戰役中去世了,唯一的兒子在年少出海時喪命的。” 

        音樂變得舒緩輕柔,藍色舞台上又安靜下來,突然訓鯨師騎著虎鯨如同駕馭著一艘快艇在動態的舞台上衝風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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