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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買本小書,《鄭板橋傳》(王家誠著,百花文藝出版社2008年1月第1版),寫得比較平鋪直敘,現在回味起來,大部分情節已然淡忘,唯“板橋焚稿”一節,印象深刻。
年過半百的板橋, 詩詞書畫已成名,有《詩抄》《詞抄》刊行, 卻因一件偶然事件而將自己尚未發表的詞作數百首付之一炬。故事是這樣:
有位叫陳孟周的盲人,偶遇板橋, 真誠請教填詞的學問。於是板橋為之講解詞中魁首,據傳為李白所作的“菩薩蠻”和“憶秦娥”兩首小詞。
菩薩蠻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憶秦娥
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
樂遊原上清秋節,鹹陽古道音塵絕。
不意,數日後,板橋便聽到陳孟周為友人填寫的兩首詞,詞牌即用憶秦娥:
「光陰瀉,春風記取花開夜。 花開夜,明珠雙贈,相逢未嫁。
舊時明月如鉤掛,隻今提起心還怕。 心還怕,漏聲初定,玉樓人下。」
「 何時了,有緣不若無緣好。 無緣好,怎生禁得,多情自小。
重逢那覓回生草,相思未創招魂稿。招魂稿,月雖無恨,天何不老!」
兩首詞淒美婉轉,情深意切,卻寫的自然流暢,一氣嗬成。 板橋為盲人之才華所震憾,視為奇跡。認為此二詞雖不及青蓮,卻也不在稼軒後主之下。板橋是個“平生不解藏人善”的率性君子,逢人便贊盲詞人。以板橋當時的身份,那就是當地文壇的版主。他不僅將盲詩人的詩帖置頂,而且到處轉貼。進而令人絕對想不到的是,在自愧弗如的情緒下,將自己近期未問世的幾百首詞稿盡數焚毀。相當於把自己私密博客準備發貼的幾百篇博文刪除一空。
讀至此,我為板橋的人格所震憾。板橋被稱為揚州八怪之一,不僅以詩書畫三絕青史留名,而且以素性耿直,為官清正,體恤下情的人格魅力享譽一時。從焚稿之舉,便可看出板橋坦蕩嚴謹的為人和對文字的真誠與敬畏。
對文字的敬畏是中國文化的優良傳統。俗話說:“白紙黑字,斧頭也砍不掉”! 中國古人一向以“立功,立德,立言”為不朽的三大事業。文章是千古事,為板橋所重視不奇怪。難得的是他如此高標準嚴要求地律己。看看如今垃圾成災的出版物,板橋地下有知,作何感想?!
中國的讀書人之間的相互看不起,不知是從何時起流行開來的。文人相輕一詞的出現,說明這種現象具有普遍性。文人之間常常不是心服口不服,就是口服心不服,難得心口一致地欣賞別人,特別是對初露頭角的新秀。偶然有人無私地頂別人一把,就傳為佳話。這樣的人,在板橋之前,我知道的還有兩位。
一位就是“平生不解藏人善,到處逢人說項斯”的唐人楊敬之。他因為大力宣傳素味平生的文學青年項斯而青史留名。他對自己的這個優點很驕傲。“平生不解藏人善,到處逢人說項斯”就是他自己頂自己的詩。“說項”一詞遂成經典。
板橋年輕時練大字,臨摹諸家法帖甚勤,晚上做夢也在東指西劃,一次夢中誤將指頭戳在夫人背上劃拉。 夫人驚醒,嬌聲道:“人各有體!”,鄭板橋幡然醒悟,盡毀所有法帖,另創板橋體。
史清溪的詩第一次讀到. 無奈啊~
不過,我的看法是:
多情不教留餘恨,畢竟曾是夢中人。
很喜歡這段故事。文中陳孟周的兩首小詩第一次讀到。確是淒美婉轉,情深意切。
還有一首清人史清溪的詩寫得也很好:
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豈是拈花難解脫,可憐飛絮太飄零。
香巢乍結鴛鴦社,新句猶書翡翠屏。
不為別離腸已斷,淚痕也滿舊衫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