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慕

不知道是不是有其他生命每天興致勃勃地觀看琢磨人類的生活。我自己是喜歡偶爾觀察那些能夠接觸到的小動物們的。因為它們不需要矯飾自己，表現出來的一派純真自然更令人感歎不已。
 初中時代我家曾經養過一隻狗，黑白花，有點狼狗的串種。聰明而活潑，小時候稚嫩地跟在我們身邊晃來晃去，長大成狗後本事見長，會得自己扒開大門溜出去玩。到了戀愛季節，更是瘋魔，有一次一個星期不見一麵，遍尋不獲，把家人急得要命，後來它回來了，帶回來一位女朋友，在家吃喝一頓後又溜了出去。附近有座小山丘，有天放學我無聊地順著山丘下小路回家，不小心瞥到我家這位青春期少年，正領著小女朋友在山坡上玩，兩狗一前一後在山坡上奔跑，我驚喜地叫著它的名字迎上去，沒曾想這位壓根兒沒看到我一般，隻見它在前麵跑一會兒，就返過身來跑向落在後麵小母狗，兩人停住互舔一下碰碰鼻子再接著跑，如是者三。我清楚地記得，在夕陽的背景中，它看向小母狗的眸子漆黑發亮，閃動著溫柔的光。這基本是我第一次見證一場愛戀，此情此景深深打動了我的心弦。 後來呢？後來有一天，它一個人回來啦，日子一下恢複原來模樣，再也不見它小女朋友，好像她從來不曾存在過。始終不明白，它們是如何麵對分手這件事。也許十分自然，“明年發情期再見！”
中學時我們廠的家屬住宅區有平房，有樓房。我家住在平房那裏。平房都帶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前麵又有比較大的空地。很多平房人家因此開始養雞鴨鵝貓狗兔，端的十分熱鬧。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爸爸也不甘寂寞地從農村老家帶回來一公一母兩隻雞，也開始了養雞生涯。這對雞夫婦因為已經成年，雖然接受了在一個陌生環境安家落戶，卻始終對我家人不那麽親密，保持著一點戒心。尤其大公雞，在熟悉了環境之後，已經把這裏完全當成了自己的家，卻把我們當成搶占它領地的危險分子，真是顛倒黑白呀！跟它們在一起生活沒多久，就發現這位大公雞真是個溫柔種子。眾所周知，雞類乃一夫多妻製，想來在農村老家，大公雞同學也應該擁有一群母雞，可是在我家，它也就剩下了一位。但它並沒有就此屈服於命運，沒多久它就發現了別人家廣大的雞群！並且是沒有公雞的！小院鎖不住它的心也鎖不住它的人，從此它每天白天都留連在外，以天生的智慧管理它的成群N奶們（什麽MBA什麽呀，用不著），（你們每一位，在我心中的地位都是並列第一，跟你們每個在一起的時候，我都是一心一意的！（後一句段正淳語？））。有次我看到它，正和一位蘆花小母雞在一起，隻見它找到一條蟲子，在小蘆花雞麵前叼起又放下，叼起又放下，一邊喉嚨裏發出咕咕聲“你吃你吃”，小蘆花雞羞澀地吃了。再有一次它又和另一家的一名小黃雞共同臥在土坑裏洗“旱澡”，小黃雞主人把小黃雞叫回了家裏去。我們這位呢，跟著站起來，結果被關到人家院門外，然後它就呆呆地站在那裏，守著。如果此時再有微微細雨+一支紅玫瑰，就齊了。有人會說在外麵這樣留連花叢，家裏的糟糠之妻是不是被忘啦？完全不是這樣。大公雞在外麵跟N奶們調情的時候，正室雞就在另一邊悠閑地散步吃蟲，眼睛都不眨一下。而晚上回家，又是眾所周知，雞是有夜盲症的，天色一暗就看不清東西。大公雞此時發揮男兒本色，一雞當先，跌跌撞撞先進家。正室雞總是遲疑猶豫地跟在後麵，這時大公雞會發出相當相當溫柔的“咕咕”聲“這邊這邊別怕，我就在這呢”。最終兩夫妻緊緊擠在一起，發出細碎的低語，然後沉寂，一個甜蜜的夜晚。
為什麽造物主在動物們包括人類求偶的時候會定義追求這種行為，真是不可思議。不過我確實覺得這是生命中為數不多的美好感受之一，不管它是不是一個陰謀，一場騙局。手塚治蟲的《森林大帝》，小獅子雷歐的爸爸大獅子追求它媽媽母獅子的時候，每天打來一隻獵物，殷勤地獻給母獅子，然後守在一旁，充滿愛意地注視母獅子吃下這獵物。母獅子呢，從頭到尾看也不看這位追求者一眼，高傲地昂著頭，高傲地吃（吃人嘴短），最後翹著尾巴高傲地走開。你以為這種矜持對大獅子是折磨嗎？它會痛苦嗎？不，它享受著呢！多年後和豬互相交流心得，他總結當年他們宿舍男生感受，追求女孩最美好的階段就是那求之而不得，每晚輾轉而反側的時刻——而我自己也覺得被追求的時候感覺自己好尊貴。雄孔雀展示它那炫目的羽毛，圍著雌孔雀轉，好像被追趕得走投無路的雌孔雀，彷徨無計的舉動後也許隱藏著芳心萌動。那天看電視，講述追隨大洋暖流的一個魚群，到了求偶季節，雄魚開始向雌魚發動進攻。它是怎麽表達愛意的呢？真想不到，它是悄悄繞到看中的雌魚身後，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把整條身子卷成一個圈，把雌魚緊緊卷在這個圈中！雌魚受驚，嚇得張大了嘴巴，這種形式的擁抱……“討厭你根本還沒求過我接受你的愛！！”
 縱然是有限生命無限悲哀，經曆過這樣愛戀的生物，那一刻都應該絢爛如煙花吧。而如果我們不賦予愛情太多太深刻的意義，也許這單純的感受也並不難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