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磨坊

小磨坊出活比較慢,能磨多少是多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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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也在這裏

(2011-04-29 06:47:52) 下一個

認識宏的時候是剛剛大學畢業分配到單位。我們那種大單位每年都要分來好幾十號大學生,頭一個月都集中培訓,然後再分配到各個科室。所以那一個月幾乎是白拿工資不幹活,天天混著。外地來的大學生統一住在招待所,本地的不提供住宿,自己回家。我由於是本地的,所以天天回家,再加上我本來就是個不善交際的,所以和同批分來的大學生並不熟悉。

 

對宏的第一印象是有一次上政治思想課點名,叫到宏的名字的時候,他居然從走廊外麵探進個頭來,“人在這呢。”覺得此人挺滑稽,上課居然不坐在教室裏麵。直到培訓結束的最後一天組織了一個聯歡會,我和宏才算是真正認識了。還記得那天聯歡會結束之後,我們坐在大禮堂外麵的台階上聊天,夏夜裏微風徐徐,宏告訴我他最喜歡聽的歌是劉歡唱的《彎彎的月亮》,我當時還想那麽大一個男孩,怎麽會喜歡這樣軟綿綿的歌?

 

剛剛參加工作,沒有了學習考試的負擔,工作也沒有什麽大任務,日子真是輕鬆。我不是跟這個同學聚,就是跟那個朋友約,每天排得滿滿的,其中不乏時不時跟宏去看個電影錄像去跳個舞什麽的。慢慢地從其他女生那裏聽說宏天天忙著做生意,腰裏別個BP機,整天價打電話。還有他女朋友經常過來看他,好像還不止一個,一會長頭發,一會短頭發的,倒都是個子高高挑挑的,常有人看見他們花前月下的散步。

 

關於他女朋友的事,我是直到現在也沒有弄清楚過,宏也樂得搞得神神秘秘的。他做生意的事倒是大張旗鼓地忙得熱火朝天。他和渝,我的一個發小,天天混在一起,商議怎樣倒賣錄像機,鋼材,汽車,如此種種。聽他們說的天花亂墜的,好像眼前已經堆滿了金山銀山,唾手可得,紙上談兵畢竟容易得多。我有的時候聽的興奮,也會要求發財把我捎上,宏總是不屑地說,“你還是先把自己推銷出去再說吧,老大不小的,也不著急。”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啊。

 

別看和宏認識沒幾天,我倒是很快就感受到了宏的仗義為人。那一陣子我父親病了,需要經常去醫院看病。宏跑前跑後地幫忙不說,大清早56點鍾就要起來排隊掛號,宏說那麽早我一個女孩子去不安全,所以掛號的事都是他包了。那時候我們認識也不過一兩個月啊,難得他做事如此周到細致,怪不得他走到哪裏都是朋友遍天下呢。

 

至於做生意的事,天天隻見他們嘴上捯抶,從來沒見著什麽真金白銀進賬。日子久了,慢慢工作上任務多了,好像他們做生意的念頭也就淡了下去。一天宏約我出來,說是第二天要去貴州出差,可能要待一段日子,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千萬別想他,一副依依惜別的樣子。宏說話一貫這樣痞的很,我讓他放一百個心,我天天想誰也想不到他那去。不就是去貴州出個差嗎?我們兩個又不是情人怨長夜,竟夕起相思的,怎麽搞得婆婆媽媽的?宏聽了倒也無話,第二天就走了。

 

大概過了一兩個星期吧,我突然接到宏所在科室的室主任的電話,讓我過去談談。難道說宏在貴州出什麽事了?我趕過去還沒坐穩,他們居然問我知不知道宏去哪裏了?我反問不是被你們派去貴州出差了嗎?人家說根本就沒有去貴州出差的任務,宏就這樣不來上班有日子了。喲,那就讓人糊塗了。領導還語重心長地勸導我,意思是別隱瞞,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人家宏的媽媽可是找上門來了。可我真是什麽也不知道,總不是我把他藏起來了吧。還好同樣被叫去問話的還有渝,渝也說宏去貴州出差了。領導們看我和渝口徑一致,而且其他的真是一問三不知,隻好作罷。剩下宏母在一邊急的不行,我隻好安慰宏母把她帶回家吃午飯。老太太感慨地說,“你們這麽好的單位,你這麽好的女孩,他怎麽就走了呢?”是啊,他怎麽就走了呢?到底去哪裏了呢?

 

宏就這樣消失了,沒有電話,沒有信,不知道去了哪裏。他走之前既然來跟我告別又為什麽不告訴我真相呢?有的時候我想他也許真的去了貴州?有的時候漫步街頭,我又想會不會像電影裏麵演的一樣和宏不期而遇呢?但是終究是沒有巧遇,不知道宏在哪裏,在幹什麽, 日子過得好不好,是不是有著他想要的生活?有時候和渝吃飯喝酒,我們就會大罵宏的薄情寡義不夠朋友。罵歸罵,朋友一場,心中畢竟牽掛起來。

 

記不清過了多久,也許半年也許一年,一天電話響起那頭居然是宏。這個死鬼從哪裏冒出來了?聲音還是那麽響亮自信,真的是發了大財了?這個家夥光顧著自己快活了,也不知道別人為他操了多少心。本想大大地興師問罪一番的,可是 宏對於這一段時間的不辭而別是避而不談,所以我們終究是不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很多年以後我才聽說是當時他女朋友的父親投資一百萬建了一個研究所讓宏負責,這對太想做出一番事業的宏來說實在是太大的吸引力,所以他就不顧一切地走了。後來是合作不愉快, 還是和女友分手,反正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這就空蕩蕩地又回來了。

 

我們單位早就把他除名,宏是不能再回來上班了。他本來也不喜歡這樣循規蹈矩太約束的地方,於是遊走於城市各地,到處打工奔波,居無定所。經常夜裏很晚了,他會敲門,“今天晚上又沒地方去了,能不能借住一個晚上?”還好我家裏空房子還有一間,我父母也是通情達理熱情好客之人,總不能讓他流落街頭吧?這日子艱辛且不說,年輕畢竟扛得住,迷茫才是最痛苦的,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怎麽走。不過我們這些做朋友的除了能提供口熱飯和睡覺的地方,其他也都幫不上什麽忙,個人忙個人的罷了。

 

後來我去國外出差,一去就是小半年。再回來,宏的BP機號也換了,一時半會又是聯係不上。之間發生的事情太多,好不容易宏主動跟我聯係了。我第一時間把我結婚的大好消息告訴了他。電話那頭一陣狂笑,“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你就編吧,就你也能把自己嫁出去?誰會娶你?不可能!”這也太瞧不起人了,我怎麽就沒人追了?怎麽就嫁不出去了?“你過來,我給你看結婚證!”“好好,我馬上過來,看你怎麽編!”宏拎了一箱啤酒趕了過來,看到紅燦燦的結婚證,沒話了。“哎喲,你家老公怎麽跟我同一天生日?早知如此,你還不如跟我好呢。”我家老公還真是跟他同一天生日,“我跟你好個什麽勁?一天到晚沒個正經,都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少女朋友。”後來他又絮絮叨叨羅嗦了什麽我是記不清了,隻記得他把一箱啤酒全消滅了,大醉方歸。而且他什麽結婚禮物也沒有送給我,那時候他實在是太窮了,能解決個溫飽就不錯了。這禮物一直欠到現在,不過他後來結婚的時候我也什麽也沒送,就彼此彼此了吧。

 

又過了一陣子,宏告訴我說打算去北京發展,有同學考上北京的研究生,他就去擠在別人的寢室裏當北漂。正好我也辦好了出國手續準備出國,渝也調動去了海關。昔日的好朋友又聚在一起吃了散夥飯,從此分道揚鑣,各自開始了新的生活和奮鬥。當年我們聚餐的小火鍋店早已不在,每次我回國路過那裏,都會想起當年的我們是多麽的意氣風發神采飛揚,而今青春已經遠去,當年的夢想是否實現了呢?

 

宏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我出國以後他還經常打電話給我的父母。我媽媽當然是思女心重,聽到我昔日朋友的電話激動不已語音哽咽。宏說,“阿姨,你是不是想女兒了?沒事,以後我就是你兒子,你和叔叔就是我的幹媽幹爸。”宏就這樣自作主張做了我父母的幹兒子。這麽多年來,年年春節必然來拜年,陪我父母嘮家常。平時隻要他在當地,有什麽事找他幫忙比親生兒子還好使。宏總是說當年他貧困潦倒的時候,我們沒有嫌棄他,對他好,提供住宿,趕上飯口就吃飯。患難見人心,這恩情他忘不了。其實那對我們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難得的是宏一個大男人這樣的小事還能記情。

 

宏北漂的艱辛日子是怎麽熬的,我不知道,那時候我也在大洋彼岸忙著呢。但以宏的執著和為人,他能成功也並不讓人吃驚。我每一次回國,都能看到宏的變化,從給別人打工,到開自己的公司,好像是日子越過越好,錢越掙越多,公司越開越大。但是宏也有軟肋,那就是心太軟,對朋友太實誠,雖說是做生意的,無商不奸在他這裏就用不上。這樣的性格也許能幫他結交四方財源廣進,但也有幾萬幾十萬被人利用了去收不回來的。遇到這種事,我都替他急,他自己卻一句朋友一場就算了。

 

近年來也許是年齡使然,宏的感慨是越來越多,總是想著要是回到當年還會不會走今天的路,總是想著當年錯過了太多,包括感情,事業。。。真的是錯過了嗎?我覺得人生隻有必然。如果再回去從前,宏一定還是會選擇這樣一條艱辛奮鬥的路,因為他骨子裏就不喜安居樂業,而是向往刺激新奇的生活。得到了他想要的生活,才又會覺得不過如此。也許現在是需要安靜下來稍事休息的時候,也不用感歎人生錯過了什麽,就像泰戈爾的詩“If you cry when you miss the Sun, you will shed the star too.”  不過這樣感慨著的宏,到讓我想起了當年那個愛聽《彎彎的月亮》的大男孩,也許這就是所謂的俠骨柔情了?

 

這麽多年來和宏的友誼,有開心的玩笑,有任性的吵鬧,有傾囊地相助,也有著真心地牽掛。。。一個知己一位摯友真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才會更彌顯珍貴。有時回想和宏的初相識,恰恰是集訓結束的最後一天,多麽輕易地就會擦肩而過。原來生命中需要的並不多,要的隻是不早也不晚,原來你也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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