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紀行—浮光掠影篇3 不尋常的乘客
西南紀行—浮光掠影篇 （四） 長沙，二訪淩宇
西南紀行—浮光掠影篇 (五) 永遠的王村
西南紀行—浮光掠影篇 (六) 湘西
西南紀行—浮光掠影篇 (七) 照片之一
西南紀行—浮光掠影篇 (八) 遭遇激情
西南紀行—浮光掠影篇 (九) 緬共遊擊隊
西南紀行—浮光掠影篇 (十) 西雙版納的夢魘（上）
西南紀行—浮光掠影篇 (十一) 西雙版納的夢魘（下）
西南紀行—浮光掠影篇 (十二) 照片之二
西南紀行—浮光掠影篇 (十三) 大理與昆明
西南紀行—浮光掠影篇 (十四) 海螺溝
西南紀行—浮光掠影篇 (十五)：走向西藏
（旅行日記）１９９２年８月１８日 ２１：３０ 西藏 左貢
早上六點三十分開的車延遲了三十分鍾，１９元，中午十一點到達西藏芒康。中間跨過了金沙江，金沙江以東屬於四川，以西屬於西藏。車子進入西藏時，心中頗為激動。金沙江江水不太急，但也絕不平緩。
芒康是一個縣城，可是竟沒有汽車站，甚至沒有去西藏別的地方的公交車，真令人難以置信。找到一輛郵政車，十二點出發［今注：對芒康的主要印象就是在中午耀眼的太陽下與很多藏民坐在郵政卡車的敞篷翻鬥上等開車，天上有很多老鷹在低空盤旋，那天見到的鷹比之前見到的全部還要多。這裏是從巴塘進藏公交車的終點，再往下就完全沒有公共交通工具了］，用了七個小時，開了１５８公裏，到達左貢，其間跨過了瀾滄江。瀾滄江兩岸有點像美國西部的大峽穀。瀾滄江河穀不寬，水黃。車子一度上到海拔五千米的地方，倒沒覺得什麽高原反應，但冷得受不了，估計氣溫是攝氏五度左右。
［今注：我當時還沒去過大峽穀，看到瀾滄江峽穀時很震撼，直覺它與美國的大峽穀能有一拚。遺憾的是那是個郵政車，雖說沿著峽穀開了一段，但不可能停下來讓我們仔細看，隻能在車上走馬觀花。車上除了我與小李，別的都是趕路的臧民。瀾滄江峽穀遠比大峽穀深，但很荒涼。曾經聽人形容有些山路的艱險，說是朝外麵看的話看不到路，這次真的讓我見識了。頭伸出車外，隻能見到車輪，看不到路――車輪已經開在路沿上了，外麵就是懸崖。］
路上有成群的鷹，各種鳥，小溪，鬆柏，倒地的朽木，以及枯樹，構成了一幅幅絕妙的圖畫。而大多數地方很荒涼，又有一種悲愴的感覺。
交通極為不便，交通費、夥食費昂貴，都是始料不及的，早知道交通這麽不方便，可能就卻步了。
進入西藏的第一天感覺像做夢一樣，而且是惡夢。晚上在左貢吃晚飯的感覺就像在緬甸的孟拉，異國情調，令人興奮、緊張。反而我在孟拉時感覺更安全一些，不知是否與那晚喝了酒有關［今注：晚上左貢的街道很黑，記不清店家點的是油燈還是度數很低的電燈。整個縣城就一條街，連住家帶店家百來米長。左貢縣城海拔四千以上，黑暗的街道上走著時人氣喘籲籲的。街上就一、兩家小飯店，沒什麽東西賣，炒菜做飯幾乎不可能，我與小李各要了碗麵條。老板用高壓鍋現燒水現煮麵條，說是用普通的鍋子水到不了一百度，麵條不容易煮爛］。
（旅行日記）８月１９日 ２０：００ 西藏 昌都
進入西藏的第二天，可怕。
早上五點三十分出發［今注：還是那輛郵政卡車］，十點多到邦達――這是個丁字路口，可去昌都或直接去拉薩，隻是一個十來戶人家的小村落，另外有個兵站――當然不能待在這地方。於是繼續坐車，下午五點來鍾到昌都，花了三十五元。
這一路吃足了苦頭，先是凍得半死，到邦達之前，車子一直在四千多米的高原上開，天又下雨，冷極了。在邦達吃午飯時聽當地人說，就快下雪了，而且我們看到不遠處山頂上的積雪像是新雪。幸虧同車的喇嘛借了一件仿羊皮背心及一條羊毛毯給我們，不然真不知道會怎麽樣了［今注：在郵政卡車的後車廂裏我們都坐在郵包或郵箱上，下雨後司機把帆布蓬拉了起來，擋了不少的風雨，但依然是寒風刺骨。同車的藏人都帶著棉衣，那時他們都取出來穿上了身。我與小李都隻帶了夾克衫，根本擋不住車子行駛過程中的寒風。喇嘛們見我們冷得發抖，就把他們多餘的一件仿羊皮背心及一條羊毛毯借給了我們，我們還真是靠了這件仿羊皮背心及羊毛毯才沒出問題］。
下午開始下坡，出太陽，又熱得很，像是夏天。加之顛得太厲害，到現在屁股還痛得要命。地上已幹透，所以紅塵滾滾，人全成了土人。那太陽冷的時候不幫忙，熱的時候來湊趣。
路上有幾段風景還是可以的，有一處很深的峽穀中滾動著清流［今注：應為怒江的支流］，很壯觀，但人在車上心情很緊張。
現在明白了為什麽藏人會自己大聲尖叫或向路人高聲打招呼（路人也會），太荒涼了，偶爾碰見人心裏可能很高興。藏人很會唱歌，個個都有好嗓子，唱出的調子與才旦桌瑪的那些民歌差不多。
但那駕駛員不是個東西，要開就開，要停就停。昨天開得慢極了，今天好些，可下坡時他仍要關了發動機滑坡，浪費了好多時間，一點左右他還睡了一覺。要價太高，這破車，還要三十五元［今注：司機在車子到昌都前最後一次停車時向每個人收了三十五元，好像藏人也沒少付。本來也知道不會免費，但收三十五元還是覺得挺多的］。
到了昌都才真正傻了眼，居然沒有去拉薩的公交班車，隻周三、五各有一班去成都的車。坐運貨大卡車的後車廂去拉薩恐怕不能考慮，如不能搞到卡車駕駛倉的座位，周六返回成都算了，那也要四天時間。
心中已覺煩躁，可能該回去了。一進西藏就萌生歸家的念頭，到昌都達到了頂峰。心裏很希望搞不到去拉薩的車，到了這地步，可能不該再硬撐。
西藏太差，別的都好說，沒車還怎麽旅行？大卡車的後車廂可不是我們這種人能坐的，三、四天後就算到得了拉薩，頭一個該光顧的地方是醫院。
想起來城市裏什麽都好，現在特別想回家聽音響［今注：我當時有一套時價八千多人民幣的kenwood音響］，一路上的破錄音機把我的耳朵都搞壞了。昌都無非是個又小又破的縣城［今注：昌都是西藏第三大城，第一拉薩，第二日喀則］，髒透了，除了街上的藏民，看不出是在西藏。
進入西藏才真正體會到什麽叫花錢買罪受。這裏的物價很高，高過西雙版納的景洪。
（旅行日記）８月２０日 ２１：３０ 西藏 昌都
上午終於發現難以找到合適的車去拉薩［今注：當時從昌都去拉薩隻有一種選擇，就是搭乘去拉薩的大卡車。但是我們找不到駕駛倉的空位，真想去隻能坐後車廂。大卡車的後車廂有帆布的頂蓬，但不密封。以我們當時的行頭，被凍死都有可能。更不要說川藏線是出了名的爛，塌方是經常的事。遇到塌方被堵個五天、十天很正常］，於是趕緊去買２２日去成都的票。售票處至多隻賣了十張票就沒了，幸虧我們去得早排在很前麵，如此緊張，如買不到票可就慘了。票價１３０元，行程１３００公裏，四天時間。
以後去逛街，在新華書店意外地發現了福克納的中短篇小說選，這本書我整整找了十年。８５年版的書，仿佛在上海壓根就沒看到過。
在郵局發現了一個極不妙的情況，原來從上海匯款至昌都得花五天，據稱至成都恐怕也得三天。這下不得不實行嚴厲的節儉政策，方能保證手頭的錢能用到匯款到我手中。
昌都有一喇嘛廟，廟裏的喇嘛相當熱情，而且很好奇。一個還了俗的喇嘛告訴我們一些５７年及文革中當地喇嘛與藏民受迫害的情況。死了好多人，一些值錢的寶貝也因文革而下落不明，故而他大讚鄧小平。
下午睡了一大覺，醒後去那些同行的喇嘛處聊天，一直到現在剛回來。這是一幫有追求的喇嘛，意欲去印度學佛法，可又不得不偷越國境，未知他們的命運會如何。我仿佛已十分關注他們的命運，從昨晚起，一直為一種因就要與他們分開而產生的憂傷心情所困擾，直到今天這麽長時間的聊天方才排譴開來。
同時，昨天的沮喪心情也淡了下去。
［今注：小李、我與那群喇嘛
“到印度去。”
那幾個在卡車上借給我們衣物的喇嘛一直勸我們與他們一起去印度，小李旅行結束就回台灣讀研究生，我得回上海開公司，哪有空去印度覲見達賴、研習佛法。再說，這是要翻過喜馬拉雅山偷越國境的，我在那之前不久剛在中緬邊境誤越國境被軟禁了一個星期，怎麽肯重蹈覆轍。喇嘛們雖然知道我們不會跟他們去，每次見到我們還是會說：“到印度去”，都成了打招呼的習慣用語了。他們與我們住一個招待所，昌都沒多少大，彼此走來走去打照麵的機會不少，後來見到他們時我們會先發製人，“到印度去”，大家都大笑起來。
但是與這幫喇嘛並沒有機會深談，一直到分手的前一晚去他們房間串門，才好好的聊了幾小時。
這幫喇嘛來自四川理塘的一座大喇嘛廟，最大的喇嘛三十來歲，別的都十到二十歲。他們中間有一個是那廟裏的活佛，大喇嘛是廟裏的高層，也參與了挑選活佛的過程，不過我現在忘了到底哪個是活佛。
我問他們為什麽不能在自己的廟裏研習佛法，非得大老遠跑印度去，大喇嘛說在這裏的喇嘛廟裏學不好佛法，隻有去印度達賴那裏，才能學到真正的佛法。他們的外衣上掛著班禪的像章，有點像我們文革中掛的老毛的像章，解開外衣，他們讓我們看了掛在裏麵的達賴的像章。
他們說翻越喜馬拉雅山過國境是有很大風險的，我問他們被邊防部隊抓到怎麽辦，大喇嘛說他知道有人被抓到後東西被沒收然後趕回來，結果他們沒了衣被沒辦法翻回喜馬拉雅山，有些就凍死了。但是如果到得了那邊，達賴會親自接見他們，給他們錢物，把他們分到當地的喇嘛廟去學習。
喇嘛們拿出他們帶著的食物招待我們，有青稞麵餅，酥油茶，最好吃的是風幹的犛牛肉。犛牛肉幹就是把新鮮的犛牛肉洗淨風幹，什麽都不放，吃時用藏刀一片片批下來。吃著有一點鹹味，像市售牛肉幹的味道。我們知道他們這些犛牛肉幹從理塘一路帶來很不容易，還要靠著它翻越喜馬拉雅山呢，所以嚐了幾片就不肯吃了。
見喇嘛們牛肉能吃，就問他們哪些動物他們能吃，哪些不能吃，他們說牛、羊能吃，但雞不能吃。後來其中的一個喇嘛給我們總結了一下，凡爪子是收起來的就能吃，張開的就不能吃。
喇嘛們也問我們，你們漢人這能不能吃，那能不能吃，考慮到廣東人也是漢人的一部分，所以他們問的所有動物我們都不得不回答能吃。最後，那個最小的喇嘛突然問：“你們人吃不吃？”旁邊的喇嘛們連忙製止他，但很明顯，他們製止他隻是覺得這個問題不禮貌，而不是覺得這個問題荒謬。
我盡我所能向他們解釋，能吃雞、吃蛇、吃貓、吃狗不等於能吃人，但我不覺得我說服了他們。
現在想起來我還是沒說大實話，但我總不見得說：“一般不吃，除非饑荒年快餓死了。”藏人在那種情況下會如何呢，既然信奉來世，也許今生就不是那麽的重要了，這讓我很泄氣。
十八年來我經常會想到這群喇嘛。他們翻過喜馬拉雅山見到達賴了嗎？他們被抓到遣送回理塘了嗎？他們應該沒有遇上危險吧？
那一刻我希望有佛，並願佛祖保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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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擠擠，排排坐，吃果果 :) -wunderlust- ♀ (0 bytes) (31 reads) 08/02/2010 postreply 22:3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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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認真拜讀了一遍，寫得好，奔得也好！破例先頂！ ---1234567-- ♂ (0 bytes) (23 reads) 08/03/2010 postreply 08:17:22
• 謝數兄！不過以後不用破例，一視同仁吧：） -tang07059- ♂ (0 bytes) (21 reads) 08/03/2010 postreply 10:57:38
• 年青時有這麽一番折騰的經曆感覺真好。 -mw!- ♂ (48 bytes) (38 reads) 08/03/2010 postreply 08:48:19
• 那有你那些老大、老二、老三跑鞋啊：） -tang07059- ♂ (0 bytes) (21 reads) 08/03/2010 postreply 11: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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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滾石兄。 -tang07059- ♂ (0 bytes) (14 reads) 08/03/2010 postreply 11:32:06
• 藏道難，難於上天堂！ -甘麓士- ♂ (0 bytes) (17 reads) 08/03/2010 postreply 09:25:07
• 確實難於蜀道，李白沒去過西藏，須怪他不得：） -tang07059- ♂ (0 bytes) (23 reads) 08/03/2010 postreply 11:35:06
• 老唐這張奔的滿好. -王醫生- ♂ (82 bytes) (131 reads) 08/03/2010 postreply 09:3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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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老王好，把我猜的證實了：） -樂樂逍遙- ♀ (0 bytes) (17 reads) 08/03/2010 postreply 17:1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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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不覺得，現在感受越來越強。 -tang07059- ♂ (32 bytes) (43 reads) 08/03/2010 postreply 11:40:10
• 古董是越老價值越高; Cheese和酒，越陳越有品頭 :- -wunderlust- ♀ (0 bytes) (18 reads) 08/03/2010 postreply 12:23:35
• 俺這鐵石心腸的都被感動了：） -冬夢- ♀ (144 bytes) (81 reads) 08/03/2010 postreply 19:11:42
• 旅行的魅力就在於打破生活的常規 -tang07059- ♂ (153 bytes) (41 reads) 08/04/2010 postreply 06:53: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