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的故事(11)

Here and There, Now and Then: A chronological account of a Chinese American Immigrant at the turn of 21st century ©

 

開學的種種瑣碎剛剛安排停當, 新生們就開始軍訓.

 

葉子的學校不大, 軍訓不象其他學校一樣有專門的製服, 還要拉到附近的部隊去集中訓練. 葉子學校所在地不遠有駐軍, 學校每年的軍訓任務都是由這個部隊派教官來完成. 新生們穿運動裝就可以參加. 今年也不例外.

 

軍訓開始前葉子跟室友們已經很熟悉, 吃飯打水買東西去澡堂都同來同往. 晚上的臥談盡管都是不著邊際地閑聊, 可是大家都很向往, 燈一關都嘰嘰喳喳說開了. 這些臥談讓彼此對從前的生活有了更多的了解. 軍訓快開始的時候，大家都盼望軍訓能分在一個班. 結果也的確如此. 同室的蓉當班長.

 

教官是個矮矮的憨厚的下士, 非常認真, 可偶爾也被這些女生們笨拙的動作逗得側過臉去悄悄笑兩聲. 等轉過身來的時候表情又很快恢複平靜. 葉子心裏很喜歡這個教官, 臥談的時候卻一反如常不願說實話.

 

軍訓期間有苦有樂, 時間很快就過去. 等教官們要返回部隊的時候, 葉子和室友們已經把他們的通信地址拿到手了.

 

軍訓過後一周不到, 寢室裏麵每個人都收到教官的來信. 一開始大家都把信讀給彼此聽, 可是到了後來, 隻有葉子和蓉還在跟教官通信, 而她倆讀信時都躲到被窩裏麵去了, 雖然信件裏麵並沒有寫任何秘密的東西.

 

葉子喜歡的人和事很少直接表達出來, 可能是怕被拒絕後難過. 也可能是傳統觀念裏麵女孩子不要太主動的思想在作怪, 也可能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歡什麽。 總之, 有一天葉子收到教官的信, 裏麵不知怎麽說到葉子"很有心計", 讓葉子半天想不明白, 連著上下文看了幾遍也還是不明白, 但終究小小年紀就被人說為有心計並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心底裏麵對這教官的原有的那點喜歡很快就消逝了。決定從此不再跟這個教官通信.  

與此同時, 葉子很偶然得知教官其實很喜歡蓉. 看著蓉快樂的笑臉, 葉子也很為他們高興. 心裏也輕鬆下來, 好象懸了很久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了.

葉子說，如果教官真的喜歡自己，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自己並不打算跟教官真正交往。但知道有不十分討厭的人喜歡你還是一件多少值得開心的事情。說到底還是女孩子那點虛榮心在作祟。

葉子其實並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歡什麽樣的人. 看看周圍, 戀愛的人好象也不多. 新生們最喜歡的還是跟以前的同學寫信, 男女都是如此. 所以也沒有壓力. 倒是葉子周圍的男女朋友們卻越來越多了.

葉子很能聚友, 跟她真實的性格很不相符。葉子表麵合群卻內心孤獨，向往獨處。可她卻象塊磁鐵, 周圍總是好友成群. 這些朋友通過葉子再認識, 彼此又成了朋友.圈子越拉越大.偏偏葉子又戀舊, 所以直到現在舊識新知的朋友還是一大堆, 任何時候隻要一句話, 朋友們無論在哪個國家都樂意幫忙. 可是倔強的葉子卻偏偏很少開口.

葉子笑起來非常美. 隔壁室友有個當地的表妹常常來宿舍玩, 每次看到葉子的笑容, 都會真誠地說, "你笑起來好好看!"一開始葉子不當回事, 覺得是人家隨便說說的應酬話. 可是說的次數多了, 葉子也很受鼓舞. 想到以前媽媽從來都說自己難看, 搞得葉子鏡子都懶得照. 可沒想到陌生人的一句話卻給了她一點點自信.  

可是這一點點剛剛建立起來的自信在上第一堂聽力課的時候就被磨滅得無影無蹤.

葉子高中上的是英語班, 高考英語還是全市第一, 現在又直接被班主任指定為英語課代表,原以為多多少少還有點優勢. 沒想到第一次在語音實驗室上課的時候就急得流淚.

高中三年, 除了課本和一些學習英文的刊物以外，葉子的聽力和口語訓練材料主要是當時流行的新概念英語。葉子的高中英語老師解放前在香港讀的學位，口語非常標準. 後來回到家鄉奉父母之命結婚，太太並沒有上過很多學，但婚姻卻非常幸福。葉子去老師家拜訪的時候,看著兩老輕言細語，相敬如賓的樣子，心底裏都羨慕得很。結婚後老師的太太不願意搬到大城市，疼愛太太的他就陪著留在小城， 等教到葉子的時候已經到了退休返聘的年紀。加上這個老師跟葉子家多少有點親戚關係，所以高中時對葉子的英文學習額外地照顧。

可是第一堂聽力課，那位北外英語係畢業的老師讓大家聽的是美國之音和BBC的新聞錄播，內容多半是關於中東局勢，葉子完全不知所雲。老師要求大家邊聽還要邊回答問題，而葉子因為不關心時事，連猜都猜不出答案. 可是班上幾個來自大城市外語學校的女生們全都聽得很明白，回答問題發音標準，理解正確。

葉子沮喪極了，下課後就跟老師說明情況，一說淚水就流出來了。

可是沒想到老師一點都不同情，說這是大學，跟不上就自己下去多練習, 哭是沒用的. 葉子很絕望，象一個迷路的人，不知何去何從。直到後來，葉子發奮提高，花了很多功夫才趕上來。當然，很多同學一開始也聽不懂， 但象葉子這麽急的並不多。

聽力老師姓殷，挨過批評後葉子在校期間對這位老師總是很懼怕。可是殷老師非常正直，文革後跟先生兩個人自己選擇來這所小學校教書。葉子後來專科升本科的機會就是殷老師和另外一個老師堅持原則的結果。 想當年，如果不是這些正直的老師，自己早就被那些開後門的人擠掉了，現在在哪裏也不知道。為此葉子心懷感激。

葉子的聽力口語迅速提高還跟語音實驗室的管理人員有關。管理員老大不小了還單身一個跟父母住在一起，隻會說普通話不會說四川話，喜歡跟一幫子學生來往。周末的時候如果不去食堂跳舞，一幫子朋友多半就是躲在管理員的錄音室裏麵看原版電影，聽英文歌曲，翻錄語音帶等等, 周末空蕩蕩的教學樓裏麵都聽得到大家的笑聲，吵鬧聲。

如果有好的紀錄片管理員也會跟給大家推薦。 葉子第一次看遠誌明領銜製作的紀錄片河觴就是在這裏看的。葉子第一次被鎖在宿舍大門外就是因為在這裏看電影看到半夜才回。好在人數眾多，大家在男生們的幫助下翻牆就進去了。

葉子在學校的生活很愜意。周末晚上跳舞看電影，白天大家結伴旅遊。課堂上又有新鮮活潑的東西可以學。葉子的班主任也是英語精讀課的老師。大一快結束的時候，這個精讀老師的期末考試有一個部分是要大家背誦雅歌，背完了才能離開教室。不過雅歌裏麵愛人之間的描寫和互相仰慕葉子和同學們並不完全懂。直到後來葉子才知道雅歌來源於聖經。葉子常常在想，為什麽那個年輕的老師要大家背雅歌。他是基督徒嗎？是誰把雅歌介紹給他的？為什麽他興致優雅婚姻卻很不幸？對於這些問題葉子至今都沒有答案。

學校裏麵接觸最多的還是本係的同學。那些高年級的同學對下麵的同學總是很不屑，覺得他們什麽都不懂。事實好象也是如此。大三有個班上好幾個憂鬱帥氣的男生很會吹拉彈唱，學校的各種活動上都有他們的身影。葉子第一次聽 Say You, Say Me等英文經典歌曲就是這些人吉他伴唱時聽的。

外係的人說英文係的男生缺乏陽剛之氣。可是葉子很希望這些缺乏陽剛之氣的高年級的男生們也能注意到自己. 可是很長一段時間以來, 雖然在同一個朋友圈子裏麵，這些人好像並沒有誰特別注意到葉子，直到有一天葉子收到一封短信.

短信後麵的署名是圈子裏麵的一個鐵哥們, 想要葉子做他的女朋友。葉子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同意這個要求，但還是跟這個哥們繼續做朋友. 晚自習後獨自陪著他在校園散步的時候，他會很浪漫地把葉子纜進懷裏，但並沒有很特別的舉動。時間長了葉子以為這一定是他對待好朋友的獨特方式，並不在意。

有一天上自習的時候，葉子的指頭被什麽東西割破了，不知道怎麽被這哥們發現，馬上把葉子叫了出去，給葉子包上創口貼，還心疼地吹一吹。那一吹把葉子的心吹軟了，一種被關心的感覺漾到心頭，很自然地就接受了他的吻。可是葉子並沒有愛上他，感覺就象辦家家一樣，不討厭也談不上喜歡。好在學期快結束了，大家會各回各的家。

隻是葉子暗地裏對自己的行為很驚訝，不願在大家麵前公開承認和這哥們的關係轉變。葉子覺得自己很虛偽，既要人家注意，人家真的注意了又象葉公好龍一樣要躲開。

放假就麵臨回家的問題. 對於家，葉子並不想念，平時偶爾給家裏去封信報個平安，偶爾收到爸爸書寫工整的來信. 家成了偶然的回憶，卻又無時無刻，無處不在地提醒葉子, 假期來的時候終究還是要麵對這個家。

葉子爸這時已經轉到另外一所學校工作，不在城裏。葉子也就沒有一個人呆在城裏的理由和借口。葉子爸的新學校前麵是河後麵是山。葉子假期裏麵很多時候一人拿本書到山上去看，或躲到人少的河段一個人發呆, 寫日記。那段時間葉子寫得最多的是詩，年少輕狂，詩性大發。葉子的詩寫得很好，每次葉子傷心孤獨的時候寫得最好。很可惜，現在的葉子已經不再寫任何東西了.

假期隻要葉子在家, 葉子媽買菜的時候總是要葉子幫忙提菜籃子。葉子媽喜歡在菜市場跟熟人漫無邊際地聊天，葉子常常在旁邊站立不安。可是葉子跟媽媽的關係並沒有因此而變得親密。

葉子總感覺到媽媽拉著自己陪她有點炫耀的成分在裏麵，但她也不能戳穿。隻是覺得奇怪，為什麽以前對自己恨之入骨的媽媽突然間要跟自己改善關係。葉子一時不能適應，反而覺得很別扭。加上葉子爸和葉子媽總還是為著錢的事情吵架。這兩個人掙的錢分開花, 卻又彼此斤斤計較，吵鬧不斷。加上葉子媽對葉子最親愛的奶奶態度不好，讓葉子更是跟她親近不起來。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過著。無聊的時候總會收到哥們的來信，算是葉子假期裏麵一絲安慰。可是葉子很擔心，不知道這場單方麵的愛情如何才能收尾。

回到學校過後沒多久，葉子終於找到機會跟哥們說分開算了。哥們傷心欲絕，這是葉子無論如何沒有想到的事情。難道他是真的喜歡我嗎？葉子不確定。後來雖然大家還在一個朋友圈子裏麵，可葉子明顯感覺到那個哥們在葉子麵前變得很沉默。

有時候葉子想到當年喜歡過自己的人，感覺總是很溫馨。可葉子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當年偏偏不相信有人會真心喜歡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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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來了。葉子，蓉，喜芸和芳選了一個周末去龍泉驛看桃花。粉紅的桃花漫山遍野都是，可惜她們都沒有相機可以照相留影。

旁邊不遠處有一群年齡相仿貌似學生的男女在那邊照相。葉子和朋友們想過去請他們幫忙照些照片，又擔心過於冒昧, 正在猶豫不決之際，有個男生走過來問葉子她們是否有事情需要幫忙。

葉子和蓉就開口提到請他們幫忙照相的事情。對方一聽滿口就答應下來。原來這群人並不是學生，除了箭章在人口繁殖中心作研究，其他幾個都川醫（華西）口腔實驗室工作。

這些人都是攝影愛好者，設備很齊全，照出來的照片人和風景都很美。

隻是葉子萬萬沒有想到這麽偶然的一次相逢，會有好友陪伴到如今。（待續）