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颶風艾克！

颶風艾克離去已經有幾天了，但它留下的痕跡依然隨處可見：一棵棵被連根拔起的樹，一個個被吹得七零八落的廣告牌，一扇扇玻璃被打碎的窗戶。因為缺電，一些商店依然未能開門營業；因為缺電，一些路口的紅綠燈依然沉寂不變，人們開車路過時不得不默契地遵照君子協定，這邊過一輛車後，那邊再過一輛車，平時五分鍾的路現在要走上十分鍾甚至更長。

在感慨颶風的破壞力之餘，我的腦海裏不時閃過颶風掃過的畫麵，覺得有必要付諸筆端，一吐為快。

9 月 11 日，一個令美國人心碎的日子，颶風艾克還遠在距陸地四百英裏的墨西哥灣上，但這裏的人們已然感到了寒意。去往達拉斯或聖安東尼奧的公路上擠滿了逃離的車輛，從窗外望去，車一輛接一輛宛若蝸牛般爬行。因為本市居民未被要求撤離，我準備儲存好足夠的水和食物，然後閉門家中坐，淨待颶風來。我去了一家加油站加油，隻見好多車排隊，等了一個小時才輪到了我。加完油去食品店，由於到處都是人，我找購物車費了好大的功夫，最後隻好跟著一個剛買好東西的人，等他將東西卸完後，才推著空的購物車進了店。還好有水，我搬了三箱， 但想買香蕉和麵包時，發現架子上已空空如也。無奈之下隻好開車去了另一家食品店，但那裏的香蕉和麵包也已經賣光，於是買了些別的吃的，打道回府。

9 月 12 日晨，我開車上班，路上車很少，一片靜寂。到了辦公樓前，保安將我攔住，說颶風將臨，大樓已然關閉，任何人不得入內。一位同事也來了，給老板打了個電話。老板指示我們回家。回到家，打開電視，見颶風將海浪吹得很高， 水已經漫到了防海堤上，周圍的樹已經在輕度搖擺。主持人說這次的颶風會很大，強風會帶來降雨。我不由得擔心放在車棚裏的車來。妻子靈機一動，說不妨把車放到不遠的一個高層停車樓上，或許可以避免風吹雨打。我依計而行。

下午依然看電視，靜觀颶風發展。從畫麵上看見，颶風已經加大了力度，伸到近海內的木棧橋不時被海浪吞噬，一些木塊被浪頭打到了堤上，堤上一片狼藉。當地政府要求所有居民盡快離開，否則將被投入監獄。一些無家可歸的狗也被運上了車準備離開。

到了晚上，窗外已然響起風聲。初時風是沙沙的響，想必是颶風的前鋒來臨後吹起樹葉或小碎屑的聲音。過了一兩個小時，風變得嗚嗚的響，窗外的樹木開始東搖西晃，一些大的紙片開始隨風飛揚。這時電視畫麵裏的海邊小城已經水漫街道， 交通指示牌和樹木劇烈搖擺。突然，電視畫麵漆黑一片，電斷了。於是我招呼全家趕緊睡覺。但是躺下了又怎麽睡得著？風越來越大，呼呼的並夾雜著尖銳的刺耳響聲，讓人不寒而栗。站起來望窗外，遠處的辦公樓和停車樓也已經斷電了，到處是漆黑混沌的，朦朧中見下麵的車棚頂上的鐵板已經被風掀起，在風中像一片片紙片忽上忽下蕩來蕩去，打得下麵的車嘭嘭直響，雨伴隨著閃電也來了，幾輛車被電的直打火。我想如果這時候人在外麵，肯定會站立不穩，弄不好遍體鱗傷，性命不保。

妻子跑了過來，說客廳裏的玻璃推拉門咯咯響，讓我過去看看。我扶了扶門，能感到玻璃在劇烈地晃動，隨時可能碎掉。我躲在牆邊，讓妻子趕緊去叫醒孩子老人，準備離開。說話間，隻聽“撲”地一聲悶響，一人多高的玻璃門被風打碎，全數吸出了門外。我唯恐玻璃被風吹進屋內傷人，大喊一聲快走，屋門被風吸得很緊，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打開。我們到了一樓，見很多住戶已經在那裏躲避。不到二十分鍾，公寓的玻璃大門也被風催得粉碎，風帶雨直撲進來。我們見一樓也不再安全，便躲到了樓梯裏，坐在了台階上。這時外麵的風聲一陣緊似一陣。

大約過了兩三個小時，有人聽收音機裏說颶風已經離開，奔北麵而去。人們陸續回家。我們進了家門，隻見客廳地上一片混亂，報紙廢物東一塊西一塊的，人都無處插腳。窗外的天灰蒙蒙的，大雨如注鋪天蓋地。我想洗一下手，一擰自來水把手，沒水。壞了，停電又停水，廚房的燒飯爐是用電的，縱然我們儲存了少量的水，可又怎麽能做飯呢？先人們講民以食為天，這可如何是好？

還是經驗豐富的老人有辦法，孩子姥爺提起， 樓下一層有一個廢棄的燒烤爐，可以搬上來煮飯吃。爐子有了，可是燃料沒有著落。我們便用廢報紙信封點火，總算對付著做了一頓飯。等雨停了，我去樓下看了看，隻見車棚變得麵目全非，有的地方鐵柱倒了，有的地方頂棚鐵板落到了地上，很多車的後窗玻璃碎了，碎渣掉到了車內。我的車位上方的鐵板也掉了下來，可以想象，如果我的車在那裏，也會被砸得夠嗆。地上到處是碎的玻璃渣，水泥塊和樹枝。我到了不遠處的停車樓，發現自己的車安然無恙。

平時有水電習慣了，這一沒有，我們很不適應。白天還好，有自然光看得見，到了晚上，隻好借助於蠟燭或手電。每天的吃飯成了大問題，因為燃料難找，我們每天隻吃兩頓飯。 9 月 14 日正好是中秋節，但因為缺水少電，我們也隻好湊合。還好，天晴了，太陽曬的人暖暖的，沒有一絲風，難以想象一天前這裏還是暴風驟雨。我到了不遠處的樹叢旁，找一些幹樹枝燒火用。時光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在鄉下老家的我經常要去撿柴禾好燒火做飯用。柴禾有保障了，吃飯問題解決了，但因為沒電不能看電視上網，我變得與世隔絕，一點不知道這兩天在數千裏外的華爾街上也是風暴連連，在世界金融領域享有盛譽的百年老店雷曼兄弟已申請破產，美林銀行被美國銀行收購。

給幾個朋友打了電話問平安，他們都還好，屋有小損而人無恙。我家的馬桶也沒水，上廁所不能衝水漸漸出了味道。我看到有人到樓下的遊泳池邊提水，想這是個好主意，遊泳池的水不能飲用但可以衝廁所，便也去遊泳池打水。這在平時絕對會被業主禁止的，但現在他們也變得視而不見。樓道裏沒電，到處漆黑一片， 開始時還拿手電，後來摸索出台階共有十六級，便每次數到十六，省了用手電，因為真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來電。漸漸地，我發現遠處的辦公樓和停車樓來電了，看著那裏燈火通明，我有些羨慕也有些想不通：為什麽不優先給居民供電呢？畢竟那些辦公樓晚上是沒有人的。與其在那裏浪費，還不如物盡其用，把電轉給急需的居民們呢 .

公寓裏的其他居民也漸漸失去了耐心，頻頻找業主問何時能來水來電。業主總是說，他們也不知道，並說現在到處都是一團糟，有一位老人自己住在十幾樓，四天了沒吃沒喝，他們打 911 報警，警察竟然說如果人還沒死，警察不能來；除非人死了，警察才能來。 警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老人真是可憐， 身在亂世無人可依。

9 月 17 日，在停水電五天後，我家終於恢複了水電。對於我們，颶風艾克終於離去了；但是依然有很多地方沒有水電，對於那裏的人們來說，颶風艾克的陰魂依然沒有散去。從報紙上可以看出，很多人對當地政府的拖遝低效率頗有微詞。

回想這五天，我一則慶幸，一則感歎：慶幸自己和家人沒有受傷，謝天謝地，颶風艾克對我們還算友善，玻璃碎了吹到了外麵而沒有往屋裏打，否則很可能有人受傷。公寓裏的一位婦女就被吹進屋裏的玻璃劃破了額頭和腿。我還要感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說的千真萬確。在這裏，不要奢望警察或軍隊來救你，來噓寒問暖。人必自助，而後天才助之。

今年的中秋節過得有意思。有了颶風艾克的助興，若幹年以後，我也會記起這個中秋節的。

別了，颶風艾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