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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蟲

(2008-12-19 12:15:00) 下一個

"最近你到哪兒亂搞了 ?”

“ 賓館啊。 ”

“ 就是啊,不住家裏,住什麽賓館! ”

“ 什麽亂搞 ?” ,石先生哭笑不得, “ 我回國出差一個月,不住賓館住哪兒。 ”

這是他第四次退下褲子伏臥在病床上,聽到醫生的問話,他摸不著頭腦。

如今不止醫生的診斷書是密碼,連醫生的問話也暗語一大串。

這是家綜合醫院,建築氣派,設備先進,今非昔比啊,十年未進國內醫院的石先生驚歎不已。無事不登這三寶殿,這天早晨他忽然覺得右大腿後麵腫痛麻癢,這條寶腿曾在北美足球賽場上創造過許多精彩瞬間,可千萬馬虎不得。

他沒想到自己在醫院裏卻像隻足球被傳來踢去,從一樓普外科轉到二樓骨科,又來到三樓皮膚科,最後拖著麻痹腫痛的右腿爬上四樓。他索性徑直闖進一個門診部,立刻被一股久違的強烈的中醫氣味包圍,他那久經星巴克咖啡味熏染的鼻子連打好幾個噴嚏。一位頭發花白的老醫生放下手中的報紙,摘下老花鏡,抬頭看著他的第一個患者。

這大概是解決一切疑難雜症的中醫門診了。現代人隻有病入膏肓不可就藥時才會抓住中醫這根最後的救命稻草。

“ 我是不是長了惡性腫瘤? ” 石先生心頭一驚,揣摩著剛才老醫生的暗語。

“ 你啊,沒長腫瘤 ” ,老醫生嚴厲的口吻絲毫不見緩和, “ 右大腿後麵有一隻拇指甲大的蟲子,看起來不是國產的狗豆子,倒像罕見的外國吸血蟲。 ”

老中醫跟老科學家一樣都是越老越值錢的,加上上山下鄉,當過赤腳醫生,采過中草藥,自然見多識廣,石先生不得不認真對待老醫生的診斷。

“ 吸血蟲是舶來品?難道四周前我登飛機時吸血蟲就已附身?或者在西外賓館招惹上的 ?” 他腦袋快速閃過西外賓館大廳裏幾個非洲黑皮膚小孩打鬧的場景。在這北方的國際大都市裏,各色膚種聚集,異國的跳蚤蚊蠅吸血蟲在所難免。

“ 亂搞什麽? 這種洋蟲看起來個頭大,隱蔽性強,貪婪噬血成性,傳染病菌厲害 ……”

雖然石先生知道醫生有時會把小痛小癢說成病入膏肓借以在患者麵前建立自己的權威,但右腿間歇的麻痹疼痛,讓他心有餘悸, “ 我不會是繼瘋牛病, SARS ,禽流感之後成為新吸血蟲病第一人吧? ”

“ 難說啊。這種洋蟲把頭足深深插入肌膚下麵吸血,露出圓滾滾的身體,經驗不足的醫生愣會把它當腫瘤對待。當務之急是拿掉蟲子,據我的經驗,方法有 ‘ 等、熏、拔 ’ 。 ”

經驗是可靠的也是可怕的,無奈中石先生隻能聽老醫生慢條斯理的解釋。

“ 等呢,就是等蟲子喝飽吃足,它會自動離開,蛻皮啊,排卵啊,找新寄主啊,愛幹嘛幹嘛去。但對這種洋蟲而言,需要一兩周,一兩月或大半年就不清楚了。熏呢,就是在它身上滴些酒精乙醚藥水,它被熏醉了熏暈了,就會自動脫離。要說這拔呢,可是技術活,一拉一鬆,反複多次,要把它毫發無損的拔出。如果留半截頭足在體內,要動手術取出。 ”

“ 不能等啊,我明天就上飛機了。 ‘ 熏 ’ 比較緩和,你就熏掉它吧。 ”

右大腿後麵一絲冰涼,癢痛立馬停止,可這舒服沒持續多久,絲絲疼痛就變本加利。 “ 它是不是鑽的更深了? ” 石先生皺著眉齜著牙。

“ 難道這洋蟲成了精?看我邊熏邊拔。 ” 老醫生取來帶倒鉤的鑷子,大有武鬆鬥大蟲的豪邁。

老醫生在他右大腿後麵繼續搗鼓著。石先生趴在床上深呼吸著,試圖減輕洋蟲垂死掙紮給他帶來的疼痛。

“ 你剛從美國回來,你說,美國經濟會不會進入大蕭條時代? ”

“ 難說啊。美國好幾家大規模的金融機構倒閉,我的好多朋友失業了,股票縮水,我上半年算是白幹了。 ”

“ 美國經濟不可能一下子變的這麽糟,一定是布什政府痼疾太多,最後來次大爆發。 ”

“ 還有金融家過於貪婪,市場缺少監控,很快全球的實體經濟要受到影響。不過病人要看病,醫生是不用擔心失業的。 ” 石先生突然覺得右大腿後部舒服很多。

“ 抓住了。 ” 老醫生遞過一個透明的玻璃瓶。

石先生搖了搖瓶子,褐紅色的甲殼蟲蜷縮著,像小時候含在嘴裏的咖啡味糖豆。如果這種人蟲大戰發生在美國大醫院,一定是他先被半身麻醉,然後是一番機械與肉體冰冷的對話。

“ 打一針抗生素,再吃點解毒的中藥,預防並發的炎症。 ” 老醫生一邊狂草診斷書,一邊說道, “ 希望這次中國經濟不要受到太大的影響。 ”

石先生神清氣爽的走出醫院,不經意間翻了翻手中裝藥的袋子,突然發現那個裝咖啡味糖豆的玻璃瓶。 “ 好吧,你落到我手裏,我就找個機會消滅你。 ”

第二天那個神秘的玻璃瓶被放在托運箱裏。

從下飛機那一刻起,石先生就感覺到美國經濟比想象的要糟糕,壞消息鋪天蓋地,政府的救市方案也隻是杯水車薪。股票、退休金、房產、律師、投資商、客戶、星巴克咖啡是他回美國後的一周生活的全部。是的,他需要大杯大杯的咖啡刺激他的神經,可美國的消費經濟需要什麽刺激才能很快恢複呢,隻有上帝才知道。

“ 爸爸,爸爸 ” ,六歲兒子的叫聲驚破了石先生周六上午的酣夢。

“ 你不是跟凱文和他家的長腿獵狗玩擲飛盤的遊戲嗎?怎麽又回來了? ”

“ 那狗,那狗死了,凱文說它鼻子上長個棕色的瘤子。 ” 情急之下,兒子中英文夾雜,比手劃腳的說著。

“ 怎麽會呢,那是條好狗。 ”

說起鄰居老卡,他是美國白人,世代修車。他有兩大愛好,一是獵犬比賽,一是房地房貸金融業。兩年前,他突然脫下油汙的工作服,西裝格履的出入豪華辦公樓,從此玩起了房貸。

最近經濟這麽糟糕,波士頓又取消了獵犬比賽,愛犬又死了,老卡真是禍不單行。石先生心中頓生憐憫, “ 起床,拜訪老卡去。 ”

老卡先生穿著油汙的工作服,正修理汽車的發動機,看見石先生走來,無奈的聳聳肩, “ 公司倒閉了,重操舊業。 ”

石先生同情的點點頭,跟他隨意的聊了些公司家庭的事情。

“ 你的愛犬死了,是什麽腫瘤? ”

“ 什麽腫瘤!寵物醫生說是被壁虱吸血感染而死的。奇怪的是這種巨型的厲害的壁虱在本地罕見,很有可能從國外傳過來得的。 ”

“ 腫瘤 ” 、 “ 吸血 ” 、 “ 感染 ” 、 “ 外國蟲 ” ,石先生突然想起了他的 “ 咖啡味糖豆 ” 。

“ 聽說最近你回中國了?旅途順利吧? ” 老卡邊擦手上的油汙邊問道。

“ 謝謝你,一切都很順利。 ”

石先生找了借口,匆匆溜回家,他要看那個玻璃瓶。對,就在壁櫥的托運箱裏,他和家人都未動過,一周了,那隻外國蟲早該癟死了。

“ 難道這洋蟲成了精? ” 透明的玻璃瓶空空如也,瓶蓋卻擰的緊緊的。

“ 它什麽時候逃之夭夭的呢?在入美國海關的時候? ”

“ 早該把他幹掉。 ” 他帶著負罪感,坐在電腦前自言自語, “ 一定要查清這外國蟲的身世。 ”

最近的一條新聞吸引了他的眼球, “ 據俄羅斯媒體報道,目前俄境內已出現了一些發生變異的壁虱:具有更強的攻擊性和疾病傳播能力。科學研究證實:隨著環境汙染的日益加劇,重金屬物質在體內不斷聚集導致它們的變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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