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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爾登湖

(2008-11-02 14:36:42) 下一個
     冬天的波士頓像一杯溫吞吞的淡茶,沒有濃情烈火的夏威夷的清香四溢,缺少冰雕玉砌的哈爾濱的心曠神怡。在暖暖的壁爐前,在柔柔的燈光下,重讀《瓦爾登湖》則是保持頭腦清醒,化掉心中燥氣的一枚冰涼的薄荷糖。  
       瓦爾登湖在波士頓附近的康科德鎮,我和Cosmic曾在一個暖暖的秋日前去朝聖,補寫梭羅在《瓦爾登湖》中遺失的秋天的章節。
     小火車啟動時,窗外的景物像一軸五彩的畫卷被緩緩展開,一株株樹木在秋日的陽光下,燦爛地、耀眼地燃燒著激情,這是一種落幕前的輝煌,這是一年中精力的最後一次噴發。在斑斕色彩與燦爛陽光的熱情遊戲中,突然閃過一片明淨純粹的藍色,像一枚晶瑩的藍寶石鑲嵌在纏繞的紅花金枝之間。這是《瓦爾登湖》秋日上映前的精彩預告。 
      10分鍾後,小火車載著鈴鐺聲停在康科德的車站。隻有站牌。沿鐵軌的小房子用油彩逼真地畫出窗欞門框,而星巴克大門關不住濃濃的咖啡味,我第一次感覺到咖啡的濃鬱與秋日色彩的強烈竟也是如此的和諧。我們在立體的油畫中行走,尋找秋天裏的最斑斕的一角。  
        經過30分鍾的步行,我們來到了瓦爾登湖。入口處的兩株迎客楓最惹眼,紅豔但不嬌豔,濃烈卻不輕浮,陽光斜射而下,片片紅葉明淨而透明。眼前的瓦爾登湖像是遺落在林中的一塊水晶調色板,碧藍的天、盡染的林、信步的人,配上湖的澄清、秋的陽光,大自然中還有什麽的顏色調配不出來。  
        Cosmic驚奇於水的清澈,用鏡頭抓拍被陽光浸漬的蜜色的水。我提議Cosmic對著清澈可鑒的輕柔的湖水,攝下我們偎依的倩影,而水中的落葉在照片上不經意的留下了秋日的繽紛指紋。  
        瓦爾登湖的形狀其實像一頭騰躍而出的海豚,凸出的長唇就是著名的梭羅岬角(Thorea's Cove)。  1
         50年前,梭羅是窮困的哈佛畢業生,在愛默生家中幫工,征得後者的允許,居住在湖邊兩年,探索生命的更高原則。在深岬角(Deep Cove)附近的林中有一條通往峭壁的愛默生小徑(Emerson's Trail),高樹上掛的木牌指引著方向,但我們很快發現小路被枯草落葉覆蓋著,隻能憑著直覺沿樹木相對稀疏的地方往高處走。  
        林中寂靜而清冷。突然間會聽到“砰”的沉悶一聲,像一粒石子落入深不可測的湖中,隨後一陣沙沙聲,當我扭轉頭尋找聲源時,林中早已寧靜如初,相似的故事在林中不斷重複著。直到腦門差點兒被一硬物擊中,我才開竅了,原來那是成熟的橡子從高高樹枝上落到落葉堆積的地毯上發出的聲音。  
        隨後登台的是從黃粱美夢中驚醒的花粟鼠,機警地環顧四周,迅速的從落葉中開辟一條通路。橡子頭部的瓜皮帽在墜地瞬間會脫落,成為一枚光亮的棕褐色小陀螺,外形與榛子非常像,但味道微苦,不及榛子香甜。難怪《冰川時代2:消融》中犬齒鬆鼠斯科特執著追求的是一枚榛子而不是橡子作為他最後的晚餐。  
       突然眼前出現一方巨石,綴飾著點點青苔。也許150年前愛默生曾經在此佇足沉思,梭羅筆下的伐木工人曾在此食用鉛皮桶裏的土撥鼠凍肉。  
        料想離山頂還有一段距離,我和Cosmic正好利用這天然的飯桌進用午餐。燕麥的清香和燉肉的濃香招來了揮之不去的小客人——一隻黃蜂和若幹隻螞蟻。  
         水足飯飽後,我們接著上路了,可未走幾分鍾,到了峭壁頂,完全沒有“會當臨絕頂”的豪邁感,這是愛默生小徑的終點嗎?一堆圓石給出了肯定回答。  
          我們站在這個“最高點”,環顧四周,高大的橡樹、鬆樹遮蔽了一切,企圖從樹縫中一窺瓦爾登湖也枉然。但在1845年,愛默生從艾貝爾·摩爾和約翰·豪斯摩爾手中買下峭壁的時候,這個峭壁處於康科德和林肯兩小鎮的交界處,當時信步登上峭壁頂,瓦爾登的無限風光一覽無餘,進城的火車從背後“如農家的老鷹尖叫著”馳過,“鼻孔噴著火和黑煙”,口中吐著團團棉花糖。  
           沿著湖邊的羊腸小徑漫步,停在一個個岬角處,所見風景遠近高低色彩各不同。  長岬角(Long Cove)相對平緩,是橡子快樂的聚集地。橡子如棕黃色的鵝卵石層層堆積在湖邊。即使橡子幸運地空中跳水,或者滾落到水中,或是被淘氣小孩拾起打水漂,但始終無法擺脫被湖水一浪浪的推到岸邊擱淺的宿命。  
           瓦爾登湖似乎與生俱來就擁有一種很強的自我澄清的本領。站在岸邊望去,湖像一麵明鏡,映著影,反著光,一條寬寬的光路從對岸的上空延伸到湖麵,到近處幻為幾盞亮燈。  
            觀賞瓦爾登湖的最佳地點是梭羅岬角,視野開闊。此時的湖像柔柔的明眸。湖四周地勢不平,造成橡樹林、鬆樹林整體起伏,似乎延續擴展了湖中的波紋。近水的樹木得到了更多的寵愛,不吝用最絢目的色彩裝飾,肆意地對著明鏡貼花黃,擺弄垂入水中的紅根須。湖附近的Wyman meadow則像是瓦爾登流出的一滴眼淚,被大自然用五彩繽紛的落葉、浮藻、倒影鑲嵌成珍貴的馬賽克圖案。  
           在梭羅岬角的湖邊有一小片開闊的空地,那是梭羅曾經生活的地方。1845年他在林中自建一間木屋,擁有了大自然的後花園、瓦爾湖的天然遊泳池、赤裸真誠的交流夥伴。梭羅儼然成為大自然的仆人,查看小鼠偷豆的痕跡、樹木發芽、湖水的變化,以及訪客留下的柳枝戒指。空地上一堆大鵝卵石堆砌的石堆是梭羅的紀念碑。  
           1872年,梭羅的老朋友Bronson Alcott和一位拜訪者放置了第一塊石頭,以後這便成了傳統,拜訪者和自然主義的朝聖者會放上一塊石頭,紀念碑如橡樹般不斷增高。我喜歡靜靜地站在這簡易的紀念碑前,看曆史是如何剝筍般的被展示、被標記。  
           瓦爾登湖也許很普通,隻是因為梭羅的宣揚才從秘密的橡樹林中走出來?在《瓦爾登湖》中,梭羅講了一個古老的傳說:印第安人在山上舉行狂歡慶典時,褻瀆了神靈,山嶽震撼,大地下沉,隻有一個叫瓦爾登的印第安女子幸存, 從此這湖沿用了她的名字。  根據地質考察,瓦爾登湖是甌穴(Kettle hole)之湖,出身的高貴彰顯了她的與眾不同——在10000多年前的冰河時代消融末期,巨大的冰塊留了下來,融化的純淨晶瑩的水就盛在這30米的深坑容器中,清澈的地下水不斷地補給,充沛的雨水洗去了浮物塵埃,於是在大地表麵上形成了這塊巨大的水晶。  
           在未出現人工造冰的年代,貪心的挖冰人冬天會來到瓦爾登湖用大鋸鋸冰。仿佛在挖“固化的碧空”,藍色大理石般的巨大冰塊堆在岸邊,縫隙間塞著粗糙的草皮,如果春天前未被拉走,它們就會被瓦爾登湖收回去,重新獲得澄清的生命。  
          瓦爾登湖是留在世上的清冷、寂靜的湖,《瓦爾登湖》是留在心中的孤獨、智慧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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