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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色“小米”

(2008-11-02 15:05:28) 下一個
        在中國,似乎隻有院士級別的學術大腕才可以名正言順地請秘書,一般的教授隨便抓個組內的博士、研究生跑跑腿打打雜。美國教授身兼數職雜務纏身,開會宣傳、化緣拉錢、特邀谘詢、開公司,離不開專業秘書的統籌安排。這些秘書被漂洋過海的留學生戲稱為“小米”,源於何時出自何口卻已無法考證。她們倒是極有個性,有胖的瘦的甜的淡的黏的之分,不像中國公司的秘書們一律水靈靈、甜滋滋。

  “小米”除了日常文書工作外,最重要的一項任務是像堅固的盾牌抵住從世界各地射向教授的套磁箭頭,與各種膚色的真假“丘比特”周旋。但總有一兩棵幸運的“大蔥”賽過智能遠程導彈,躲開“小米”的攔截,直接擊中教授,其中的妙絕自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話說北京的一棵“神蔥”(來美國的留學生)飛到美國知名大學,披星戴月地做了5年研究,功德圓滿新鮮出爐,現任“小米”早已按慣例安排了三樂章派對。當第一瓶香檳雪噴出無數泡沫時,慶功會正式開始。紳士風度的導師兼老板領唱,圍站在長條桌的患兄難弟們開始輪流大唱頌歌,“神蔥”第一次當麵聽到這麽多的讚美之辭,心花那個怒放,人生最後一次被頌揚該是在葬禮上,可惜無耳福了。

  激動的“神蔥”開始在黑板上畫這5年的曲線:第一階段騷動的歲月,無規地上下波動似噪音符號;第二階段憂慮的脈衝,平穩直線中出現幾個低穀,那時正值老板財政青黃不接,“神蔥”前途迷茫家庭不能團聚之際;第三階段成熟時期,直線上升再上升,曙光就在眼前。粉筆在黑板上滑行得越來越慢,似乎等著第二樂章的驟然奏響。

  一陣混著牛奶蜂蜜的甜香和麵包房烤香的味道忽然飄了進來。聞香識女人,人高馬大的現任“小米”此時手捧蛋糕微笑地站在了門口。對“神蔥”來說,現任“小米”是“三號小米”,也許在他加盟這個艦隊之前,老板已有過半打“小米”。

  “三號小米”今天大有神采,金發飄飄很迷人,一襲黑底鮮花長裙勾勒出女人的曲線。雖說太過於肥美高大,但渾身散發的健康活力與生活氣息、豐滿厚實的共鳴腔發出的女高音令人傾倒,更重要的是她的蛋糕──“太漂亮了!”、“太有創意了!”、“真絕了!”

  一陣香風過後,大家的讚美之箭忽拉地由“神蔥”齊射向蛋糕。

  這是雙層的塔狀蛋糕,底層是粉色的,草莓味。上層是黃色的,花生味。綠色的帶有花結的飄帶從頂部垂下來,蛋糕壁爬滿一行小腳印,蛋糕上用巧克力赫然書著“神蔥”的大名。

   “神蔥”覺得整個慶功會多少像點宗教儀式,他緊張地握著刀,不想破壞“小米”親力而為的藝術品,但師弟們眼睛充滿了渴望和饑餓。香甜鬆軟的蛋糕入口即化,烘焙蛋糕的人微笑地站在人群中,如潮好評早在意料之中。

   “神蔥”不知道“三號小米”以前是幹什麽工作的,但她的媽媽在係裏的研究中心當了一輩子“小米”,仍然在樂此不疲地繼續著。

    這位老媽的工作室不是單調乏味禁錮思維的格子間,而是爭相吐豔的花園,是流光溢彩的玻璃藝術品殿堂。有其母必有其女,“三號小米”繼承了母親的藝術細胞和對生活的熱愛,不過她把所有的天賦都用在麵粉奶油巧克力上了。

  清晨當“神蔥”睡眼朦朧地坐在電腦前時,經常會收到一封“蛋糕蛋糕,快來吃”的Email,同時隔壁會飄來蛋糕的香味。奶油黃金蛋糕、巧克力夾心蛋糕、橙子乳酪布丁蛋糕,“三號小米”變換著法子調動大家的味覺視覺。

  “小米們”的工作交際圈很小,抬頭見的是教授,低頭見的是學生,所以單身的情況自然很多,但散發蛋糕甜香味的女人總是很迷人的。“神蔥”見過這位“小米”的男朋友,身材較她小一號,很安靜很服帖地站在她身邊,讓人聯想到戀母情結。

  “三號小米”的秘訣就是用蛋糕和甜餅幹綁住男人的胃。她的副業是為派對婚慶定做蛋糕,生意滾雪球似的越做越大,定單不斷,網站點擊率爆升。她大概不會像她媽媽一樣幹一輩子“小米”,開個糕點房對她來說是更有前途的職業。

  香濱酒喝了,蛋糕吃了,是說“Cheese”的時候了。“Cheese”說起來有點像中文的“茄子”,照像時可以將人的表情鎖定在微笑一瞬。“神蔥”一對鏡頭就咧嘴傻笑,不論畢業結婚還是領獎簽證。唯一捕捉到他智慧的一麵的珍貴照片,是“第一任小米”拍的。

  “神蔥”又咧嘴傻笑,因為他看到了熟悉的長鼻子專業相機——“一號小米”早開始了抓拍工作。今天她穿的是去香港開會時買的暗紅色中式對襟彩繡上衣和不常穿的性感黑色長裙,這讓“神蔥”差點兒沒認出她來。

  “一號小米”學的是博物館藝術,當“小米”是有點屈才,她說她正處於積累階段,在等待時機。她舉辦過個人攝影作品展,“神蔥”印象最深的是那幅孕婦的黑白照片,光線恰到好處地將母性的光輝發揚到極致,震撼人心。

  “一號小米”的優點是擁有藝術氣質,體現於她平日的穿衣打扮言談舉止上。萬聖節濃妝豔抹,染著彩色頭發,戴著假麵具來上班——這樣的“小米”屈指可數。

  她的缺點是藝術家的脾氣太大,尤其與組內小她5歲的研究生談戀愛時,她工作的情緒愈發忽上忽下忽熱忽冷,無法琢磨。一年半後,所有的人都筋疲力盡了,這場涉及整個研究組的轟轟烈烈的戀愛終於結束了。“一號小米”轉到係裏的其它研究部門,她的藝術之夢還在繼續做著。

  戀人有七年之癢,教授與“小米”也有幾年之約。係裏流行著交換“小米”的遊戲,有的“小米”已經當過三四個教授的管家了。

  大概有一年多吧,“神蔥”在校園裏沒看到過“二號小米”的身影了,也沒有人再提起她。

  印象中“二號小米”矮矮的,胖胖的,三十五六歲,與老母住在一起。母女倆身體不是很好,三天兩頭不是老母病了就是她病了,巧的是每次生病都是在老板出差開會化緣之際,所以隻要早晨收到“小米”請假的Email,大家可以百分之百地斷言今天老板不在。

  正當研究生們忍無可忍準備聯名上書彈劾“小米”時,她竟不來上班,住院動手術了。這請假信看來不是謊言,也許老板出現在辦公室是她戰勝疾病的最大動力。

  曲終人散,大家留下祝福離開了,“神蔥”也要走了,他慢慢地擦掉黑板上的曲線,突然發現自己的情緒曲線竟然與不同時期的“小米們”的脾性相似,有趣有趣。

(發表在<僑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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