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語

清晨，出海的船隻退隱為天地縫合線的幾個黑點，一群白色海鳥上下飛旋，如同卷到碧洗晴空的浪花。海水在退潮，裸露的沙灘展現墨跡未幹的巨幅水墨山水畫卷，數峰江上，嶙峋怪石，參差煙樹。這是沙子與流水的大手筆，黃色的細沙基底，幾絲黑沙線勾勒出遠近高低的層次，石塊碎貝凸兀在山腰，山頂抹著一縷綠藻。　　

沙灘沿街道延伸的盡處是一組沙雕，數天的暴風驟雨，遍地落紅墜葉，這裏卻沒有斷壁殘垣，沙雕表麵的點點彈坑，則是曉來雨過的遺蹤。神聖的Euphoria女神啊，出水芙蓉，依坐在金色沙灘上，雙眸微闔，婀娜的纖手金臂上舉。飛揚的秀發，卷曲的浪花，似手臂還似非手臂，竟也分辨不清——美侖美奐的千手女神啊。　　

沙雕，與之對應的是冰雕，從碧空切割下的藍色大理石營造的瓊樓玉宇，晶瑩剔透，彩燈初上，金碧輝煌，此景隻應天上虛境有。沙雕，俯拾皆是的小小沙礫，岩石的碎末，時間的鋸屑，則被聚集被凝結在一起，用土地的顏色表達或宏偉或柔美的主題。　　

清晨的海邊是靜謐的，沙灘上撒有海鳥的小草章和狗的梅花印。　　
隨後第一個沙灘“拾荒者”出現了。　　
沙灘上出現一串氣孔的地方，那是蜆子貝殼留下的蛛絲馬跡。　
──不，我不是趕海者。　　
沙灘上的沙礫是小小的世界，那裏有碎金點點。 　　
──不，我不是淘金者。　
　聰明的現代人有沙灘快速發財的秘訣，他拿出了高科技產物──金屬探測器。　　
——昨天我揀到了一枚鑲祖母綠的金戒指。　　

陽光逐漸增強了輻射威力，裸露的沙灘，失去水份的製約，由金色變為銀色，越發柔美而嫵媚，海邊的顏色也豐富跳躍起來。孩童們愉悅地讓海水舔著雙腿，當一粒粒沙子聽從海水的召喚，從胖胖腳趾縫間逃逸時，他們撒下一串串笑聲。一座座小城堡在彩色的小桶小鏟下誕生，倒塌，再誕生，童話裏永遠沒有悲劇。沙灘很快成了溫暖的沙床，散發著海風的氣息和太陽的暖味，來，讓心情連同肌膚一起在這裏鋪陳晾曬。隻有礁石的海灘，是勇者探海，智者臨海的舞台，有了沙子的海灘才是浪漫的伊甸園，熱鬧的天堂。　

夕陽西下，海麵上的金色魚網，與金色沙灘連綴在一起，讓人有“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幻覺，在那裏，金色的沙峰層層疊疊，掩埋著駱駝的骸骨和曆史的輝煌。　　
落日熔金，海浪在一寸寸地奪回失去的領土，卷走的一粒粒沙礫明天會躺在哪片沙灘上呢？

{發表在僑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